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鸦的王座》猛毒沼洼

47、第四十五章 潜入

　　连野漪提供的关于“库伊”家族的情报，如同一把淬毒的钥匙，插入了叙月组织紧绷的神经中枢。

　　那个姓氏——“库伊”——像一道幽灵般的烙印，与叙月潜意识深处那片被遗忘的冻土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尽管她表面上依旧冷静地主持大局，加固防御，调配资源，但公羊和暮也都能敏锐地察觉到，她那灰色眼眸深处，正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困惑、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风暴。

　　她下令彻查所有与“库伊”相关的蛛丝马迹，但BXX的防御如同铜墙铁壁，常规的情报渠道进展缓慢，如同在浓雾中摸索。

　　这种停滞，对于正处于某种“清醒的疯狂”状态的西亚来说，是无法容忍的煎熬。

　　钟肆的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上烫下了永不愈合的伤疤。

　　叙月在禁闭室那番如同冰锥般刺入骨髓的训诫，强行将他的自责与悲痛扭曲、压缩，锻造成了一柄名为“复仇”的、指向BXX和梦蛇的单一意志。

　　他不再崩溃，不再咆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种近乎自毁的专注。

　　他像一头被锁链束缚的凶兽，将所有的焦躁、所有的痛苦，都转化为对自身极限的残酷压榨和对外部情报的贪婪渴求。

　　他需要目标，需要行动，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钟肆的血没有白流，需要为叙月——他唯一剩下的、绝不容再失的信仰——斩开前方的迷雾。

　　当暮也再次汇报对“库伊”调查受阻时，西亚眼中那沉寂的血色骤然翻涌起来。他找到叙月，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陈述了他的计划，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让我去。连野漪提供的那个备用渗透点，我去探路。BXX的档案库，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叙月凝视着他。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她的斥责而红着眼眶、像做错事的大型犬般不安的西亚，而是一个眼神冰冷、意志如钢的战士，一个被复仇之火重塑的“鲸鲨”。她深知此行的危险性，那无异于独闯龙潭。

　　BXX的核心档案库，必然是守备最森严、陷阱最密集的地方。但她也知道，阻止他是徒劳的，甚至可能再次引爆他体内那颗不稳定的炸弹。当前的僵局，也确实需要一把能强行破局的尖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张力。最终，叙月缓缓点头，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有关切，有决断，也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可以。但记住，西亚，你的任务是获取情报，不是送死。我要你活着回来，带着答案。”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答案很重要，但你，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瞬间穿透了西亚冰封的心防，让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深深看了叙月一眼，那目光中混杂着无比的忠诚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等我消息。”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重若千钧。

　　行动在夜幕降临时展开。借助连野漪提供的、一条连BXX内部也极少有人知晓的、废弃已久的地下排污管网线路图，西亚如同一条真正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伦敦城市地下的黑暗脉络。

　　管道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四周是啮齿动物窜动的窸窣声和滴滴答答的水声。他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忍耐力，在绝对黑暗和恶劣环境中穿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经过数小时令人精神高度紧张的跋涉，他根据地图标注，找到了一个隐蔽的、通往BXX总部建筑地下基础设施层的检修口。

　　锁是特制的，但对于早有准备的暮也提供的工具和西亚娴熟的技术来说，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他像一缕青烟，滑入了BXX堡垒最不设防的“内脏”区域。

　　这里与地上部分的奢华现代截然不同，充满了老旧的锅炉、轰鸣的发电机和纵横交错的粗大管线。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西亚利用阴影和噪音作为掩护，如同鬼魅般向上层移动。他的目标明确——位于建筑核心区域、戒备等级最高的中央档案库。

　　避开巡逻的守卫和密集的监控探头需要极致的耐心和运气。有几次，他几乎与敌人擦肩而过，依靠着非人的反应速度和暮也提前黑掉的局部监控回路才化险为夷。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接近猎物的兴奋和必须完成任务的巨大压力。

　　终于，他抵达了档案库那厚重的、需要双重密码和生物识别的合金大门外。

　　常规潜入几乎不可能。西亚没有犹豫，他选择了风险最高、但也最直接的方式——利用通风管道系统。

　　管道狭窄而布满灰尘，他必须缩紧身体，像蛇一样艰难爬行，锋利的金属边缘划破了他的衣物和皮肤，但他浑然不觉。

　　经过近乎窒息的攀爬，他成功潜入档案库上方的通风隔层。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他能看到下方一排排高耸至天花板的档案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特殊消毒剂混合的冰冷气味。几名值班人员正在远处的终端前忙碌。

　　等待时机需要极大的耐心。他像一尊石像般蛰伏在黑暗中，计算着守卫换班和巡逻的间隙。终于，在一个短暂的空当期，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地面，迅速隐没在档案架的阴影中。

　　时间紧迫。他根据连野漪情报中提到的关键词——“库伊”、“家族记录”、“二十年前”、“特殊事件”——开始快速检索。手指拂过泛黄的卷宗标签，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个个编号和日期。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一种即将揭开真相的预感。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个标注着“ 库伊-家族事务-机密-档案7”的厚重卷宗上停下。

　　卷宗被特殊的电子锁锁住。西亚取出暮也准备的、针对BXX老旧系统的破解器，连接，屏幕上代码飞速滚动。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卷宗。

　　里面并非整齐的文件，而是一些散乱的记录、剪报、医疗报告副本，甚至有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年代久远，纸张脆弱。他的目光快速扫过：

　　—— 一份泛黄的内部备忘录，提及“库伊夫妇”对“潜在遗传性神经不稳定因素”的担忧，并建议“采取预防性隔离措施”，日期大约是二十多年前。

　　一张剪报，报道一起发生在郊外的严重车祸，车辆起火燃烧，现场惨烈，但报道语焉不详，称车主身份不明。

　　一份被部分涂抹的医院急救记录片段，日期与车祸时间吻合，记录了一名约四至六岁的女童被送入医院，伤势严重（多处骨折、脑震荡），但……“无家属认领”，备注栏有潦草的字迹：“……高额封口费……记录销毁……”

　　几张照片：一张是车祸现场燃烧车辆的远景；另一张极其模糊，似乎是医院病床上一个瘦小、缠着绷带的身影，那双睁大的、空洞的眼睛，即使隔着岁月和模糊的影像，也让西亚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双灰色的眼眸……

　　最关键的一页，是一份用古老花体字书写的、似乎是某种内部通告的残片，上面清晰地写着：“……鉴于狄谙·库伊所呈现的不可控风险，经家族最高决议，正式解除其继承权与成员身份，自即日起，其存在与库伊家族再无瓜葛，所有相关记录予以封存或销毁……”

　　狄谙·库伊！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西亚脑中的所有迷雾！叙月……叙月就是狄谙·库伊！她是BXX首领库伊夫妇的亲生女儿！但因为某种被他们视为“瑕疵”或“风险”的原因。或许是那场车祸带来的创伤后应激？或许是某种他们无法接受的“不稳定”倾向？

　　在她年幼时，他们冷酷地制造了一场“意外”，然后将她像丢弃一件不合格的垃圾一样遗弃了！为了维护家族所谓的“纯净”和“声誉，他们甚至不惜掩盖一切，让她从世界上“消失”！

　　愤怒、恶心、还有一种为叙月感到的巨大悲恸，如同岩浆般瞬间淹没了西亚！这些高高在上的刽子手，这些虚伪的吸血鬼！

　　他们不仅现在要摧毁叙月辛苦建立的一切，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亲手扼杀了她作为“狄谙·库伊”的人生！

　　必须带走证据！西亚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用微型相机拍摄关键页。就在他拍摄最后一张照片时，档案库内的警报灯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刺耳的蜂鸣声撕裂了寂静！

　　“入侵者！在档案库区域！”扩音器里传来急促的呼喊和密集的脚步声。

　　暴露了！西亚心头一凛，瞬间将相机塞入怀中，如同猎豹般窜向最近的通风管道入口。他刚钻进去，档案库的大门就被猛地撞开，数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冲了进来。

　　追捕在狭窄黑暗的管道内展开。子弹擦着管道壁溅起火花，发出刺耳的声响。

　　西亚凭借对路线的记忆和超凡的身手，在迷宫般的管道中亡命奔逃。他能感觉到追兵紧追不舍，并且有更多的守卫在出口处围堵。

　　在一次激烈的交火中，他的左臂被子弹擦伤，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停留，利用一个复杂的管道岔路口暂时甩开了追兵。

　　他知道，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连野漪的情报中提到了一个备用的紧急撤离点，但那是一条更加危险、几乎废弃的通道，通往泰晤士河的一条古老泄洪口。

　　没有选择。西亚咬紧牙关，朝着那个方向冲去。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不放。当他终于冲破一道锈蚀的铁栅栏，跌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时，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入他身后的水面。

　　冰冷的河水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也暂时隔绝了追兵。他奋力向对岸游去，怀中的相机紧紧贴着胸口，仿佛有千斤重。

　　他成功了，他拿到了足以颠覆叙月认知、也足以将BXX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但代价是，他彻底暴露了行踪，BXX现在一定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灭他的口。

　　他湿淋淋地爬上岸，躲在阴影中，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在河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他回头望向河对岸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BXX总部，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证据在手，真相大白。但西亚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预感到更大风暴即将来临的不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决战，即将因为这卷胶片而拉开血腥的序幕。而他，将不惜一切，守护这个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守护那个被真相残酷打击的……他唯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