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束光握在手心》李宛

33、越了解越迷惑

　　下班前海赫打给延硕约见面，“上次有事没说上话，等会下班有空吗？”
　　“电话里说就行。”
　　海赫有意无意的叹口气说，“我不勉强你，你想在电话里说也可以。”
　　“其实…”延硕刚说话，池成从走廊走过轻轻拍了延硕肩膀一下，延硕看了池成一下只好跟海赫说，“下班再说。”
　　看延硕挂了电话池成笑了问，“打扰你了？”
　　“没有，什么事，成哥？”
　　“我约了王队吃饭，想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一直没机会多聊聊。”
　　“我晚上有约了。”延硕带着歉意的回绝。
　　“那下次。”池成说完就走了。
　　下班之后延硕去了一家粤菜餐厅赴约，海赫在二楼软包订了位置，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到，点菜的时候海赫瞥了延硕一眼，在等延硕先选好菜，自己再看要不要加什么。服务生走了之后海赫装作毫不知情的问，“你想跟我谈什么？”
　　“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该再往来，我现在不是跟你置气，也不是站在某个立场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就单纯的两个人之间而言，应该保持距离和分寸。”
　　“我理解。”海赫爽快又诚恳的点头回答，让延硕有点意外，随后海赫开始动筷子，倒了一盅烧酒喝了一口，在经过夜奔百里追人又投怀送抱的戏码之后，仿佛没事发生，不得不说海赫的心态很稳，永远不会把无措和慌张表现在别人面前。
　　“我要说的说完了。”
　　“没必要饭都不吃就走，我没那么吓人。”海赫劝了一句，又给延硕使眼色，抬起杯等着，延硕虽然无奈和尴尬，但不想卷海赫的面子，怕他因此再没完没了，于是开始动筷子，海赫轻松的说，“我知道你把百诚的账户销了，其实给你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可以被钱收买的人。”
　　“不用拼命自圆其说。”
　　“不信算了。”海赫笑着回答，习惯了延硕怼人的性格，不再跟他针锋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延硕想到什么的问，“你了解何久这个人吗？”
　　海赫有点意外，抬头看向延硕，故作轻松的问，“你们在查兰诺街的事？”
　　“不需要跟你交代。”
　　“何家的事你少查，都是做事下死手的人。”
　　“你和何家有什么恩怨？”延硕瞥了海赫一眼问，知道不可能平白无故有这种结论。
　　“以前何久的昌利贸易公司在日升港有大量的货运业务，我当时在日升港打工，经常跟货车往返码头负责核对装卸货清单，后来一次走私清扫行动中，何久被抓，当天我因为身体不舒服临时调休，被怀疑成告密人，何家为了抓我差点把这片翻个底朝天，后来我投靠了石健才免遭祸事，到现在何久应该还记得当年的仇。”
　　“是你告密吗？”
　　“你怎么看？”
　　“像是你的作风。”
　　“冤枉。”
　　“既然不是你，这么多年不信你查不到真相，找到那个人交出去，你就洗脱嫌疑了。”
　　“真相有时候不比机会更重要。”
　　延硕看着海赫，难以置信的问，“你假用举报走私案做投名状？”
　　“嗯哼。”
　　“真是不要命。”延硕无奈感慨一句，然后询问，“有过这种前科的人通常不会再被信任，这几年石健却很捧你，凭什么？”
　　“今天就说到这。”海赫笑了说，倒了一杯酒递给延硕，温和的劝导，“听我的，别给自己找麻烦，一年扫黑案件那么多，你没必要非追查这条线去升职加薪。”
　　“做贼心虚。”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担心你？”
　　“别跟我玩这一套。”
　　“我们换个话题，聊点轻松的内容，听说你和杜医生是上学时候认识的？”
　　“是。”延硕盯着海赫回答，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你们是很亲密的朋友？”
　　“那又怎样？”
　　“身边都是这么优秀的人，当然会看不上我。”
　　“我看不上你，和别人怎样没关系，在于你是什么样的人。”
　　几句话把海赫说得无言以对，又仿佛被延硕点醒了，在与人对比和竞争的时候，似乎总是在追究对方这样那样，很少会想本身到底哪里有问题，换个角度想想，可能当自己是个好人了，期望的一切自然会靠近会回应，不用总是执着于打败对手。看海赫没说话，延硕以为他生气了，但短暂的沉默之后海赫说，“你活得很透彻，你很适合扫黑工作。”
　　这句评价是发自肺腑，或许也是延硕能进扫黑的本质原因。延硕在一个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富足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父母虽然离婚但家里不缺爱和温暖，从少年情窦初开时就有杜准这样一个温柔长情的人无怨无悔的陪在身边，本身漂亮又品学兼优，他什么都不缺，可以说想要什么就会有人给他什么，生活上不会因为金钱而拮据，感情里不会因为缺少安全感而自卑，人生里没有一丝阴影满是光亮，他拥有的光足以抵抗肮脏世界里的所有黑暗，所以哪怕经历了这些磨难，始终没有被击溃。
　　“你在讽刺我？”延硕不禁质问。
　　“没有，在你眼里我就没有一句真心话？”
　　“嗯。”
　　“你不了解我。”
　　延硕看着海赫，仔细想想好像真的不了解，只是认为他是个恶人，理所应当反驳他所说所做的一切，但忽略了很少有人天生就穷凶极恶，往往和生活的环境接触的人有关，无论变好变坏都需要一个或长或短的过程，想到这些，可以平静心虚问问，“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你有这么多歪门邪道心思之前，你和莲姐是姐弟，莲姐人那么好，你不可能从小就是个混蛋模样。”
　　海赫不禁笑了，觉得延硕的话里总是带刺很有意思，而且他这么问，说明已经逐渐敞开心扉慢慢想要了解自己，不禁瞥了延硕一眼说，“我只有中学以前乖，高中就开始打架、逃学、不回家，我和我姐是两种人。”
　　“和家里出事有关吗？”
　　“你查我？”
　　“当然。”
　　“和任何事都没关系，是我发自内心想走这条路。”
　　“天生的恶人。”
　　“你可以这么认为。”
　　“警方还有不少你们的眼线吧？”
　　“我只有你。”海赫明目张胆的玩文字游戏调情，延硕无语的向后靠在座位上，“之前的朋友调岗了，不然我不会找你，如果你查到警方有其他人在帮万鑫或者任何集团做事的人，可以告诉我，我去处理，免得什么时候跳出来捅你或者我一刀。”
　　“我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伙伴。”海赫故意欠欠的笑了说。
　　吃完饭往出走的时候，延硕不冷不热的叮嘱一句，“别再喝了酒开车。”
　　“知道。”海赫乖乖答应，出门后上了司机的车，看着车窗外的延硕，温和的点了下头说，“再见。”温柔的目光和语气在初夏的黄昏中镀上温暖和煦的气息，和延硕的谈话内容真真假假，但十句假话中难免有一句是真的，只是这一句的坦陈也让海赫可以卸下一些背在身上的沉重报复。海赫愿意跟延硕多说点自己的事，是因为延硕虽然话说得难听，但不是恶意诋毁，反而是希望听的人能改邪归正，在这个习惯了虚假的圈套里，几乎已经没有人会真心说出没有任何目的的劝诫，只有延硕唤起了海赫内心深处的自我认知。
　　分开之后，延硕明显也心事重重，这次的告别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海赫真的会就此打住不再做出暧昧不清的事吗？越是近距离接触越摸不清海赫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