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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五章 代替 ...

  •   【格亚视角】

      血。

      好多的血。

      血和尸体,混杂在一起,横亘在我面前。

      我的大脑昏昏沉沉,什么都无法思考,记忆像是被打了结锁上一般,半分都无法流出来,我只能朦朦胧胧地想到一些画面。

      我在这片仿佛被血染红的世界中行走,喉咙干涩疼痛,心中填满的满是恐惧。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认为,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都是我造成的?

      脚下一个踉跄,我扑倒在了暗红的地面上。

      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痛感。

      我抬起头,眼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记得那张与我相似的脸,我怎么可能忘记那张与我相似的脸。

      佩尔里希。
      我的母亲。

      她琥珀色的眼睛中盛满了哀戚,如同醉人的酒意一般,溢出来流到了眼角小小的痣上。

      我的母亲啊,为什么这么悲伤呢?
      我的母亲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的大脑混混沌沌,就连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迷蒙不清。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也涌上一股强烈的悲伤,逼迫得我直至要流泪。

      “格亚,”
      她用她那轻柔的声音轻轻唤道:
      “为什么你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呢?”

      我从地上着急地爬起来,磕磕巴巴地解释:
      “我……我……”

      最后“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对不起……”
      我低头嚅嗫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战争必定不是温和的、有意义的,但是我强迫自己去无视那些,强迫自己只看自己能够得到的,而不去看自己所奉献的。

      我背离了母亲的教导,我让无数人死于灾祸,心生希望又坠于无底深渊。

      “对不起。”
      我又说了一遍,悔恨的意味愈发强烈。

      佩尔里希摇摇头:
      “你意识到了吗?你走在我们家族无数祖辈的道路上。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但我们每个人都在饮鸩止渴。”

      她的手轻轻挥动,天上的星星驱散血红色的雾霭,组合成一个个人的模样。

      “我们的先祖,向魔种的神明渴求力量,她请求拥有被所有人喜爱的力量,魔种的神明赐予了她力量,也给予了她血契。”
      “日积月累,渴求力量的人这才发觉这份力量的恐怖,恰如长生带给人麻木,魅/惑同样会带给人烦扰。”
      “她渴求真诚而又理智的爱意,强调责任与尊重更甚他人。但当她拥有这份力量,当这份力量不能为她所掌握的时候,她才发现,所有爱她的人都将她置于王冠的顶部。”
      “他们疯狂地爱着她,为她抛弃所有,职权、金银、恋人、孩子,只为能俯首于她足下,为她献出一切。直到最后,她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愿意和她并肩站着的。”
      “她的寂寞与孤独无人能察,女神已死,无人能收回她的力量。”
      “苍白的魔王编造了谎言,说他有着收回力量的方法。原本我们代代都坚定不移的相信着,都以一种无人能敌的毅力去做着丑恶的事。”
      “但不断有人崩溃、自戕,格亚啊,对魔力的敏锐感知是用什么换来的?是用高度的情感敏锐啊,你不过是在走着我们家族代代相似的老路罢了。”
      “太过敏锐的人得不到幸福。我发现了厄休斯的谎言,就连最后一根支柱都被打倒,我只能逃,可是逃到哪里能逃得掉呢,格亚?”
      “今后的余生,你也只能生活在逃亡中,从你的情绪中逃离,从你的罪恶中逃离,但我们,又有几人能逃得掉呢?”

      佩尔里希的眉心蹙起,惨淡的悲伤像一层薄薄的雾气一样迷蒙在她脸上,也迷蒙在我的大脑中。

      “我……我……”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是啊,格亚,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浑身是血的克鲁迪从朦胧的雾中走出,恰如那天在夜嚎山脉。

      他咧出一个笑,泛黄的牙齿在一团血糊中格外显眼。

      他站在佩尔里希的身后,看向她时眼神敬仰且爱慕,宛如少年。

      我感觉自己好像手脚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僵硬无比,无法动弹。

      我看见妈妈相交在身前的手,看见她眉宇间凝结的愁云,看见她……身后走出的无头尸体。

      即使那具尸体连头也没有,我也能感知到,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所有炽热的关注力都在佩尔里希身上。

      他挺拔的身体上穿着被血染红了的军服,身上为数众多的血洞仍然在汩汩不断地流着血液。

      这太怪了,这太怪了。

      即使我的大脑尚处于一个不清楚的状态,我依旧直觉这一切都是不该发生的。

      我的母亲……是不是已经死亡了?

      克鲁迪……是不是也已经死亡了?

      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和他们见面?

      为什么……?

      还有那具无头尸体……那到底是什么?

      佩尔里希所讲的那些话……?

      我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有恐惧在心中膨胀、膨胀、膨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

      就好像这三个人是我的……噩梦一样。

      ……噩梦?

      恐惧满溢出来,我又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妄图离他们三个远一些。

      “咔叽”一声,脆弱的骨头在我脚上应声碎裂。

      我惊恐地看向前方:那三个“人”全都被我吸引了注意力,回过头来看着我。

      “啊……啊、不、不对,你、你们……”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

      但为什么,但为什么我会感觉到无法名状的恐惧,但为什么我会连话都无法说出口,只顾得上逃跑,但为什么我会这么熟悉这片血红色的荒原,甚至知道它的每一根骨骼。

      这是不对的,不对的。

      到底为什么,我一直在大脑里这样想。

      “格亚,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佩尔里希的声音仿若就在我耳边,就像那日我在充满雾气的夜嚎山脉中逃跑时耳边克鲁迪突然清晰的声音一般。

      我感觉我的心脏正在极速地跳动,我甚至爆发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就为了逃离自己的母亲。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气声。

      在我血红的视界中,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

      “格亚大人,您要去哪?”

      “格亚大人不是说过,想要尝尝我家乡的菜吗?”

      “我本来准备等战争结束,就和格亚大人告白的。”

      “格亚大人不接受我的话也可以,但是我会一直爱着格亚大人的,永永远远。”

      “我第一次遇到像格亚大人这样温柔的人。”

      “……”

      各式各样的声音集聚在我的大脑中,几乎快要将我的大脑塞满,其中格外清晰的,仍旧是那一声低低的叹息。

      泪水在奋力奔跑中涌出。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

      我只是用了我卑鄙的“馈赠”,用了我卑鄙的力量。

      你们本该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爱着的人的,却因为我这份卑鄙与贪婪,白白地折耗了自己的生命与激情。

      我不知道我在道歉给谁听。

      或许是佩尔里希,因为我辜负了她的教导与期望,走上了我们家族世世代代的老路。

      或许是克鲁迪,因为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他眼中的“佩尔里希”。

      又或许是所有人,因为我……因为我……

      我几乎不敢将自己所做的罪诉诸于口。

      我一直都是这样,一直用华丽的借口粉饰自己的卑鄙,用拙劣的自尊掩饰自己的欲/望。

      我……我……

      我甚至,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也做不到。

      不合时宜地,我想起了塞可瑞特,我想起了那日在长椅上的迷茫,或许我从一开始就很迷茫,到现在依旧迷茫,依旧不知自己的路。
      少年时母亲引领着我,后来母亲去世,我便跟随着塞可瑞特,离开了塞可瑞特,我被多伊尔和厄休斯所操纵。

      我……我……

      我从来没有过变化。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抱头蹲在原地。

      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总是一事无成。
      为什么我只能被人用锁链牵着前行。
      为什么我……永远只行在他人的道路上。

      我的力量不是力量,是他人的武器。

      我自以为的觉醒,实则是他人全部规划好的。

      我最终还是要在这片地狱,与我的先祖、与我背叛的人共死。

      朦胧的人影将我包围,佩尔里希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短刃,就像她给我的那两把短刃一样。

      “结束一切吧,格亚。”
      她说,

      “今后将不再有人为这份力量而感到烦扰。”
      她说,

      “决定权在你,格亚。”
      她说,

      “没有人能代替你做决定。”
      她说。

      是啊。

      一直都没有人代替我做决定。

      那些都不过是我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我再洒脱一点,或许就不会来到人类领地。
      如果我再勇敢一点,或许就不会跟着厄休斯走。
      如果我再知足一点,或许就不会为虎作伥。
      如果我……再相信塞可瑞特一点,或许就不会觉得,她对我的好感,不过是被那份魔力所影响的,或许就能对她说出……

      啊。

      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我的手指在颤抖,颤抖着拿过那把短刃。

      很锋利。

      只需一抹,我就会在地狱与我唯一的亲人相逢。

      到时候迎接我的,还会是这么悲伤的琥珀色眼睛吗?

      我闭上眼睛,将刀刃放在脖颈之上。

      朦胧间,我仿佛听见谁人在喊叫:
      “等等!格亚!这里是噩梦!你不能……”

      熟悉而又憎恨的男人声音在霎时消失,因为鲜血从我脆弱的脖颈飙出,为这片土地增添了一抹红色。

      天摇地动,好似世界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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