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战事上的情话》死者为大

2、第 2 章

　　离他第一次来读书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李尔王》快要念完，我的思绪又飘回过去。

　　『马克望着那个美丽的女孩，
　　“完蛋，我一见钟情了。”
　　我对此嗤之以鼻，
　　“哦，那你快去吧。”
　　马克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我觉得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跑过去并尝试接近她，
　　“你好，美丽的女士！”
　　她径直绕过他，把他当成了空气，马克又往前挪了一步，堵住了她的路，
　　“我想认识一下你。”
　　她停下脚步，
　　“你挡着我的路了，让一让谢谢。”
　　我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马克满脸通红地站到一旁，对我说，
　　“哦天哪，她好高冷，我已经爱上她了！”
　　我无语至极地摊摊手，
　　“冷静点兄弟，说不定她就是来找她的男朋友的。” 』

　　念书的声音停了，他怯生生地说，
　　“先生，这一章读完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拿起桌上的食物，比平时多了熏肠和巧克力，我今天心情不错，对他说，
　　“今天是感恩节。”
　　他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
　　“哦，我都不记得了。”

　　感恩节，原是感恩真主和丰收的。我已经杀了如此多的人，主是不会保佑我的。那感恩丰收吗？战火蔓延的土地十室九空。我在暗夜中昏昏沉沉地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约瑟从门外走进来，
　　“长官，最近战俘营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在书桌前坐直了身体，
　　“什么事儿？”
　　他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
　　“不是对着囚衣上的号码找人吗，我们发现有的人互相换了号码。”
　　我有些费解，很明显约瑟也是一样，
　　“你的意思是，那些本来要被枪决的人，有人替他们死了？”
　　约瑟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怪异感，为什么会有人甘愿替别人去死？我们揪出来杀的都是政委，刺头和重要人物，我放下笔转头看着约瑟，
　　“绝不是因为私人感情对吗？”
　　他迟疑地看着我，
　　“或许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私人感情，但更可能因为那些人是军队中比较重要的，掌握更多情报的人物。”
　　“不错，”我思索着说，

　　“这样的队伍真是可怕。”

　　我抬头盯着约瑟，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知道哪个号码将会被处决的？我们当中不可能有叛徒。”
　　我说出这话之后又觉得或许不能这么绝对，但现在反驳自己的话更显多此一举。我们四目相对，同时阴沉沉地冷笑起来，我知道我的笑容有些阴鸷。

　　那只苏联来的金丝雀，不乖。

　　约瑟踌躇起来，“长官，要怎么办?”
　　我又拿起笔，低头在纸上写字，
　　“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那边悄悄地观察那些被换衣服的是哪些人。”
　　“好的，长官。”
　　在约瑟走后，我起身走到了窗边，凝视着铁丝网的对面。

　　他晚上来的时候，我正半靠在床上，看到他来，我就低低地笑起来，一些恶毒的想法不断地从我脑子里冒出来，让我不由得想刺他几句，于是我翻了个身对着他，
　　“今天我的心情很好。”

　　然后我盯着他，我知道我的目光就像淬了毒的针，可以使他毛骨悚然，他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于是我开口说道，
　　“红波利亚纳论陷了，你还不知道吧。”
　　他猛得晃了一下，用手撑在桌上，可惜灯光太暗，我看不到他发白的脸色。我侧身把台灯打开，用下巴示意他看桌子上的战报，他盯着那篇短讯反复看了许久。

　　当然在旁边还放着一张处决名单，他往旁边扫了一眼。我在心里思考，如果他扫一眼就能记住所有，那么这么多天我都没有察觉也是正常。他应该也是军事大学毕业的，精通俄语，德语和英语，接受过速记训练。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我开始好奇。

　　他开始读书，我听得很专注，频频纠正他的错误，他停顿一下后又改过来，然后再读下去，而我也觉着分外有趣，就不厌其烦地打断他。我想他一定认为我是个高傲自大、粗心大意的人，我对此极其满意。

　　让你向敌人低估你，是最好不过的战略。

　　但我从未想到，我也低估了他，这是我在很久以后才领悟到的。

　　他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过，哈姆雷特已经读了不少，我锁在抽屈里的名单也不断变长，马上就是收网的时候。

　　那天晚上他来的时候，我把名单放在了桌上，那是一份经过约瑟长久的观察得出的真正应该被枪决的人的编号名单，而平时给他看的那些只不过是障眼法，反正我从来不在乎多杀几个战俘不是吗。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那些诱饵我都是间或放在桌上，毫无规律可言。

　　我撑在床上悄悄眯起眼睛偷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往桌子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然后声音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之后他的声音急急惶惶，听上去像是快要哭了一样，听得我兴致缺缺。
　　我掀开被子，把他吓得一抖，我从床上拎出军装披上，又站起来一颗一颗把扣于扣上，俯下身对他说 ，
　　”你可以走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很快，但腿有些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我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衣服，对士兵们示意可以开始了。

　　我们在黑暗的走廊中一同走出，即将开始一场血腥的屠杀。

　　德兵士兵整齐划一地走进战俘营，猛然间探照灯将营地照得亮如白屋，士兵小跑着押出对应的人，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我看到他呆立在门口，一幅快要昏厥过去的表情，就感到志得意满。

　　士兵们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押入单人牢房，将由我亲自进行搜身和审讯。约瑟怕我有危险，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面，但我转过身命令他，
　　“你不要跟着我，在营地里守着。”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转过身走了，军靴在石制地面上留下“嗒嗒”的声音，回声在走廊里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