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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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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无的第一反应是去。
怎么可能不去!
但这念头一冒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若是去了,宋淖在清醒的状态下定然会将他认出,众目睽睽之下,他定不可能将宋淖斩于刀下还全身而退。
那是神仙才干的事。
他不是神仙。
犹豫了再三都没有下定决心。
傅别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宋淖的事牵涉甚大,此次历练不止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也会随行。”
言下之意就是,你大可以藏在外门弟子里,宋淖根本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在众众人群之中发现你。
谢秋无这才勉强觉得可行。
到了执法堂的时候,谢秋无才发觉原来来的人真的很多。
执法堂今日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挤得严严实实,连堂内的影子都看不清,只能听见隐约的喧闹声翻涌。
谢秋无刚站稳脚,就听见有人不知从哪儿先喊了一声:“云涯师兄来了——!”
那声音像一把刀把空气劈开。
众人纷纷噤声,齐刷刷朝他们两个望去。
他们的视线却首先看到的并非是傅别尘,而是他身后跟着的青年。
青年一袭白红相间的道袍,腰间的墨玉随步伐轻轻叮铃作响。高扎的马尾垂落肩侧,将那张凌厉又明艳的面容衬得愈发惹眼。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三两步追上大师兄的步伐,稍稍侧过身,凑近去低声耳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云涯仙君一向宁静自持,脚步定然不会为谁而停时——只见云涯仙君微微侧身,听见什么后,眉宇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一种近乎无奈的神情。
众人:“???!!”
这人谁啊!!
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这位好像就是剑尊掌门在问道大典上亲自收的关门弟子!!
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
“谢秋无!”
人群中率先有人站了出来打破这份寂静,谢秋无顺势望去,只见从人群里走出一名少年,眉眼轮廓与宋文漠有几分相似。
他盯了对方半晌,才慢吞吞想起来这是谁。
宋文溪红着眼眶,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碍于傅别尘就站在谢秋无旁边,他硬是憋住了没敢直接冲过来。
谢秋无都快被逗笑了。
他挑了挑眉,正想开口,一只手臂已然毫无征兆地横在他身前。
傅别尘抬眼,语气不轻不重:“若有何异议,剑尊此刻就在执法堂,你可以自行前往。”
不光是宋文溪,谢秋无也愣了一下。
“走了。”
语毕,傅别尘抬步直接朝着厅堂内走去。
“诶,诶!”谢秋无快步跟上,手肘拐了拐身旁的人,唇角是压都压不住的弧度,“哎呦,师兄,对人小孩这么凶干嘛,都给我吓一跳。”
傅别尘侧目瞥了他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也跟个小孩似的。
谢秋无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他现在就是有点开心。
连带着看宋淖都顺眼了不少。
进了厅堂,与屋外的嘈杂声不同,厅堂内鸦雀无声。谢秋无跟在傅别尘身侧落座,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堂前的宋淖,以及上首那位白衣如雪的青年。
他与萧明泽见面的次数不多,对他的印象也十分模糊,只有在刚上山时与他交谈了两句。
“清微子,你可知错?”
萧明泽的声音并不沉,也不疾厉,甚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和。
但在死寂的厅堂内响起时,却仿佛压得众人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坐在主位上,身形修长,白衣胜雪,衣摆垂落如云,静静地看着宋淖。
“你曾立誓,以崇林山为家,以同门为朋,以天下苍生为念。”他轻声道,““而你深入大幽泽深渊,试图炼化同族精魄以求境界突破。此举,又与你口中憎恶的魔修有和差别?”
谢秋无脊背一凉。
虽然萧明泽并未责备一句,却让他有种这人比傅别尘更可怕的感觉。
宋淖脸色惨白,身上伤势未愈,连喘息都艰难。
萧明泽继续道:“未能得逞,被大幽泽发现后又狼狈逃回宗门。你在春迟楼布下阵法,汲取他人精气以修复自身伤势。此举,又是何意?”
宋淖闭了闭眼,低垂着头,死死咬着牙关。
他喉间涌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萧明泽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令妻的事,我已有听闻,心感遗憾。”他说,“但她的遭遇,不是你丧失本心、误入歧途的理由。”
“清微子,你可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堂前的宋淖撑着最后一口气,沉重地咳了一声。他眼底翻涌着不甘,终究还是开口:
“剑尊大人,我……确有要事相禀。”
“我原本,并未堕入魔修。”他艰难抬起头,唇色发白,“我循着仇人的踪迹一路向西,最终抵达永黯城。剑尊大人,您应当知道,如今的永黯城已由多重阵法封锁。魔修被困其中,无法轻易离城,反而过着近乎凡人的日子。”
“我想着,也许能在那儿打听到什么消息,正好借机修整几日。于是我去了黑市。就在那儿,我遇到了……那个人。”
啪嗒。
谢秋无手中的杯盏磕碰在桌案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傅别尘蹙眉望来,顺手掸了掸他身上的糕点屑。
谢秋无:“……”
宋淖的语气渐渐变得虚浮又急切,那段记忆在脑海中像是蒙了一层雾,他拼命回想。
“他看上去只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丝毫魔气波动。我当时很疑惑,如今永黯城的阵法森严,怎会还允许凡人存活?可他表现得毫无异常。我当时还抱着戒备心,并为听信他的话语,只是在他那里买通了一则消息。”
“他说,若是在城中找不到我想找的人,不妨去大幽泽的深渊旁碰碰运气。”宋淖说,“魔修惯会蛊惑人心,但我在永黯城滞留许久,也确实找不到任何线索。再往前一步,便已入大幽泽境内,我不能退,也无法再耗下去。”
说到这里,宋淖顿了一下。
萧明泽接道:“所以你便着了他的道。”
宋淖一脸灰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他颤着手扯开残破的衣襟,露出胸膛的伤处。在胸口的心口偏侧,一枚灰核深深镶嵌在血肉之中,青筋脉络从灰核处蔓延出去,犹如被腐蚀的树根,沿着皮肤一路向四方扩散。
即使他正竭力运转灵力压制,那些脉络仍旧蠕动,像是活物般缓缓往外爬。
整个堂内到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蚀灵核——!”有人认出了它,“这邪门东西不是早就被剑宗清剿了吗?为何竟会出现在一介凡人的手中,宋淖,你莫不是在撒谎吧?!”
蚀灵核是谢青岫研究出来的邪魔外道,以自身心头血催化魔息、炼成核胚,能寄生在修士体内。
一旦植入,灰核便会顺着经脉滋长,在短短数日内侵蚀灵脉、夺走神识,将宿主转化为绝对听命于炼核者的傀儡奴灵。
此物残酷无道,即便魔修之中也鲜有人敢碰。
宋淖是元婴修为,才能勉勉强强能够抵御一二。
他冷笑一声,重新穿好衣裳:“你们觉得,那是凡人?”
“他告诉我,他姓谢,叫谢岱,是上一任魔尊谢青岫的亲子!”
“……”
萧明泽静静地望着宋淖许久,指尖拂过座椅扶手。
最终,他又叹了口气。
“宋淖。”
“谢青岫至死……都没有一个孩子。”
宋淖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萧明泽沉吟片刻,又道:“按你的罪责,本应废去修为,逐出崇林山。”
“但今日,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他缓缓道:“你可愿意?”
“倘若你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将蚀灵核摘除,重拾修为。”
谢秋无原本在很开心的吃瓜。
他有随身携带小糕点的习惯,听得开开心心,嚼得津津有味。
直到听到了这句话,他咬着糕点的动作微顿,心底陡升起一丝极不详的预感。
萧明泽继续道:“事实上,大幽泽也正在追查谢青岫的下落,他们搜寻了多年,却始终未果,你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我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与大幽泽方面取得了联系。今年问灵斋的试炼恰好设在永黯城,那边听闻了这事之后,对此也很感兴趣。不如,就由你作为带队师长,前往永黯城,与大幽泽的人会合。”
宋淖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显然是大脑宕机了。
他呆了片刻,回过神,忙道:“剑尊大人,可对面可是魔修,不管再怎么说,这也太——”
啪嗒。
谢秋无手中的糕点悄无声息地掉在案上。
台上,萧明泽的余光落在了呆若木鸡的谢秋无身上,眼底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与现任魔君有过几面之缘,他并未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他语气温和地补了一刀,“况且,若真要追查蚀灵核之事,他是了解这一邪物的最佳人选。”
谢秋无:“……?”
不是,谁跟你有过几面之缘??
谁跟你取得了联系??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