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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个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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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近乎僵硬,大家脸色都很沉重。
蓝婧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调整着呼吸,看了看身边已经精疲力尽的队友,副攻手正好和她对上视线,声音放低:“蓝婧,一传的脚刚才有点扭了。”
蓝婧:“严重吗?”
“不严重。”一传随意地挥了挥手,撑着膝盖喘气,没事地笑,“让我打完这场,反正有你呢。”
蓝婧也笑了下,不置可否。
她站在发球线后,将排球在指尖转了小半圈,然后高高抛向天空——晃得对面防守队员紧张地眯起眼睛。
“砰!”
球忽然如闪电一般劈开空气,擦着球网顶端疾射而去,落地时在对方场上炸开。
对方主攻重扣回来的球过网,专打她反位死角。
蓝婧迅速看向队里二传,传球轨迹稍微偏离轨迹,她屈膝,左手撑地右手往上托,球重新抛回高空,由机灵的队员轻轻垫了回去。
又是一次死角,蓝婧往后撤步,忽然腾空而起,像被钢索吊到天空最高点,后仰的身体仿佛拉满的弓箭,找准时机,右手接触到球面的那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
下一秒,再次扣杀——夏御赢了。
一场排球比赛而已,连普高都赢不过,未免也太菜了吧。
不远处女生们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席卷而来——“啊啊啊啊啊夏御!!蓝婧!!”
暮色流动,球场上空像一幅泼墨油画布。
蓝婧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她笑着,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了一下眉梢,向上抬了抬,神情明媚又张扬:
“谢谢各位了!”
她说完,视线忽地一转,脚下一步步倒退着走,隔着绿色球网,对斜靠在树干旁,那个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哐当——”关淳瞪大眼睛,矿泉水瓶从手中脱落,好死不死地砸在陈行左脚上,后者却像没有知觉,不为所动。
在场夏御以及英利的所有人都听得到,蓝婧这声口哨——又长、又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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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自动门一开一合,冷柜的嗡鸣声中,啤酒饮料罐体悠悠渗出冒气霜花。
“你刚才什么意思啊蓝婧?”伍江路把着冰柜门,脸上的表情不可思议,“你疯了吧?”
伍江路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目睹了什么,如果可以,他想戳瞎眼睛。
蓝婧上下扫了两眼,从第二排中间抽了一瓶草莓奶茶,塞他手里:“你才疯了呢。”
伍江路皱眉:“没疯干嘛当众撩人……”
蓝婧:“付钱,走了。”
关上冰柜,伍江路熟练地从兜里摸出手机,蓝婧已经走了出去,他到处找不到结账的方式:“码呢?扫哪里?”
店员微笑:“这边碰一下就可以了哦。”
伍江路:“……”
高科技已经发展成他不认识的路子。
公交车站台,蓝婧要等102路,这条线的站点比较少,要等挺久才会来一辆。
伍江路又问了她几句,被随便忽悠过去,索性懒得再问,坐着玩手机小游戏。
反正,蓝婧在这方面是惯犯。
惯犯的肩膀挂着包,背靠广告牌,她慢吞吞拧开奶茶瓶盖,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借着路灯的光——正目不转晴地盯着对面相反的公交车站台在看。
同样在等车,关淳想对陈行说什么,眼见万安琪要走过来,他又转了回去,对着大树背乘法口诀表,耳朵竖得高高的。
“陈行,我给你写的信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
那不叫信,那叫危险小纸条。
万安琪追问:“你怎么不回?”
“没必要。”
陈行双手插着兜,站得直直的,一副丝毫不愿意发生任何事情并且始终保持安全距离的态度,好言相劝,“高二了,好好学习吧,别做耽误自己的事。”
万安琪看着他,往前走一步:“是因为我今天比赛输了吗?我下次可以赢回来。”
陈行依然站着没动,叹了口气:“我五点半起床晨跑早训,晚上十一点半结束训练,中间用来吃饭上课,你觉得,你的感情能插队在哪个时段?”
两辆公交车开往不同的方向。
就这样轻描淡写,让一颗为他疯狂跳动的少女心从高处云端跌入混泥土地底。
很无情。
很不好撩。
……
陈行在大新街站下车。
暑假报名补习机构的时候,陈沛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选择[蓝天使]这家。陈行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有猫腻。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学人家捧着玫瑰花,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旁边卖烤土豆的阿姨看着都替他着急。
陈沛的语言系统仿佛已经崩溃:“我想……那个……明天……”
像卡掉的录像带,小女孩听着也难受,突然往他后面指了指,像看到救星:“咦,你哥来了!那我先走了。”
剩下的两个字给憋了回去,陈沛愣愣地看女孩离开,肩膀立即塌下来,回过头又见陈行站在两米之外的距离,举着手机在拍。
他赶紧跑过去:“哥,你干什么啊?”
“留点黑历史。”陈行的视频摄像头一直开着,等他跑到跟前了才中断,保存进相册,“以后当笑话给你讲。”
“……”陈沛跳着要抢他手机,“你有没有心啊?你的心让怜太吃了吗?”
陈行手臂举高,他根本够不着:“个子矮人家一个头,起码得垫两块砖才能平视,哪来的勇气,啊?”
陈沛不爽被这样打击:“我才13岁!还会长的,视频快点删了!而且我只是想明天和她去买书,好耻辱啊!”
“别扯我衣服。”
陈行冷淡地睨向别处,懒得再跟他闹,手指勾着刚才买的一盒酸奶枣,拎在空中晃了晃——抢手机的动作变成了接收食物。
陈沛对他哥真的很难说,还是爱占据大部分。他哥就是典型的,给一巴掌再给颗枣,这枣每次都正中下怀,比如他现在肚子真的很饿,根本恨不起来。
陈行搭着他书包过斑马线:“你妈下个月结婚,让你回去一趟。”
“是咱们的妈。”陈沛使劲往嘴巴里塞枣,“只有我,你不回吗?”
“把你送上飞机就行了,我忙得很。”陈行语气闲闲,“没空。”
陈沛沮丧地哦了又哦,比起刚刚约人失败还要失落的表情:“那我也不去。”
他是无敌跟屁虫,他哥去哪儿他去哪儿。
陈行的手上移,揉乱他土到掉渣的锅盖头:“别给我找事,行吗,沛哥?”
“不是啊,我认真的。”陈沛抬起头,张着嘴巴,很惊讶,“……你耳朵被咬了?红红的欸。”
陈行抬下巴:“走路看路。”
前边有个下水道井盖没盖好。
“不是啊哥,真的被虫子咬了!”
陈沛脚下绕着走,眼睛仍然放他哥耳朵上,很是关心,“你遇上什么事了?家里有药草膏,回去擦擦吧。”
陈行真的很无语:“你废话有这么多?”
红不红的我能不知道吗?要不要拿个喇叭让你在大街上喊。
“本来就是。”陈沛被凶,撇了撇嘴,用他哥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完,“都快充血了。”
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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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狭窄的弄堂,两节木头楼梯,独立的小屋靠着海,再往下就是滨水小道。伍江路熟门熟路,在右边花盆底下摸出一把钥匙,顺利开门。
蓝婧换拖鞋,把包丢沙发上,他俩当自己家,各自找地方躺。
这里能听见翻涌的海浪声,窗帘拉下来,屋里一暗天花板就会出现星星。
象牙白的隔音墙面上贴着无数完成的歌谱与DlY拼接画,霓虹轨道灯勾勒出[Besa tu aliento]的标语。
巨大的柏林音乐俱乐部的海报下,透明亚克力展架陈列着定制吉他,窗前的架子鼓,钢琴,大提琴,每一样都刻存着即兴创作。
蓝婧上楼洗澡,房间里衣柜里有她平时穿的几件衣服,挑了一件清凉的裙子出来。
站在镜子前,把身上的运动服脱了。
乌黑长发顺过肩颈线,垂落在腰间,羊脂玉般的细腻皮肤,蝴蝶骨像要展翅高飞。
“哇哦——”秦晃一醒来,觉得幸福极了,差点流鼻血,“蓝婧你这么有料真的是高中生吗?”
她撑着栏杆,从双层床的上铺跳下,一把搂过蓝婧:“好软,你有C吧?”
“……”蓝婧挽起头发,无可奈何,“好烦啊,你也不差好吧。”
“得了吧。”秦晃便宜占完,在浴室外含着牙刷洗漱,“心里肯定美滋滋。”
两人一起下的楼,在巷口买的晚饭伍江路用微波炉加热过,已经吃上了。
“你点的?”蓝婧坐在地毯上,拆开筷子,指了指没见过的保温外卖盒子。
“有人打包给你的三碗斋大螃蟹。”伍江路啃着一块荷包蛋,抽空说,“比赛不是赢了吗?你真爱粉兑现承诺,专门给你闪送过来。”
蓝婧长长地哦了声:“……不太敢吃。”
秦晃盘着腿坐她旁边,把盒里的大螃蟹分了:“因为什么?没毒吧。”
打完球右手有点红肿,蓝婧缓慢地夹着西兰花,细嚼慢咽:“晃晃,你认不认识英利的陈行?”
顿时,伍江路筷子拍在茶几上:“我就说——”
蓝婧往他嘴里塞鸡腿:“吃你的饭!”
伍江路:“……”
秦晃剥着螃蟹壳,看她一眼:“陈行?突然问他做什么。”
“认不认识啊到底?”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啊。”
蓝婧说:“你迷妹那么多。”
秦晃以为自己听错,差点翻白眼:“明明你在夏御的迷妹更多!”
秦晃是三中的,和蓝婧是发小,当初中考的时候就没和蓝婧一起考夏御,因为双方家长都不让她俩再读同一个学校。
初一那年,倒卖零食和代刷饭卡,赚取不义之财的恶劣行为,初二,为了做物理实验,半夜翻墙溜进学校炸了游泳池,初三,偷进广播室换歌,没关麦,校长和美术老师的地下情拜她俩所赐,全校皆知。
上了高中后,两个恶霸才分开。
秦晃叼着螃蟹腿,冲她挑了下眉,自有办法:“等着,姐妹给你套情报啊。”
蓝婧说得也没错,秦晃的迷妹确实是多,她在三中名声不小,特立独行,高一加入音乐社就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一支潮流乐队,出过几首热门歌,所有娱乐节目收获的真爱只多不少,人缘自然不用愁。
秦晃在联系列表里头找了个英利的小学妹,开门见山地给对方发信息。
“下午球场上的浪荡事迹我可听说了啊。”秦晃挤眼睛,在小学妹的几条回复里给蓝婧圈了个重点,“——弟弟比你小两个月哦。”
蓝婧:“……”
伍江路:“切。”
蓝婧嘴里嚼着西兰花,脸颊鼓起来,声音轻轻的:“这次不一样。”
秦晃感觉不太对:“你想干嘛?”
蓝婧眼睛一弯,指尖点了下手机屏幕里的那张蓝底证件照,人畜无害地笑:“我想和他交朋友。”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陈词滥调,然而的确是一见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