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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九章 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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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可瑞特踩着春末的尾巴回到刚铎城。
已死的神明抬手所造成的伤已在赶路的间隙恢复。
塞可瑞特提着她那把沾染了神血的朗基努斯走在王都空落落的大街上。
不对,一切都不对。
现在明明是春末,是祈求雨水的日子,是祈望来年安康的日子,为什么街道上一无所有,四处只可见紧闭的房门和飘零的落叶。
朗基努斯的枪尖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铁器之声。
多伊尔……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塞可瑞特其实能猜到,但她不愿意去相信,她最终心里还是对多伊尔抱了一线期待。
毕竟……那可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再亲近不过的哥哥,那也是她闲来无事就会到教堂中去到忏悔处去倾听民众烦恼的主教,那或许也是……发动政变发动战争的……多伊尔。
塞可瑞特推开圣伊尔维亚的门扉,大门发出“吱呀”的陌生声音,就好像她是这几日间唯一的到访者一般。
刚铎城好像快要迎来多雨的日子了,头顶上的云层厚实地覆压下来,遮掩住了原本炽烈的太阳,只余少数天光,从圣伊尔维亚的天窗中透出来。
教堂里很昏暗,巨大的女神雕像半身都被阴影所缠绕。
以往这个时候,教堂里都会点上如点点星火一般的灯,以帮助来参拜的人们看清道路、看清女神。
但现在没有。
圣伊尔维亚只是兀自沉沦在黑暗之中,与它的主教一同。
多伊尔跪在女神的雕像前。
那是无比标准的祈祷姿势,每个神职在成为神职之前都必须要学会的姿势。
天光洒下些许在多伊尔的身上,正好朦朦胧胧地点出了他的一半。
第十五届主教,在与那座庄严古老的雕像分享一片天光,就好像第十五届主教与阴影分享一具神明的尸体。
“欢迎回来,塞可瑞特。”
多伊尔没有回头,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与欣喜,就好像真的在为自己妹妹的归来而感到高兴一般。
塞可瑞特没有言语,只是举起手中的枪。
汇聚,浓缩,发射。
一道魔力光束猛然飞向多伊尔的后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压缩过的魔力瞬间爆开,就连教堂内原本摆放整齐的椅子也被余波所影响,变作烂枝枯木。
爆炸之后,古老的圣伊尔维亚内部变作了废墟。
但多伊尔仍是毫发无损。
他从烟雾中走出,身旁的防护罩闪了两下,终究还是碎掉了。
主教并不在意,随手又补上了一层,然后对着自己的妹妹笑着说:
“我可不像格亚。虽然我精于精神攻击,但是我其他术法学的也很扎实的。”
塞可瑞特没有理会他那张张张合合的嘴,只是再度举起枪,魔力光团又一次于其上汇集。
多伊尔露出惊恐的眼神,大喊道:
“喂!你来真的?!”
冰冷的铁混杂着炽热的【神圣术法】向背叛者飞去,连同塞可瑞特的话语一起。
“啊,是啊,至少,这次不会再在术法里加【治愈】的魔力了,会好好尊重你的。”
更加剧烈、粗暴的爆炸出现在教堂里。
“咚”的一声,女神的上半身落到了地上,就连胸口的那把剑也摔了个粉碎。
烟尘散去之后,只有朗基努斯屹立在原地,枪尖朝下,深深地嵌入到青石砖中。
塞可瑞特环视一周,没有多伊尔的踪迹,不知道他在那个地方又窥视着自己。
“多伊尔,”
修女的声音晃荡在刚被她摧残过的大厅之中。
“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一圈圈波纹振动在空气之中,多伊尔饶有兴致的声音出现在那其中:
“哦?是吗?我可是记得,我说的每句话,可都是真真的,是你自己脑补了一些什么吧。”
“别耍这些小把戏。”
只一枪,虚构的幻境便被凌厉的风给戳给粉碎。
眼前一阵扭曲,多伊尔出现在塞可瑞特的面前。
他拿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剑,剑身剔透而易碎,看上去不像是用于战斗的兵器,反而像是应该放在家中的华美艺术品。
此时,这把剑上正滴着来源于它主人的温热血液。
“啪嗒”一声,不只是剑尖的血回归了教堂的地面,多伊尔胳膊上的血也顺着手指滴落。
【献祭】
多伊尔的常用手段。
苦练【治愈】不仅仅是为了防范塞可瑞特比较粗暴的爱,更是为了与他这种战斗方式相适应。
献祭身上的血与肉,献祭身上的筋与骨,让魔力从其中被释放出来,再集中于犹大——那把剑身上,最终达到术式的增强效果。
这是教会的秘术,是曾经一位英年早逝的主教所创造的。
那位主教是个青史留名的战斗狂,曾经亲自率领三十个直净修士,以破釜沉舟的方式为三万人的魔种军团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
多伊尔一看到这秘术就心动不已,不管奇尔迪亚怎么劝都更改不了他要学习这份秘术的决心。最后,无奈的奇尔迪亚只好多教教他【治愈】的法子。
的确,如果不用上这种损耗生命的秘术的话,他根本无法在塞可瑞特手下撑过几回合。
“你竟然把哥哥我精心编制的幻境称为小把戏?!我可是在里面加了精神攻击的毒哇!你竟然小瞧它!哥哥好生伤心!”
多伊尔掩面假哭了起来。
但塞可瑞特没有给他哪怕半分钟时间去演戏,腿脚一使力,她便如一颗刚发的炮弹一般向多伊尔冲去。
“锵”的一声,那如玻璃一般的犹大险之又险地将朗基努斯的枪头偏转了半分。
“好险好险,塞可瑞特,对犹大好一点啊,它可是很脆弱的!”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多伊尔也还是这幅样子,令人恼怒。
“我记得你的刻印不在左手。”
他只解下了左手的手套,手腕处有一个扭曲的剑一般的刻印,那是塞可瑞特所不熟知的刻印。
多伊尔笑了起来。
异常锋利的犹大划过右手,划破了手套的同时削开了皮肉。
剑尖缓缓,所沾染的全是血色。
多伊尔抬起右手,五条线,从指尖到手背,最后汇合为了一个刻印。
与塞可瑞特后颈上那个刻印几乎一样的刻印。
当然相像,因为那是他们俩在同一时间,被同一个人所刻上的印记。
但现在,塞可瑞特却发现,那抹印记忽的变得面目全非。
它连接着五指上那些邪异的刻印,饱饮鲜血,变作一汪池沼、一汪渴血的池沼。
“你疯了。”
塞可瑞特皱眉道。
魔力刻印像是在身上开道永不关闭的口子。
不仅刻印的过程十分痛苦,长期使用这道口子还会有损健康。
且不说这些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光是这么多道魔力刻印烙下的过程,便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疯的是你,塞可瑞特。”
多伊尔举起他满是鲜血的右手,朝着塞可瑞特遥遥一点。
耳边含混不清的呓语瞬间响了起来,塞可瑞特的视野染上一片鲜红,就好像……就好像她真的疯了一样。
“够了。”
长枪的枪尾往地上重重一砸,整片石砖都出现了裂纹。
“【干扰】对我没用,别做那些无谓的尝试。”
【干扰】(天赋技能)强精神类以及异常状态类攻击,有暴躁、昏厥、混乱、致幻等效果(使用效果由精神属性决定)
多伊尔真正的天赋技能,【死者憎恨】不过是它的一个附赠。
【死者憎恨】收集来的情绪都不过是为了使用【干扰】的瞬间而被储存在多伊尔的体内。
“是吗,”
没有管自己身上放肆流淌着的血液,多伊尔挑挑眉。
“以前可能没用,但现在……我看还挺有用的呢,毕竟,你已经被格亚给宠坏了。”
“格亚……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费那么大功夫只为了让格亚到魔王手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
塞可瑞特罕见地感到极度愤怒。
她当然知道多伊尔是个做事缜密的人,背叛就不可能是他一蹴而就的成功,必定有着经年累月的打算。
但她没有想到,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多伊尔就开始打她的主意,就开始将她视作眼中钉,还和她装成那副兄友妹恭的样子。
“大概……五六七八九十年?”
多伊尔抬起下巴望天,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够了!”
一闪寒芒游过,朗基努斯刺入了多伊尔的肩膀。
塞可瑞特熊熊燃烧的金色瞳焰出现在多伊尔的眼中。
多伊尔笑了。
好迟钝啊,塞可瑞特,所以我才说你被格亚宠坏了,她教你那么多,偏偏没教你怎么应对负面情绪呢。
而我不同,我生来就与负面情绪为伍。
恐怕你,到现在也没发现,你最信赖的朗基努斯有问题吧。
“还不够。”
多伊尔低声念道。
【献祭】。
骤然间,塞可瑞特眼前一黑,种种苦痛,种种情感接二连三地涌上她的心,将她搅得不得安宁。
凭借着这一瞬间的迟疑,多伊尔轻巧地脱身。
肩膀被刺出一汪汩汩流淌的血泉,但多伊尔毫不在意,顾影自怜般地说着:
“唉,用了【献祭】的地方没那么容易好,真麻烦。”
猎手从陌生的情感中醒过来,又提起枪向他刺去。
而猎物只是狡猾地一次又一次堪堪逃过,一次又一次引怒着原本平静的死火山。
直到最后,猎物已然浑身都是鲜血。
但他让气定神闲地笑着,就好像他,才是猎手一般。
“最后一次了,塞可瑞特。”
他停下逃窜的脚步,举起美丽的剑
犹大插入主人的胸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心脏破裂,无数的人间从其中疯涌出来,涌入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的猎手心中。
“不……”
魔力翻滚着,塞可瑞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呼……呼……”
多伊尔喘着粗气,坐倒在残破的教堂满是灰烬与鲜血的地上。
“这下把这么多年积蓄的量都用完了。”
他的手附上被犹大贯穿所致的那一个伤口,当下它正迅速地愈合中,连同破损的心脏一起。
如果再将视线向旁边移一移,相信无论是谁都会惊讶的,在多伊尔的胸口上——还有一个刻印!
“没办法,对付塞可瑞特的话只能用这个办法,只能我自己一个人上,人越多她越来劲。”
反派面朝天窗,自言自语般地说着。
“主教大人。”
阴影在多伊尔面前单膝跪地,面上毫无波澜。
“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是。”
特尔迪本就这么融入阴影,但没曾想在最后一刻被多伊尔给叫住了。
主教的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对自己十年前发善心捡回来的小孩说道:
“还有,”
“别担心我。”
特尔迪垂下眼睑。
怎么可能呢。
高大而苍白的男人如同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散发着悲伤的味道。
尽管如此,阴影还是遵照主人的命令缠绕上了塞可瑞特的身躯。
“等等,”
多伊尔又出声了,带着虚弱。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他看到塞可瑞特紧锁着的眉头,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那可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啊。
“哈,她会很讨厌的吧,还会和奇尔迪亚打小报告吧,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呢,毕竟,奇尔迪亚现在也很讨厌我的吧。”
锐利却易碎的犹大看着自己手上怪异的刻印与赤红的鲜血交织的模样,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