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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个夏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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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溪水岸边,关淳几个人已经在炉子里生好火,饿得嗷嗷待哺等陈行。蓝婧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陈行烤肉。
日式烧肉多为燃火烤或碳烤,使用网状或者铸铁板条,肉类会直接接触到炭火。
他指节捏着一把小刀,垂下眼,睫毛被火光淬成金色,翻转着手腕,根据不同的部位改变肉的大小和厚薄,有些部位还要割断肉筋,让烧烤时热力能顺利得传达到肉整体。
一股焦香肉汁滴落炭火的香气扑面而来,蓝婧因为靠着近,幸运获得了第一个品尝的机会。
秦晃:“……”
伍江路:“?”
“……”关淳就知道会是这样,沉默不语地自己往烤架上丢了片豆腐皮。
想了想,又替周实丢了根玉米棒上去。
日式烧肉蘸料使用少,更清淡。蓝婧吃完给出高度好评:“喜欢!”
这就喜欢了,才哪儿到哪儿。
陈行把夹子扔给其他几个人自力更生,意思是他们刚才看也看会了,不伺候。
像普通烤肉的烹调方式为煎制,这要求肉类在外物导热前通过腌渍保持大量水分,并且追求复合口味,所以对肉类等级要求相对不那么高,更加大众化。
这下蓝婧知道了,陈行在吃的方面很挑。难怪昨晚在烧烤摊他没动过几筷子,原来不是不饿,是不合胃口。
溪面上有座木桥可以直达对面的玻璃观星平台,网友评选的最佳打卡地点。
人特别多,再加上旅游团的大爷们蜂拥而上,刚过去的六个人被挤开了。
蓝婧陈行被推搡到右边角落,她差点没站稳,慌乱中陈行忽然拽了下她的手臂,把她换到里面,自己背靠着木栏杆。
这边灯光没那么亮,几乎昏暗,蓝婧却可以看到陈行的瞳孔是清透的琥珀灰色,她发自内心地夸了句你好漂亮。
哪里都漂亮。
换来的是慢悠悠移开的视线。
“对面山头好像起火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蓝婧想要靠近的身体僵住,她侧头去看,对岸山脊线吞噬了最后一抹绀青,此刻倒影中的峰峦泛起橘红色,像上帝打翻的熔岩灯。
仿佛置身其中,蓝婧感觉到滚烫的热浪变成坚硬的钢针从毛孔穿刺而过,火焰从地缝中伸出珊瑚状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有一种窒息且荒诞的死亡感。
她讨厌明火。
“你没事吧?”陈行察觉出她不对劲。
“没事。”蓝婧松了口气,意识到双腿有点发软,“我……能扶一下你吗?”
你说呢?
陈行又别开看她的视线:“两分钟。”
“……”
好冷漠。
不过也足够了,蓝婧动作很轻地搭上他的胳膊,才发现他体温很低,侧脸很好看,耳朵尖有一点点红。
这算不算占便宜,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星座啊?
“不是起火啊。”这时,又有人解释说,“是周老板准备的音乐灯光秀,在调试阶段,半个月后才开放。”
周实的舅舅周老板就住在庄园后面的独栋别墅里,庄园刚建成的时候其实一花一草都是他私人的,据说长得很帅很有钱,一位孤家寡人的美男子。
早年下海发家结交的朋友特别多,后来发现和朋友叙旧没看得入眼的地方去,干脆改成对外开放,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干哪行哪行行,他又忙起来了。
旅游团的大爷们拍完照片陆续离开,蓝婧也缓过来了,她在秦晃他们过来前松开手,认真地说:“谢谢。”
陈行仰头看着星星,喉结突出而锋利,靠着没动:“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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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关淳打完游戏从床上一跃而起,陈行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垫着后脑勺,手机里播放着今年春锦游泳赛事的视频。
“陈行,你真的不喜欢蓝婧啊?”关淳撂过来一把椅子,反坐着问。
陈行:“嗯。”
“那我可追了啊。”
陈行调大手机音量:“……嗯。”
“真追了?我真追了嗷?”关淳不停重复。
“烦不烦?”
陈行移开手机,抿唇看他。
“要问几遍?”
“你结婚是不是也要跟我打报告?”
关淳被他突然投过来的一记眼神搞得结结巴巴:“……打,打也行啊。”
然后用最快速度跑去隔壁房间找周实。
“他、生、气、了。”
周实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想把不请自来这人踢出去的同时赶紧拿浴巾挡住了下半身,没听清:“什么鬼。”
关淳分享欲旺盛:“我说真的啊,玩一年多了,陈行生气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
陈行吧,话真的很少,对各种事情都保持着一种冷淡态度,满脸写着天塌了也无所谓。以至于他很少有着急的情绪,就算有也不会出现冰川汇入溪流的表情。
但关淳是个人精啊,英利里无论哪个小团体都混得开,行走的人体雷达,上一秒和你聊核聚变原理,下一秒就也能和你聊狗狗为什么不会说话。因此早就摸出来——陈行阴阳怪气三连问。
“你的意思是,陈行……”周实欲言又止。
关淳说:“不知道,但肯定不讨厌的。你想啊,陈行以前对追求者都是什么态度?比如万安琪,你是没听到那天他说的话,直接把人给说哭了,像个负心汉似的。”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半推半就的。
周实沉思:“那份子钱准备多少啊?”
“……”关淳冲他翻白眼,“神经病,八字还没一撇就份子钱。”
周实终于踢了过去:“他妈的有也是你说,没有也是你说,到底谁才是神经病?”
关淳:“反正等着看吧。”
“你真要追?”周实问重点。
“我追?”关淳愣住,指了指自己,“不用陈行动手,我直接砍头了好吧!”
蓝婧在第五次翻身时终于认命地爬了起来,秦晃睡得像头粉红色的猪,裙子掀开,被子掉一半,她顺手捡起来后去了浴室,开灯,原本光滑的小腿上多了几颗红点。
被虫子咬的,她早上就不该穿短裙。
换了长裤,肩膀披薄外套,蓝婧出门买药,药店关门,只能去便利店碰碰运气。
结果碰见陈行了。
他换过衣服,不是晚上看星星时的那件T恤,坐在便利店外头的游戏机前,嘴里叼着半块小布丁冰棍。
侧头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一下,停住继续投币的动作:“出来吃东西?”
“不是。”蓝婧摇头,“被虫子咬了,我过来买药。”
陈行的目光略过她光滑的两条手臂,往下,定定在她腿上留了几秒,又很快收回:“嗯。”
蓝婧走进店里,问过店员,说没药,想想算了,出来一阵好像也不怎么痒了。
再出去时,陈行的冰棍已经吃完了。
她走了两步,停了下,又默默倒退着回去,盯着机子里的游戏画面,硬着头皮说:“这个我也玩过。”
陈行挑眉,侧过头看她:“一起?”
像素画风的小人,自由度不高,可以通过手柄操纵前进后退跳跃,跑酷斩怪兽吞金币的玩法。
陈行选了双人联机。
五分钟后。
陈行:“你坐我身上了。”
蓝婧:“……哦。”
陈行:“别老看我,跑你自己的道。”
“……哦。”
“蓝婧。”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蓝婧有点飘飘然:“嗯?”
陈行:“回去睡觉吧。”
蓝婧:“……”
谁让你大晚上待在这里,我能放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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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的花季景色特别美,粉蓝色的无尽夏铺满半山,像神明的慷慨馈赠。
不过,陈行已经下山了。
可惜他看不到。
蓝婧带上胶片相机,挤在人群里拍早已闻名的花海,周实昨晚就跟着他舅舅夜出海钓,剩下四个人坐在树下玩飞行棋。
秦晃摇出六点,很懂事地替蓝婧问怎么回事,关淳解释说:“他不能耽搁太久,世锦赛迫在眉睫。”
“他是国家队的?”伍江路的棋子走了四步。
“以前是,现在不是。”关淳的棋子被迫飞回家,“但世锦赛拿金牌就是了。”
“所以他以前的金牌都是为那边拿的咯。”秦晃走两步,原地不动。
关淳抬头看她:“干嘛,唏嘘啊?”
秦晃:“我可没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很正常啊,哪个运动员身上不背着骂名的。”关淳这次摇出一个点,默默叹口气,“尤其还是陈行这种两个国家之间做选择的,他回来前的一场比赛,旧伤复发却赢了前辈,那边骂他骂得可狠了,换我听了得天天躲被子里头哭。”
关淳说自己算半个游泳迷,四岁父母送去训练,结果他因为食堂厨师大叔天天煮他最讨厌的青椒而闹着要回家放弃游泳。
父母举着拖鞋联合双打,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游泳没什么兴趣,后来中考结束,他又重新喜欢上了。
就在那个暑假,陈行在墨尔本世锦赛上崭露头角,刷新积分排名。
他关注了陈行。
再后来,陈行回国就读英利,他们成为了朋友。
关淳:“那些难听的话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反正再多的我不能私自说了,网上搜也有,半真半假吧别信太多。”
伍江路摇出六点,黄色棋子全部飞到家,一局结束:“都说什么了?”
关淳瞪眼盯着自己还差一步的棋,骂了声:“说他叛国呗,还有人天灵盖翘开说他是个谍中谍我他妈的也是无语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东歪西倒,懒洋洋地都笑成一片。蓝婧坐在石头凳上,垂着脑袋查看刚才拍的几张照片,腿上的红点还在发痒,她笑不出来。
关淳手机在响,他刚要拧开矿泉水,肩膀夹着接通:“陈行?”
蓝婧抬起眼。
“啊?什么药?哦,你放哪里了……”关淳胡乱翻着随身背的包,摸到最外侧的夹层,“等会……找到了!”
对面挂断。
他赶紧递过去:“陈行让我给你。”
一支白色药膏。
秦晃暧昧地轻笑起来,无意撞了下蓝婧的肩膀:“哇——哦,陈行什么时候买的?”
关淳说:“不知道啊。”
他一整晚都睡得特别死,压根不知道陈行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又什么时候出门买的药放他包里。
蓝婧拿在手里:“替我谢谢他。”
关淳眯起眼睛,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不敢,他巴不得你自己当面谢。”
蓝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