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夏日长》不二乙

11、第十一个夏日

　　钥匙拧开家门，蓝婧拎过老太太手里的两盒冰汤圆先进去，薛贞云好奇心太强，追问道：“你俩在楼底下喂蚊子老半天干嘛呢？聊人生理想啊？”

　　蓝婧把衣服放进房间，发现盒里没勺，又出来在厨房找勺子，翻着顶上的柜门：“算是吧。”

　　薛贞云晃过来挨着她，脸上笑眯眯的：“人不早恋枉少年之理想？”

　　“这位老太太很时髦啊。”蓝婧把找到的其中一个勺子拿走，转身进房间前丢了句，“我俩普通朋友，谢谢您。”

　　目前是。

　　薛贞云活这么大岁数心里跟明镜似的，背着手在她房门囗来回踱步，最后还是没进去，小兔崽子找到了，不着急。
　　她遥控器开电视机，嘴里哼着一小段旋律，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感情已那么深叫我怎么能放手……
　　像只喋喋不休的卷毛麻雀。

　　春日部群里叽叽喳喳地聊天，陈行被艾特无数，蓝婧在冰沙里舀了一颗汤圆送进嘴里，脸颊鼓起，点开那个安静的猫猫头像，敲了一行字：[衣服洗干净了就还你。]

　　free：[嗯。]

　　花生馅的，好甜。

　　翌日，英利学校门口，蓝婧穿着夏御的校服在其中格格不入，她耐心等了几分钟，捕捉到一个比较有眼缘的女生，叫住：“同学，可以帮个忙吗？”

　　女生绑着双马尾，平刘海，戴着黑框眼镜，特别可爱：“什、什么忙？”

　　蓝婧提了下拎着的食品纸袋：“帮我带给长风一班的陈行。”

　　女生点头：“好。”

　　“我叫蓝婧。”蓝婧没直接走掉，略微低下头和她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有点不太敢看她，声音小小的：“我叫步颜。”

　　“步颜，谢谢你。”蓝婧笑了笑，抬手捏了下她圆圆的脸蛋，记住名字。

　　“——啊！”女生脸爆红，跑远了。

　　蓝婧：“……”

　　她很可怕吗？

　　步颜往长风校区的方向飞奔，路上遇见的的同班同学一把拉住她：“干什么，大早上你见鬼了？”

　　“蓝婧摸我脸了！”步颜喘着气，一字一顿地强调，“摸！我！脸！了！”

　　“……”

　　你这个无敌花痴。

　　英利占地面积很广，一共分割了四大校区，宁水特招班，川海艺术班，州文普通班。长风校区六个班，聚集着将来高考战役里占据绝佳优势的尖子生。

　　步颜也是长风的。她站在一班教室外面张望的时候，关淳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只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和过道旁背单词的周实说：“害，又来看陈行的。”

　　陈行来了，英利校服是英伦学院风，白衬衫加斜纹领带，他没系，肩上挂着书包，面无表情地经过几个说话的女生，要进教室时听见有人喊，他回头。

　　步颜扶了下鼻梁的眼镜框，腼腆地抿着嘴巴笑，浅浅的酒窝显露出来：“这是蓝婧让我转交给你的。”

　　应该怕他不知道哪位，步颜又补充说：“是夏御的那个蓝婧。”

　　陈行当然知道是哪个蓝婧。

　　关淳就更不用说了，他耳尖地溜过去，接过步颜手上的东西时还礼貌地替陈行说了声谢谢。

　　打开看，里头躺着滑蛋吐司，薄皮烧麦，蓝莓贝果，还有三杯冒热气的豆浆。

　　巨丰盛。

　　陈行背靠着椅子，慢悠悠拧开矿泉水瓶，偏头看关淳又数了一遍，是三这个数没错。

　　蓝婧真的太会了。

　　关淳表示有被照顾到，他举双手同意这门亲事，豆浆分了一杯给周实，自己戳吸管喝了两囗，屁股刚挨到椅子，那袋早餐被扔了回来，他扭头，陈行翻着书，眼睫毛垂落，说：“不吃。”

　　关淳指了指：“蓝婧买的。”

　　陈行：“她买的怎么了？”

　　关淳一口豆浆卡在喉咙：“……”

　　不是，难道他以为错了？

　　蓝婧和其他女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

　　一个星期，由步颜代送，吐司烧麦贝果豆浆每天都会出现在陈行课桌上，一样三份，他还是不吃，于是班里的某个同学随机获得幸运早餐。

　　周五，陈行提前结束训练时间。

　　六月到八月是夷西的雨季，柏油路面亮起一层油光，街道的树叶蔫蔫打着卷，被雨滴吧嗒吧嗒砸得直点头，咖啡馆店门一开一合间，生椰拿铁的醇香气味混着潮湿的土腥味。

　　陈行走进咖啡馆旁边的一家服装店。

　　店员在收银台后面露出诧异的表情，惊讶女服装店居然来了一位高中生帅哥，但很快迎上去，配合营业性的笑容：“欢迎光临，看看喜欢哪一件，是送给朋友的吗？”

　　陈行点了下橱窗里模特身上的那件青色裙子，回了句送朋友，店员问他需要什么码数。
　　“她很瘦，大概一米七。”陈行默了几秒，补了句，“腰很细。”

　　之后原路返回公交车站，她应该还没离开学校。昨天群里伍江路说他们参加了学校艺术节的英文配音比赛，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月考，最近会很忙。

　　十多分钟后，一堆人走出夏御校门，陈行背靠着广告牌，隔着一条马路，一眼看见她。

　　撑着淡黄色的雨伞，手里是奶茶，和伍江路并肩走，抬起眼时也看见他了，立即笑起来，又和伍江路说两句话，两人分开，绿灯过马路，她朝着他小跑过来。

　　“陈行！”

　　蓝婧踩上台阶，躲进站台后收了雨伞：“好巧，你也没走。”

　　嗯，我闲得慌在等你。

　　陈行沉默了会儿，公交站经过两辆，听蓝婧说了几句话，来等车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多数是夏御的女生，都认识蓝婧，很受欢迎。和她打完招呼，又看了看冷着脸的陈行，自觉让出了位置。

　　陈行这才慢悠悠地瞥她一眼：“以后别送了。”

　　他指早餐。

　　蓝婧：“嗯？”

　　“关淳和周实他们不吃早餐。”

　　蓝婧转了转手腕，几颗雨滴从伞面甩出来，她挪了下脚：“我是给你送的，他们只是顺便。”

　　秦晃说朋友之间也要刷好感度。

　　陈行：“别送。”

　　她刷好感很敷衍，也不怕他会吃腻。

　　蓝婧咬着吸管，闷闷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白色购物袋被无声递过来，她低下头，好奇地打开看：“干嘛送我裙子？”

　　“赔你。”

　　上次掉泳池里，她裙子弄脏。

　　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蓝婧眉眼舒展，收下礼物，踮脚靠近陈行，再笑嘻嘻地调戏他：“怎么，怕我生气啊？”

　　陈行垂眼，对她的话表示皱眉，往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忽然手顶住她额头，以此推开，懒懒散散地说：“怕你死磕我。”

　　不上心的那种磕。

　　“这辈子那么长，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蓝婧好脾气地揉额头，又凑到他跟前，仰着脸和他对视，嘴角勾起弧度，就这样大言不惭地出囗承诺，笃定她一定会做到。

　　周围是其他同学的说话声，还有滴滴答答个没完没了的雨声，他们仿佛站在一层似有若无的隔音玻璃里。

　　陈行突然发现她左边眉尾处有一颗小痣，很淡，红色的。眼睛像月牙，瞳仁里倒映着清澈的露水，有人往里面撒了把碎星星，泛起涟漪。

　　直到一记电话铃声打破沉默。

　　陈行移开目光。

　　蓝婧单手从书包侧兜里摸出手机，没看号码，接通，对面依旧冷冰冰：“你好，恭喜你中奖啦！你在戏音社app上参与的福利包中了一等奖！奖品是十万元和一辆新款特斯拉……”

　　又是这套话术，诈骗诈得这么随意？

　　不过、等等。

　　蓝婧迟疑地退出通话页面，在一众app里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点进去，官方发送的未读消息还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网上给她推送过一则关于抽奖活动的帖子，用喜欢的动漫人物声音念土味情话台词。蓝婧抱着打发时间，玩玩又不要钱的心态注册参与，现在搞不好真的中奖了。

　　蓝婧很心动十万元。她扭头盯陈行，眼睛发着光：“你有空的话，陪我去领个奖？”

　　陈行：“……”

　　-

　　下了车，顺着中奖消息里的地址找到居民房改造成的工作室。蓝婧甩了甩伞，鞋底踏上台阶，走到四楼，有一圈堆积的雨水，很污浊，她往里挪时，手臂下意识地想扶住墙面，倏地被捉住手腕。

　　陈行无语地扯了下嘴角，很快松开她：“脏不脏？”

　　蓝婧才发现墙皮发霉了，鼓胀又裂开，像是干枯地，一条条缝隙里渗出雨水，爬出蜿蜒而下的痕迹。

　　六楼立着一块发光的招牌，戏音社三个字闪着丑萌丑萌的土红色。窄小的前台坐着一位眼镜男，他看到蓝婧，站起来笑笑：“你好，请问是来领奖的吗？”

　　蓝婧飞快瞄了一眼门边的招聘邀请卡通图，“对。”

　　眼镜男懂了，去拿奖品。
　　十万元是一只戏音社的小玩偶，很丑，名字叫十万元，特斯拉是一把钥匙扣，几何模型车，能变形的那种。

　　倒闭吧。迟早。

　　蓝婧捏着这两样简陋的东西，有点想吐槽，觉得自己长教训了，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是让秦晃知道她这么容易被骗，要笑到明年。

　　雨从窗台飘进来，陈行手机上敲字回复着陈沛的信息，一边低着头用指节敲了下门框，提醒说：“蓝婧，走了。”

　　另一位西装男从隔间走了出来，听见这句话，惊讶地说：“哇——你男朋友的声音好特别，有没有兴趣支持一下我们社的工作啊？”

　　“……”

　　蓝婧翻完白眼转身就走，有点想把东西扔进垃圾桶，又忍住了，下楼时西装男还在锲而不舍地喊，“哎哎，说真的，我们倒贴都行！”

　　回去路上，蓝婧第一时间把那个多余的app删除，陈行撑着伞走在一旁，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停下不走了，“你笑我？”

　　“……没有。”雨越下越斜，陈行倾伞，继续走，“都说了别来。”

　　“我会信是因为我小时候真的中过奖！”蓝婧追上去，拎着的钥匙扣在空中晃，嗓音轻快，“我爸带我去小卖部玩抽抽乐中了特等奖，兑换奖品上面写着一只猫，老板说最近没捡到猫，兔子玩偶行不行，我说不行，我是一个专一的小孩。”

　　陈行在听，看向别处，笑了一下。

　　后来蓝婧等兑奖等了很久，久到那家小卖部倒闭，久到她爸爸牺牲，奖票被永远封存在铁盒子里，都快忘记了。

　　蓝婧说着说着，发现陈行脚步慢下来，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停在雨中，她眨眼：“怎么了？”

　　身后便利店的霓虹灯[24h]突然闪烁了几下，陈行的表情被雨幕遮得有些看不清，他向草丛抬了抬下巴，态度散漫：

　　“你的奖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