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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维奥兰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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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喝吗?”穆恩看着他被热气熏红的脸,不自觉地去拨弄他额前的碎发。
萨颜不是很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触碰,但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陌生而怪异。
穆恩温声说:“这是热可可,在圣塔应该不常喝到吧,听说那里三餐都是黑菽粥。”
萨颜小幅度地点头:“嗯。”
因为他天生眼盲,穆恩无法从他的眼中读出任何情绪,反而看着看着容易被莫名其妙地蛊惑。他的肢体动作也没有任何抵触和戒备的意味,可也不主动、不热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竖着耳朵,脸上是一贯地空白。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穆恩垂眸盯着他粘了可可渍的唇,从管家手中接过绣有莱特家纹的绸帕,在他形状漂亮的唇上细致地磨了磨,“比如还有没有其它想吃的,从圣塔过来,这两晚上睡得还习不习惯,给我疏导的时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你意识海里那只紫貂,想不想吃从魔渊带回来的兽肉?”
萨颜的嘴巴被他擦得稍微有点疼,但萨颜并不是娇气的人,所以他没有说。
“多谢阁下关心,一切都还习惯,没有不舒服。至于维奥兰瑟,它好像还没吃过肉食。”萨颜开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圣塔的老鼠太脏了,它不吃,只愿意啃苔藓……还有,前天晚上它窜进了您的精神图景里摘了一些浆果,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穆恩擦拭的动作蓦地顿了顿,他搁下绸帕,大手攥住萨颜苍白的手腕,好像角雕巨大的利爪笼住自己娇美的猎物:“你知道纵容精神体从哨兵的精神图景中掠夺资源是什么罪吗?”
“阁下恕罪,我……”
萨颜刚开口,紫貂幼崽便从堆满了浆果的的意识海中蹿出来,浑身蓬松的绒毛愤怒地炸开,蜷起爪子在穆恩的手背上气呼呼地踩,好像在控诉这个人过河拆桥。
萨颜的腕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微微蹙眉,不是因为疼痛——对方的体温透过手套烫得惊人,他不由得想起禁闭室那些失控的精神触梢,这个从血与火中走来的哨兵,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他的疏导。
“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当真了也不知道说点好话来撒娇,笨笨的。”穆恩掌心一翻,轻易地将维奥兰瑟托举起来,这只瘦小的紫貂和它的主人一样可怜又可爱,不同的是它会咬人,两颗还没长齐的乳牙在穆恩的手套上只能留下一点牙印,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狡黠。
“等换了牙,就可以让维奥兰瑟试着吃肉了。”维奥兰瑟顽皮,在穆恩手中上蹿下跳,穆恩只好拎起它毛茸茸的尾巴,把它放回萨颜的肩头,“我的精神体你也见过,它太大了,现在不能放出来,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它叫艾森纳尔。”
“虽然暂时不能见到你,但是它让我给你带个礼物,它很喜欢你。”穆恩手中金光流转,眨眼间,一支羽根上鎏刻着「Aethonar·Light」的金羽簪斜斜地插在萨颜雪白的发间。
萨颜能感觉到自己的长发被人用精神力胡乱梳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只有被哨兵扯着头发虐打的记忆,从小到大,没有人为他梳过头发,后来可能也是托了白发不祥的福,再没有人会来打他了。
“不说谢谢吗?”穆恩等了很久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萨颜:“谢谢。”
“只说一句谢谢吗?”
“谢谢。”萨颜很听话,顿了一下,又说了一遍,“谢谢。”
穆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促的笑,萨颜不能从这笑声中分辨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便歪了歪头,沉默不语。
穆恩掌心托住他白皙漂亮的下巴,强制往上抬了抬:“这是艾森纳尔最引以为傲的金翎羽,收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总该有点表示吧?”
萨颜不理解:“阁下想要什么?我一无所有,身上的东西恐怕入不了阁下的眼。”
萨颜肩膀上,维奥兰瑟两只后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扑他发间斜插的金羽。那金羽末端还坠着一颗绿宝石,浓绿渗黑,蕴藏着神秘而丰沛的精神力量。
萨颜想让它回到意识海里去,他不习惯把精神体这样展露给别人看,尤其是这种危险系数非常高的哨兵,稍微不注意,他的精神体就有可能被哨兵摧毁。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紫貂,刚好紫貂准备起跳扑向他发间的金羽簪,这一下把维奥兰瑟“叽”地一声往后拍落了,萨颜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一阵冷冽的雪松味便朝他倾扑而来。
几乎是一个半环抱的动作,穆恩的手伸到他背后,稳稳地托住了那只被主人不小心拍落的小紫貂。
维奥兰瑟抓住穆恩的手套死不撒手,很有眼力见地蹭了蹭穆恩的手腕,炸开的尾巴也不扫了,紧紧贴着穆恩的手指。
通过意识海的联结,萨颜大致明白了刚才维奥兰瑟经历了什么。他好像应该向穆恩公爵道谢,但刚才的谢礼都还没给,只说谢谢的话,这个人又不满意。
萨颜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穆恩耐心耗尽之前,他学着前天晚上穆恩在禁闭室对他做的那样,抬起手用指尖缓慢地摸索到穆恩薄削灼热的唇,而后仰起头,在那唇上很轻、很小心地舔了舔,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单纯地道谢。
雷泽和仆人们适时从客厅退下。
穆恩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喉结上下滚动,托着紫貂的手掌却稳如磐石。维奥兰瑟趁机攀上他小臂,蓬松的尾巴扫过军装袖扣。
“这是圣塔教的礼仪?”穆恩的嗓音比往常低哑,拇指无意识摩挲少年精巧的下颌骨。
萨颜的指尖仍悬在对方唇畔,冷玉般的肌肤柔软细腻:“除了日常的礼拜,圣塔未曾教导我任何礼仪。”
穆恩沉默,深沉难明的黑眸中闪过金红色的流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也许只是觉得萨颜的嘴唇很软很好亲,他稍微低头,不让萨颜仰得那么累,撬开他的贝齿温柔地抚弄他的软舌。
“你这辈子都无法回到圣塔了,明白吗?”穆恩将萨颜抱到腿上,其实萨颜没有那么娇小,相反,他还是个十足高挑的美人,但穆恩太高大了,萨颜被他抱在怀里,也不显得突兀。
“那如果阁下不需要我了,我该去哪里?”
没等穆恩回答,萨颜难得又追问一句,“如果阁下有了匹配度更高的向导,我该去哪里?”
“不会有匹配度更高的向导了,整个戈曼大陆,只有你和我的匹配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只有你。”穆恩觉得问这种问题的萨颜傻傻的,傻得可爱,“穆恩府邸永远是你的家,你不需要到别的任何地方去。”
萨颜听到家这个词,愣了一瞬,但只是一瞬,他马上就强迫自己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抽离。
穆恩叉起一块切好的蜂蜜松饼,喂到少年唇边:“你喜欢吃甜的吧,尝尝这个怎么样。”
他的指节蹭过萨颜唇角,将一缕雪白的长发别到耳后,“维奥兰瑟需要定期摄入魔兽晶核,下午让布拉提带它去训练场。”
紫貂突然竖起耳朵,抱着晶核模样的糖块滚到餐布上,讨好般地蹭蹭穆恩的指节。这模样,跟刚才冲穆恩小发雷霆的维奥兰瑟判若两貂。
“乖。”穆恩揉揉维奥兰瑟的脑袋。
精神体的很多感官和主人是共通的,萨颜很多时候能通过紫貂的视觉得知眼前大致是个什么场合、有哪些人、有没有障碍物,所以他才能在高塔上独自一人存活下来。
可是现在,他坐在穆恩怀里,没有任何人对他投以恶劣的注视,地上也没有老鼠腐烂的尸体、生锈的铁钉、酸臭的苦水,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很喜欢这样温柔的爱抚,就觉得好危险、好可怕。
如果穆恩是个坏人就好了。
真的,是个坏人就好了。
萨颜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不由得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往穆恩宽厚精壮的怀抱里靠,这是他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身体第一次不那么僵直。
穆恩身为亚斯兰感知力最为恐怖的哨兵,当然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萨颜的不动声色的亲近。这个被家族抛弃、被圣塔虐待,从出生以来就缺乏日光、缺乏陪伴、缺乏爱的小家伙,好像把他当作了鸟巢,马上要在他怀里搭窝了。
“呵呵。”穆恩垂眸低笑,捏捏精灵尖尖的耳朵,“真好收买。”
萨颜靠在穆恩怀里,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眨眼。他不知道此刻在自己胸腔里蔓延的到底是什么,只闷闷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穆恩马上抓住他的拳头:“哪里不舒服吗?”
萨颜摇头。
“我刚逗你呢,没有蔑视你的意思,是不是伤心了?我道歉,别难过。”
这个传闻中总是因精神污染而让魔渊血流成河的S级哨兵,大权在握、睥睨天下的瓦伊凡首席指挥官,对待专属向导居然这样温柔体贴、轻言细语。
把他变成自己的利剑吧。
萨颜。
这是你此生唯一的机会。
去吧。
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