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级向导》宋绎如

5、教皇来信

　　早餐过后，穆恩带萨颜去后花园里散步。说来惭愧，萨颜作为精灵后裔，连最普通的花草都不认识，直到穆恩带着他的手去触碰那绒绒的草茎时，他才知道它叫鼠尾草。

　　紫花鼠尾草、冬青球、凤凰绿苔草、天门冬、蓝色波瓦尔……还有各种珍稀名卉、奇花异草，在这片丰饶的后花园里灿烂地生长着，争奇斗艳、五彩斑斓。

　　穆恩想说他手里的花是细碎的浅紫色，在阳光下远望就像紫色的轻烟一样，可是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竖瞳，穆恩什么也没有说。

　　萨颜蹲在鱼池旁边，安静地抚摸着手边柔软的植物，雪白的长发铺了一地，甚至几绺浸到水池里。穆恩用精神力赶走了试图咬住那雪白发尾的龙鱼，摘下一朵紫鸢尾别在萨颜尖尖的长耳边。

　　萨颜抬手摸了摸耳边的花，不太明白穆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把花取下来，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他眼睛看不见，嗅觉却格外敏锐，他记住了这种花的香气，转头问穆恩：

　　“阁下，这是什么？”

　　“是鸢尾。”穆恩瞥了一眼手中的怀表，耐心地跟这个久居高塔的孩子解释，“传说天狼莱特一世诞生的时候，光明神化身成一位人首蛇身的少女，将鸢尾编织成花环为莱特一世赐福。后来，鸢尾就成了莱特家族的守护花种，每一个子代缔结婚契时，都会在伴侣的身上种下一株鸢尾。”

　　萨颜：“……？”

　　天狼莱特家族是亚斯兰帝国最古老、最有权力的贵族，亚斯兰历代的皇帝、执政官和统帅都从莱特家族中产生，他们拥有无可比拟的权利、财富、力量和勇气，选择的伴侣也必然是帝国的天之骄子。

　　比如穆恩·莱特公爵，帝国统帅，瓦伊凡联盟司令部首席指挥官，亚斯兰帝国实际的掌权人，本身是天狼莱特家族和巨型角雕伊戈家族最为优质的结晶。

　　他的母亲尤安娜·伊戈至今仍在担任审判庭最高长官，这个雌鹰般的女人掌握着帝国法律审判的最高权力三十余年，在整个戈曼大陆都拥有极大的权威。

　　萨颜想，在身上种鸢尾，是不是跟主教们往底层向导身上抽打教鞭一样疼呢？穆恩未来的伴侣大概也会是伊戈家族的少爷或者小姐吧，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这个温柔的男人会不会为他们违背家族的意志？

　　应该会的吧。

　　他那么好。

　　“首领。”骑士团哨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这位S级哨兵的附加能力是化影。

　　穆恩阖上怀表，牵着萨颜的手将他半抱起来：“跟我去书房。我处理完书信就再陪你过来赏花，怎么样？”

　　萨颜：“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你不可以。”穆恩不可能让他独自待在花园，“书房里给你准备了甜品，你就坐在旁边等我，偶尔跟我说说话也行。”

　　“喔。”萨颜呆呆的，“好。”

　　“乖。”

　　萨颜眨了眨眼，哨兵掌心的温度正掠过发丝，传递到敏感的头皮上，维奥兰瑟浑身绒毛像起了静电，在意识海中翻来覆去地打滚。

　　一瞬的失重感再度袭来，穆恩总是趁他不注意就把他给打横抱在怀里，萨颜不是没有质疑过这种奇怪的举动，只是他的挣扎在穆恩钢铁般的怀抱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书房内，高而宽阔的穹顶垂下华丽繁复的水晶灯，地毯暗纹绣着深红色的狼首鸢尾图腾，中心是血口大张的天狼，环绕四周的是深紫色的鸢尾。

　　穆恩将萨颜放在软榻之上，精神力卷来绒毯：“茶几上是洛兰特制的蜂蜜乳酪，这是勺子，你慢慢吃，让维奥兰瑟出来帮你看着点，或者让仆人进来服侍你，这个府邸里的人，你尽管吩咐就行。”

　　维奥兰瑟一出来，就窜上橡木书架，撞翻了某本厚重的典籍。

　　穆恩凌空接住坠落的书册，看着书名，沉默片刻，又将书放回原位，开始批阅成山的公文。

　　萨颜安静地坐在旁边吃乳酪，维奥兰瑟却闲不住，不怕死地跑到穆恩肩膀上蹦跶，毛茸茸的大爪子指着他刚才放回原位的书册，急得呜呜叫。

　　那本牛皮纸封的书看起来已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刚才维奥兰瑟那一撞差点把书撞散。穆恩把肩膀上调皮的小紫貂捉下来，沉沉的钢笔在它的小脑袋上轻轻一磕，半严肃半宠溺地让它别吵。

　　“维奥兰瑟。”少年的声音如金石振响。

　　小紫貂郁闷不已，从书桌上跳下来，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跑了几圈，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萨颜掌心。

　　“公爵阁下，教皇传来密信。”哨兵又像影子一样出现在穆恩身旁，穆恩毫不意外地接过，用银刀划开用来密封的火漆印，打开那封用金墨水写成的信笺。

　　“沙沙”几声，维奥兰瑟告诉萨颜，穆恩撕碎了那封信，把信放在烛台上烧尽了。

　　萨颜安静地挖走一块乳酪，等着哨兵的声音响起。

　　“圣蒙特利安什么时候管起莱特家的事了？”穆恩站起来，军靴踏过地毯的声音不是很清亮，“萨颜，你认识他？”

　　“不认识。”萨颜坦然。

　　“那就好。我要出门一趟，你乖乖的，我让布拉提带你去洛兰那儿玩。”

　　“现在吗？”盘里的乳酪还没吃完。

　　“对。”穆恩惜字如金，“现在。”

　　萨颜就又这样被强制性地安排到医疗室去了，临走时还不忘端上他的餐碟。维奥兰瑟在最后关头也不忘跳上书架，用尾巴恋恋不舍地扫扫那古老的书籍。

　　“哟，小甜心，医疗室不能吃东西哦，除非你愿意变成我实验用的小兔叽。”洛兰的薄片眼镜后闪着淡紫色的光晕，他就是用这双眼睛迷倒了万千少女，可惜对面是个生理意义上的瞎子。

　　这向哨俩向唱哨随，下一秒，布拉提就夺过萨颜手中的餐碟，刷地一下就把碟中剩下的大半块乳酪倒进了自己嘴里。

　　萨颜原本就冷冰冰的脸一下子更冷了，好像要瞬间把整个医疗室冻僵。但洛兰只是勾住他的肩膀，一边笑一边把他往医疗室里带：“别跟他计较，他就是头猪，跟他计较会变笨。”

　　“洛兰你有病吧！你才是猪呢！你全家都是猪！”

　　洛兰·伊戈略作思忖的样子：“我全家？几代以内啊？包不包括穆恩阁下？”

　　布拉提：“你！”

　　“蠢货。”洛兰漂亮的唇吐出两个不太优雅的字眼，那张矜贵的脸上露出几十年不变的恶劣和刻薄，让布拉提看着就想抬起拳头揍他。

　　可萨颜在医疗室里无聊地坐着，玩洛兰实验用的小兔时，又总会听见两个人不分场合的接吻和调情声。

　　向导和哨兵的欲望和爱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萨颜一直都这样觉得。因为生理结构的问题，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只要匹配度高，就能结合在一起，可那个东西只是低劣的情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听着，总觉得洛兰对布拉提低声笑骂时不像是只有单纯的欲望，还有一种专门想惹对方生气、看对方气急败坏的恶趣味，洛兰对他、对穆恩不是这样的。

　　穆恩对他也不是这样的。

　　——

　　两个人把萨颜一个人晾在外边急救处置区，很久以后才出来。

　　萨颜将手中蜿蜒生长的鸢尾叶藏进宽大的披肩下，摸索着找到身边的小兔子，学着穆恩那样，轻轻揉兔子的脑袋。

　　“小甜心——”

　　“洛兰你有病给自己治一下行吗？别谁的人都喊小甜心了？恶不恶心？”穆恩不在的时候，布拉提的火气格外大。

　　洛兰的白大褂领口还沾着可疑的水渍，他随手抓起托盘里的止血钳砸向布拉提：“关你屁事。”

　　布拉提灵活地偏头躲过，“就关我事了怎样？！”

　　萨颜终于受不了了：“两位，能稍微安静点吗？”

　　“当然可以啦。”洛兰轻瞪布拉提一眼，把兔子重新关进笼子里，随后在萨颜身边坐下，把一只柔软的紫貂玩偶塞进少年手里，“前两次见面都很仓促，没能送你什么见面礼，这看你的精神体是紫貂，真可爱，我也给你缝了一个，里面缝的是月亮草，助眠的，还能驱散噩梦。”

　　“谢谢。”萨颜顿时有些局促，抱着大大的紫貂玩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重复了一句，“谢谢。”

　　犹豫两秒，他开始伸手去找洛兰的脸，指尖才刚碰到洛兰金色的发丝，哨兵铁一般的五指就钳制住他的手腕。

　　布拉提：“你干什么？想背叛首领吗？你这个笨蛋！”

　　萨颜不理解，但还是顺从地收回了手。

　　洛兰似乎也略感意外，罕见地没有说什么奚落的话。三个人的气氛稍微有点尴尬，就这样假装很忙又状若无事般直到夜晚。

　　布拉提和洛兰一起把萨颜送到了穆恩公爵的卧室门口。

　　这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向导踏足过的卧室，有着一整扇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无比明亮皎洁的圆月。

　　萨颜并不能看见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只是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和雪松香，抱着紫貂娃娃，靠着墙壁，一点点摸索到床边柔软的绸布，在这张充斥着烈性哨兵素的床上坐下来，笨拙地解开身上的披肩和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