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25.0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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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我的右手严重劳损，已经不太适宜过度使用了。
我说，不行啊，我每天有好多作业要写，还有很多考试要考。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学习和身体哪个更重要。
母亲在一旁插话：“当然是学习重要，还有半年她就要高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等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地面早就蓄起了一滩滩积水。我抱着一沓医生开给我的膏药，沉默地站在雨幕之外。
我讨厌下雨天，潮湿的空气只会加剧我的手疼。
雨太大了，尽管母亲将车开到了我的面前，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身雨珠。它们争先恐后地前进，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玻璃，宣泄着落在我肩头时无法发出的尖叫。
雨天是最容易堵车的。耳朵被雨声和鸣笛声侵占，吵得我心烦意乱。我透过模糊的车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下迷蒙的光晕。原来天早就暗下来了，分不清是因为天气还是时间。只是后知后觉肚子有些空荡。
或许是等待太过于空虚，开车一向安静的母亲突然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偶尔用敷衍的单音字词回复她的教诲。我试图用放空大脑的方法来逃避她的声音，可是车内封闭的空间让我无处逃遁，母亲的话在跌跌撞撞中一字不差地闯入我的耳中寻求庇护。
像是被调控好的机器，尽管是在如此敷衍的态度下，我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高考的字眼。下意识地，我握紧了藏在座椅后的手掌。在母亲看不见的角落里，在疼痛的刺激下，几乎是瞬间张开。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我迷茫地望向窗外。
一个学生失去了右手意味着什么呢？
母亲说，就像是失去了武器的士兵。
大人们好像总是喜欢将我们比作战士，认为这样可以让我们将学习视为和保家卫国一样不可推卸的光荣使命。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站在办公室里接受老师的批评呢，我也记不清了。更不用说是第几次向老师解释自己手伤的事。
大人们好像理所应当地将我们视为时刻运转的机器人，唯一的指令就是高效学习。
不过此刻我也的确觉得自己是个机器人了，因为我已经将一段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我说：“老师，我的右手手伤已经很严重了，并且是逐渐累加的，现在需要时间好好休息，等到高考的时候再使劲。我现在有很努力地在练习左手写字了，但是写得太慢并且字也太丑，所以暂时来不及提交作业。希望老师能够体谅一下。”
但是现实总是与理想相违背，往往我只说了不到两句话，就会被老师打断。
所以我觉得自己又不像是个机器人，因为机器人是不具备脑中预演这一项功能的。
或许更像机器人的是老师，因为她每次大打断我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她是这样说的：“你现在休息了，你少做的题，少记录的知识点以后拿什么弥补？手疼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现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间，距离高考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了，什么疼痛不能为了高考忍耐一下？等到高考完之后再好好休息来不及吗？”
班主任是生物老师，所以她喜欢用用进废退来训诫我。
我无意去揭穿她用词的不妥，只是沉默地站在她面前，等待上课铃声的响起——她时刻认为上课比训话更重要。
解释只会被认为狡辩的，身份低微的人只能无条件地遵循上位者的一切要求。
我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听着威斯敏斯特钟声在我的耳边徘徊。我没有告诉老师这节课是体育课，又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想再跟我浪费口舌。
我不爱运动，所以我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散步。这一层都是教师办公室，窗户都在教学楼的另一侧，老师们都习惯紧闭门窗，因此我并不担心会被人看到。
明明只是想要随处转转，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荣誉榜处。
从教学楼到荣誉榜，我条路我走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哪怕是蒙着眼我也能轻车熟路地摸到路线。只是和以往兴奋的心情不同。我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站在这面红彤彤的墙前。
在最顶端，被向日葵簇拥着的，是一张字体秀气的满分作文。我来这里看过它无数遍，每一个字的模样都被深深刻在脑子里，内容更是不用回忆就能脱口而出的程度。我也知道，在这张作文上上端的角落处，镶嵌着我的名字。
下意识地，我想要摸一摸它，想要抚摸一下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却发现她站得太高，哪怕是踮起脚尖，我都不足以碰到她分毫。
大概再等到下一次作文比赛的时候，站在那里的就不是她了吧。昨天刚刚截止的作文比赛报名，而我没有提交作品。
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曾经拥有。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我不再看得清她的模样。我越是着急去擦拭眼泪，它们越是争先恐后地涌出。直到最后我终于卸去力气，任凭哭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四处逃散。
最后停留在我记忆里的，仅有那天拂过我脸颊的风，和搭在我肩上的余晖。还有那晚回到家后，我颤抖着，重新攥紧钢笔的右手。
高考那天是个好天气，母亲说，这是个好预兆。
我想母亲或许说的没错。我很庆幸，在看到手腕上层层叠叠的膏药和绷带时，监考老师并没有怀疑我有作弊的想法，只是在例行扫描过我的身体后，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句；“加油。”
在作文的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窗外闪过一道惊雷。
“啪嗒”，我听见了笔尖落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2025.0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