《鬼灭童磨/见杏》邱葵子

4、教主大人登场咯

　　“血鬼术·春芽——！”
　　折原杏子额间青筋暴起，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冲破幻境的暴戾。
　　随着她的嘶吼，整片樱花幻境中骤然生出无数带着腐蚀气息的血色花苞，花苞破水般绽放，根须疯狂扎入幻境的每一寸肌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
　　转瞬之间，幻境的地面便被灼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空洞，那些空洞深不见底，如同一双双贪婪的巨口，不断吞噬着周遭的樱花、霞光与烟火，将这片虚假的美好撕得粉碎。
　　幻境崩塌的刹那，一道灵活的身影从姑获鸟裂开的腹中骤然闪出，紫衣女子立于满地狼藉之上，发丝微乱，却依旧维持着几分下弦一的矜贵，仿佛方才的缠斗从未发生，一切都平静得如同初遇。
　　折原杏子拭去唇角残留的血渍，眼底因刚破幻境而泛着晶亮的光，脸颊染着薄红，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的得意：“多谢姑获鸟小姐的血鬼术，不过，对我可没什么用。”
　　这场发生在幻境与现实夹缝中的换位血战，终究无人知晓输赢。
　　折原杏子未曾被姑获鸟吞噬，反而偷偷改良了对方操控记忆与幻境的术法，姑获鸟依旧是稳居下弦一的恶鬼，她也仍是那位新晋的下弦六。
　　可此刻，折原杏子心中早已没有了与强者争锋的快意。
　　比争夺位次更重要的，是找到幻境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有着白橡色发丝、彩虹色瞳孔的少年。
　　他如今会是什么模样呢...
　　折原杏子一路游荡，一路寻觅。她将姑获鸟的幻境术法与自己的血鬼术相融，终于领悟出属于自己的记忆操控之术。每当遇见人类或弱小恶鬼，她便会低喝一声：“血鬼术·冥花彼岸——”
　　血色彼岸花在对方周身绽放，花瓣刺入肌理，将其深埋心底的记忆强行抽出。
　　她冷眼旁观着那些人类所谓的珍贵记忆，或是阖家欢乐的温馨，或是爱而不得的遗憾，或是苟延残喘的卑微。
　　她嗤笑着这些蝼蚁般的执念，却又在每一段记忆中疯狂搜寻，渴望能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关于那个少年的蛛丝马迹。
　　一夜，她拦下一个路过的行脚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方便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他……他的头发和我一样，是白橡色的，眼睛是彩虹色的。”话一出口，折原杏子自己都愣了愣，随即轻声补充，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虔诚，“像神明之子。”
　　行脚僧浑身颤抖，支支吾吾地答道：“你、你说的……会不会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听说他性子古怪，不太正常……他的父母死在屋内，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折原杏子的头猛地低下，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眼底的晦暗不明，只有声音冷得像冰：“是这样吗？”
　　话音未落，她的手骤然收紧，尖锐的指甲直接掐断了行脚僧的脖颈。成年人的身体轰然倒地，鲜血溅在她的白衣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她低头望着地上的尸体，心口那座被她牢牢封锁的记忆仓库，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原来，和她一样，最终都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是这座仓库的门，早已被她当年亲手钉死。那时的她，整理好所有破碎的情绪，将关于过去的一切封存，本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头，却终究抵不过幻境中那双眼眸的召唤。
　　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大地上。折原杏子循着线索，再次来到了记忆中的那片花田。
　　花田中的樱花依旧开得热烈，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却仿佛带着几分排斥与嘲讽，将她这个外来的恶鬼隔绝在外。
　　不远处，那个当年被她屠尽的小村庄，竟又渐渐有了烟火气息，黑夜里，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星星点点，像一把把细碎的刀子，狠狠刺进她的眼底。
　　她深吸一口气，隐匿成为正常人的模样，转身踏上了前往万世极乐教的路。可刚走没几步，她周身的鬼纹却骤然暴涨，猩红的纹路爬满脖颈与脸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折原杏子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捂住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
　　她拼尽全力压制着恶鬼吞噬的本能，将瞳孔中清晰的“下弦·陆”印记强行隐匿，将爬满周身的鬼纹一点点逼回皮肤之下，将尖锐的獠牙收回那满是血腥气的黏腻口腔中。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滑稽又狼狈，一只试图伪装成人的恶鬼，做着自欺欺人的举动。
　　可她别无选择，她只是想好好地、以“折原杏子”的身份，再见一见她童年的朋友。
　　仅此而已。
　　待气息稍稍平复，折原杏子纵身一跃，跳上了沿途的房梁，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万世极乐教的殿堂。
　　殿堂之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下方，无数教徒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人声鼎沸，却丝毫没有惊扰到坐在高台上的少年。
　　折原杏子立于殿梁之上，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咙微微发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口中轻轻喃喃：“求不得苦……五蕴盛苦……” 这八个字混着殿内的香火气，轻得像一缕烟，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像是在叹息过往的遗憾，又像是在忐忑此刻的重逢。
　　随即，她定了定神，一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穿过茫茫人声，越过跪拜的教徒，清晰地传到了少年耳中：
　　“好久不见，我的……小教主。”
　　高台上的少年猛地抬起头，琉璃般的七彩眸子骤然收缩。他望向殿梁之上，那个白发如瀑的少女从天而降，衣袂翻飞，眉眼依旧是儿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鬼魅的艳丽，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扎着小辫、笑着喊他“小教主”的女孩，一点点重叠，最终彻底重合。
　　四目相对的瞬间，没有震惊，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少年看向她的眼眸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可他的脸上，却绽开了一抹极致的喜悦，那笑容纯净又灿烂，配上他那双亮晶晶的七彩眸子，以及被烛光映照得泛着金光的白橡色发丝，竟真的宛若降临人间的神明之子。
　　他身着一袭红色紧身衣，搭配着黑白条纹的长裤，外披一件宽大的紫色羽织，衣摆垂落，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少年缓缓站起身，朝着折原杏子伸出手，掌心轻轻摊开，眼底的平静与脸上的喜悦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折原杏子怔怔地望着他，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小教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和她齐肩的孩童了。
　　他如今已经比她高出了两个头，身形挺拔，气质清冷，而她，却因为变成了鬼，永远停留在了初见时的模样。
　　原来，他们已经整整两年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