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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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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漠用衣袖匆匆抹了把眼睛,重重地应了一声。
“走吧。栖月崖不高,我娘的墓就在上面。”他道,“虽然我爹从未去过,但我和小溪每年都会去替我娘扫墓。”
他转头看向谢秋无:“谢师弟,跟我来。接下来的路有些陡,你——”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骤然一颤,瞳孔紧缩。
“小心!!”
一股悚意陡升而起。
谢秋无只觉背后骤起一阵凌厉劲风,像是有人贴着脊骨狠狠掠过。他寒毛瞬间炸起,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反应。
猛地侧身,与袭来的寒光擦肩而过。
脚尖一扣,他抬手折断身旁的树枝,细小的断口在指间炸裂,充沛灵力瞬间灌入枝上,木枝霎时化为剑气锋锐如刃。
他还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这招是他平时看傅别尘练剑时误打误撞蒙会的。
谢秋无连头都没回,手腕一翻,枝影化作凌厉剑气,破风而出,直劈向来者。
黑影显然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快,躲闪不及,被剑气正面击中,闷声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都这么狼狈了,摔倒前还不忘甩出手中的困灵符。
困灵符在谢秋无脚边炸开,淡黄色灵力倏地拔起,画地为牢,将他锁死在原地。
地上的黑影撑着地面半跪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他嗓音嘶哑,带着癫狂的得意:“别妄想逃脱了,这可是我专门用来对付魔修的,你大意了。”
谢秋无冷眼旁观着,一动不动,淡淡的目光偏向一旁早已被吓得僵住了的宋文漠身上。
宋文漠抖得厉害,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快碎了:“……爹,爹?”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的黑影陡然顿住。
片刻过后,他才缓慢艰涩地抬起了头,那张宋文漠早就熟悉的面容暴露在两人的眼前。
和宋文漠记忆中不一样的是,那张原本硬朗的面容上爬满了深灰色的经络咒文,仿若是从皮肤深处皲裂开来的痕迹。
那些纹路不断蠕动着,谢秋无看过太多,是堕魔者在疯狂压制魔气后被反噬留下的痕迹。
“小漠。”
宋淖闭了闭眼,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整个人如风中残烛般,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过来。”他声音发颤,带着压不住的痛意,“你和爹说说,可有受什么伤,那个魔修可有强迫你什么?”
巨大的冲击已经让宋文漠呆掉了:“爹,你在说什么啊……?”
宋淖咳嗽了一声:“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吗?”
他说话的语气压低,眼中仇恨几乎要从裂开的魔纹里溢出来:“方才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什麽拂世剑尊的弟子!”
“他是大幽泽新继位的魔君!”
唉。
还以为能再在崇林山过上一段清闲的日子呢。
谢秋无这段时间被傅别尘养的很矜贵。
除了会被逼着修炼之外。
没饿着他一顿,也没委屈他一点。
谢秋无叹息一声,有些惋惜。
他抬起手,指尖微微一动。
一股庞大的魔气从他的指节间缓缓散开,不急不欢,魔气顺着他的指尖倾泻而下,触及阵壁的刹那,“咔——”
一道极轻的碎裂声响起,困灵阵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轻松碾碎,化作一地残光。
谢秋无迈步从破碎的阵中走出,素青色道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长发随意束起,几缕被山风吹散,落在颈侧,被少年锋锐的眉眼衬得分外冷艳。
明明是朝夕相处地同门师兄弟,宋文漠却觉得他很陌生。
“初次见面,清微子仙君。”
谢秋无唇角缓缓扬起,眉眼弯弯,笑意不达眼底,“前几日我的手下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宋淖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脸色阴沉得要滴出墨来,一把将宋文漠拽到身侧:“小漠,看看清楚吧!这才是魔修最真实的模样!”
“云涯仙君是错的!整个崇林山都是错的!”
宋淖嘶声道,情绪近乎失控般地攀升,连脸上的魔纹都隐隐躁动:“魔修全是败类,是天道的残笔,是世间不该存在的祸端!”
“他们本就不该活着!”
谢秋无险些笑出声来。
他慢悠悠抬眸,像是在看一场荒诞戏剧:“宋仙君,您要不要照个镜子看看您现在的样子?你和我,到底谁更像魔修一点?”
他百无聊赖,有些懒得和宋淖扯皮那么多。
只是稍稍上前一步,独属于魔骨的威压无声倾泻,如山海骤然坍塌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寸寸碾压过宋淖早已岌岌可危的经脉。
宋淖胸口一闷,整个人像被千钧重担压住般,膝骨发颤,硬生生被压得直不起腰来。
谢秋无神色冷至极点,可唇角却带着仿佛看戏般的笑,像只冷心的野兽,闲适而残忍地一步步靠近。
就在两人之间还剩几步之距时,一道颤巍巍的身影忽然跌撞地冲了出来,硬生生挡在了两人中间。
谢秋无的脚步顿住了。
他垂下长睫,视线落在那人身上,语气不轻不重:“让开。”
宋文漠鼻涕眼泪糊了一把脸,但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但他毫不退缩。
“谢,谢师弟……啊不是,尊主大人。”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慌乱地改口,““我、我爹已经伤成这样了……他,他快不行了。”
宋文漠猛地跪下,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我愿意替他受罚!!”
谢秋无这下实打实地气笑了。
他甚至有点恍惚,觉得这画面荒唐得像是从哪个廉价话本里抠出来的桥段。
而他,变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反派。
眼见事态越来越失控,谢秋无心里也泛起了几分烦躁。他方才为破阵动用了太多魔气,这里离崇林山太近了,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什么差池。
“给我让开!”他有些恼火道。
“我不!”宋文漠哭得声嘶力竭。
谢秋无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往心口窜,心肝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随意一挥,力道却控制得极其精准。
宋文漠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上,胸腔一震,“哇”地吐出一口血,当场昏死了过去。
宋淖目眦欲裂,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谢秋无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
“闭嘴。”谢秋无冷冷打断,语调平直,“我没打算要你的命。”
“你若是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宋文漠就还有救。”他一边感叹自己的心善,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问。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贺挣手底下逃出来的。”
“第二个问题,你在酒楼设下的阵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宋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魔纹在脸上疯长,灵脉崩得七零八落。可一听到宋文漠还有救,他浑身一僵,沉默了片刻,终于像是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
“是傀儡。”宋淖说,“我在永黯城遇到了一个人,他覆着面,看不清容貌。但听说了我们要前往大幽泽的深谷,交给了我们一人一只替身傀,阵法也是那个人给我的。”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谢秋无沉声问道,心底陡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问题出口时,某个早已埋下的暗线,被他悄无声息地拉起来了。
宋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沙哑而讥诮。
“我敢说。”他盯着谢秋无,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小魔君,你敢信吗?”
他抬起那双漆黑的眼,咬字清晰,一字一顿:“他说他姓谢,名岱,是上任魔君谢青岫的亲子。”
空气瞬间安静得可怕。
那一刻,谢秋无仿佛被谁按在原地,眼前掠过一片空白。
谢岱,谢岱……
谢青岫那人丧心病狂,一心修魔,哪有什么亲子还存留于世,有也早就被他给作为修魔的养料了。
这个名字,不过是他混迹江湖时随手编的化名罢了。
就在谢秋无愣神之际,宋淖像是终于抓住了唯一的破绽,死死盯住他,瞳孔猛然收紧。
下一瞬,他体内崩坏的灵脉像被点燃般炸裂开来,耀眼刺目的光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宛如将死之兽最后的反扑。
糟了——!
距离最近的谢秋无根本来不及筑起灵力防御,就被那股狂暴的冲击正面波及。
空气被震得一声巨响,山风倒卷,细碎的石屑瞬间被掀得满天飞散。
谢秋无眼前一黑,脸侧被数粒碎石刮裂,一道鲜红顺着脸颊滑落,在素青色的道服上异常刺眼。
耳中嗡鸣不止,四肢发麻,身体摇摇欲坠。
可恶,他暗骂一句。
大意了。
这下……那个人真的要……
生气了。
喉间一股腥甜猛然涌上来,压也压不住。谢秋无撑了几息,终究还是没能稳住,被那股余劲逼得浑身一软,整个人无声地倒了下去。
就在他将要坠入彻底的虚无时,一只手骤然伸了过来。
力道极强,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隐忍的怒意,将他硬生生揽进怀里。
云涯仙君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