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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一滴雨、两滴雨。
不止。
还有很多的雨水,洒在她的脸上。
夏榛皱了皱眉,想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如果再躺在地上淋雨,明天一定会感冒的。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忽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落在脸颊和身体上的雨水,竟然有温热的感觉。
好温暖——
雨水汇集在背后,像是被施了魔法,让她彻底沉沦,不想醒来。
这是要死去的前兆吗?
还没来得及再想,不知道何处的大门被敲了三下,传来一个清脆女音:“云小姐,晚饭已经做好了。”
这道声音让夏榛的意识清晰了些。
……云小姐?
云初礼吗?
她的姓氏特殊,夏榛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人。
好在思维活络了不少,夏榛渐渐清醒过来。她掀开眼皮,却在打开一条缝后,被刺激地一下子紧紧闭上。
室内明亮的灯光在她的视线里绽开,灿烂辉煌的室内和想象中的昏暗小巷完全不同。
哪里,不对呢。
夏榛在下一秒迅速睁开眼睛,环绕着四周的景象。
水雾飘浮在半空中,裹住她的思维。呼吸渐渐屏住,夏榛不敢置信。
她这是在哪里?
浴缸?
雨不是雨,而是上方精致的喷头里洒出来的均匀温水,混着浴缸里的玫瑰沐浴球,散发出花瓣的香味。
下一秒,她终于想了起来这让她熟悉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这是云初礼的浴室。
夏榛从小就负责帮云初礼收拾她的房间,对于她房间的布置格外熟悉。
会是云初礼把自己弄回来的吗?
夏榛否决了这个想法。
云初礼和自己的关系不好,高中三年,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云初礼的影响下,对她似有若无的有些排斥。
夏榛忘不了那种感觉,心里像是浸了一大缸的柠檬汁,酸涩漫开。
夏榛咬了咬嘴角,回忆起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今天是高考出完成绩的日子,夏榛是去学校查成绩的。
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能在学校门口碰见云初礼。
现在查成绩的方式是上网查询,夏榛是没有电脑,所以来学校里找老师帮忙,云初礼应该不用吧?
本来想就这样避开,夏榛视线移开,朝着反方向走,就听见云初礼喊住自己。
“夏榛。”云初礼的语调向上,蕴含着天生的傲气,问她,“你考了多少分?”
下一秒。
脑海中闪过刚刚梦里听见的那句“云小姐”。
夏榛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想到了一种可能。
极其不可能的可能。
前后只是一瞬间,夏榛甚至没有裹衣服,就这样径直跨出浴缸。一大滩水被她的冲出来的动作惯性带出来,冲在浴室的地板上,水流和大理石撞击,发出“啪——”的一声。
很大。
和她心脏跳动的声音有得一比。
夏榛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对,这不是自己。
是,云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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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榛觉得自己是彻底疯了。
“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坐在餐桌上开始,云初礼的这张脸上就开始不停地变换神情,一会儿是凝重,一会儿又困惑。
问出这句话的,是云家别墅的管家,刘妈。
云初礼的父母常年在国外,一年回不来几次,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上初中的时候,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云初礼就是一个人住了。管家刘妈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云初礼当作自己的孩子在照顾。
吃喝住行,样样都是她在操心。
自然,心情不好,她也要关心。
只是大约是刘妈太贴心,又没有立场去管教,反而让云初礼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见云初礼没有开口说话,刘妈露出担心的神情:“是不是太辣了?不然还是撤下去,让厨房重新做其他的菜。”
她说的这话不奇怪。
云初礼喜欢吃辣,昨天晚上突然提了句想吃川菜,今天一大早刘妈就联系菜品供应商送了最新鲜的食材过来,甚至亲自下厨,给她做了剁椒麻辣鱼头。
火辣、红油、热腾。
如果是真的云初礼在这里,吃下去当然是没问题的,甚至大快朵颐,但夏榛的饮食却很清淡。
即便这幅身体的味觉已经是无辣不欢,但,触及的时候还是让她的灵魂颤了颤。
呛得想咳嗽——
夏榛忍住,端起手边的水杯:“不用。”
她刚准备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就想到她现在是云初礼。云初礼上过专门的礼仪课,虽然她的性格坏到极点,但仪态却很优雅。
如果是她在这里,应该只会轻轻地抿一口,润润喉,又优雅地放下。
夏榛忍不住自嘲道,即便是一个梦,她也不敢大胆地做自己。
她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害怕突然醒过来,大概是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吃到肉了吧。无论是牛肉、猪肉还是面前的鱼肉。
自从母亲去世,夏榛就一个人住在城中村的出租房里,白天在学校,夜里就只有一盏钨丝灯和木板床陪着她。好在她学习成绩排名前列,不出意外,能上个顶尖的大学。
夏榛靠着只要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变好的念想,默默忍受着其他人的恶意和揣测,明明事情马上就要出现转机,现在却……
没关系,只是一场梦。
夏榛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夹了一筷鱼肉。
习惯了这种辣度,夏榛倒是已经没有想要流眼泪和鼻涕的冲动。刘妈在一旁看着她用餐,忍不住念叨两句:“小姐,你喜欢吃辣,但还是要注意适度,吃多了容易上火,容易不舒服的。再说,你明年到国外去念书,那边可比家里干燥,吃辣不好受啊。”
国外。
夏榛敏感地捕捉到这两个字。
是了。
夏榛和云初礼虽然在一个学校,但一个是考进去的,另一个却是走后门进去的。即便云初礼学习成绩是倒数,但学校里还是很多人喜欢她,将她的话奉若圣旨。
为什么?
大概是她家世显赫,容貌上称,出现就在罗马。
她可以随意的度过生活的每一天,不用为数学题苦恼,也不用为迟到而惭愧,她只用出国镀金再回来,就可以直接超越大部分在国内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寒门学子。
事实残酷。
但夏榛从不埋怨,埋怨只会让她内耗。
就算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都要尽可能的拉着自己,走出困境。
所以,生活再艰难,她也没想过放弃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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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还没吃完,门口的保安室来了个电话,电话铃在大厅里响个不停。
刘妈过去把电话接完,回来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小姐,刚刚门口保安说有人闹事 。”刘妈有些支支吾吾地说。
刘妈是认识夏榛的。
单亲家庭,父亲是货车司机,车祸意外去世。母亲在云家别墅的厨房工作,夏榛从八岁开始,就住在了云家别墅。
还算懂事。
当时念着她们母女命苦,刘妈也对她们多加照顾,对于夏榛母亲会把云小姐剩下的蛋糕、没动过的饮料拿回去给夏榛,刘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后来,夏榛的母亲得病去世,夏榛又得罪了小姐,自此被赶了出去。
云家自然没有义务为下人养孩子,何况那个时候,夏榛已经十六岁。
后面倒是没再见过,只是听说她和小姐在同一所高中上学,成绩还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云家别墅的大门口闹事。
“谁?”夏榛没把刘妈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她把竹筷放在筷枕下,有些吃饱了。
刘妈叹了口气:“说是夏榛。”
“?”夏榛不自觉地瞳孔放大,讶异一闪而过。
她移开椅子,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小姐,要不你去看看?”刘妈指了指一楼监控室的方向,那边记录着这栋别墅前门到后院每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夏榛本来有些不知所措,听见刘妈这一提醒,她轻微点头,走进了监控室。
无论是真是假,她都要亲自确认一下。
监控的像素没有实地清晰,但女孩整个站在大门口的监控下,一切都被格外清楚。
“夏榛”面色震怒,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还狠狠地拍着雕花铁门,让其震响,发出巨大的动静。她的脸颊五官、四肢发梢,也都在监控下显示着。
熟悉。
熟悉到夏榛现在以局外人的视觉来看,居然有些陌生。
那是自己吗?
女孩的发丝凌乱,淋着雨,一簇一簇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两边,看上去十分狼狈,更别提都已经毕业,她竟然还是穿的校服,上面全是污渍和泥点。
门口的保安隔着铁门在一直规劝。
女孩丝毫没领情,反而把他骂了一顿:“钱福清,你天天在这儿当看门狗看傻了吗?连我都认不出来?”
“夏榛,你!”保安钱福清顿了顿,拿出自己保安的风范,“我劝你赶紧回去,把小姐惹怒,小心她把你关进局子里,有你的苦头吃。”
“你说谁是小姐?你瞎了吗?!”女孩丝毫不领情,反而隔着铁栏拽住他的衣领,“你把里面的那个谁给我弄出来,还有,赶紧给我开门!”
钱福清头疼得不行,没想到几年不见,夏榛的性格居然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回了保安亭,再次打了个电话。
“刘妈,你问问小姐要怎么处理?我们也是看着夏榛长大的,总不能真把她送到警察局里关上几天吧?”听筒那边,骂声不断,刘妈开了免提,无声地询问“云初礼”地意见,钱福清继续说,“而且,这夏榛都离开多久了啊,居然还记得我们大门的密码,刚刚差点闯进来,还好我们及时发现。”
钱福清说完,小心地等着小姐的回话。
“报警吧。”夏榛在监控室看着这场闹剧。
云初礼的行为的确构成了犯罪。
擅闯民宅未果,扰乱民宅秩序,制造噪音……
让她进去,受受教训也行。
又或者,她早就应该进去吃吃苦头了。
钱福清沉默了两秒,应下。他刚准备挂电话,就听见小姐在那边又补充了一句:“关两天就行,不要让她有案底。”
她差点忘记,对方现在是自己。
关两天让云初礼受罪可以,但有案底,夏榛自己就没办法上大学了。
她仍旧以为这是一场梦,说了这话,就离开了监控室。
她脸色有些沉重,想事情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但刘妈却以为是云初礼在生气。
刘妈跟在后面,解释道:“小姐,我也不知道夏榛是怎么知道我们大门的密码的,大概是其他人泄露出去的……”
“把密码改了吧。”没等刘妈把话说完,夏榛开口道。
刚刚在监控前,她看着对方的五官,在那样的神情下变得扭曲恐怖,让她忍不住有些颤抖。她扶着楼梯的手把,准备上楼。
“可是小姐,密码是你的生日。”刘妈提醒道。
这栋别墅,就是云老爷留给云初礼的礼物,密码从一开始就是她的生日,从未变过。
“可是刘妈,我不想见到她。”夏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音调里含有哭腔,“把她赶出去。”
明明云初礼在和她距离很远的大门处,夏榛却都感觉到耳边环绕着她的声音。
叫嚣,怒骂,或者是巧笑嫣然地对她说,“夏榛,你想不想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一想到这些,夏榛觉得自己的内心都在翻江倒海,她想大哭,想反击,想撕扯。
然而,现实中的她什么都没做。
“真要改吗?”刘妈再次确认。
“改。”她音量虽小,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刘妈觉得今天云初礼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
夏榛已经上了二楼,扶手在二楼有了拐角,一直延伸到她的屋内。拖鞋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刘妈站在一楼,突然问道:“小姐,密码改成什么?”
夏榛停下,怔了怔:“随便。”
“好的,我等会儿就亲自去更换。”
雨越落越大,站在二楼,隔着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女孩站在铁门处,被雨水冲刷,像只落汤鸡,颤抖的睫毛,杏仁般的双眸,一碰就倒的柔弱身体……
那是自己。
她舍不得。
就算在梦里,她也舍不得让自己受到伤害。
片刻,刘妈还没走远,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准备进去通知里面的人出来收拾,就听见“云初礼”开口。
她音调清脆,落在这个夏日雨幕中。
“刘妈,去给她送把伞吧。”回音不断。
“?”刘妈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还是给夏榛送把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