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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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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三娘哪怕有准备,应是也接受不了这洪流般的厄运,只是司怜早知今天,她是局外人。
司怜同情理解,却从未感受过三娘与陈沅之间那样刻骨的情感,她不知道为为何爱而不得的苦痛居然会把人逼疯。
司怜此时套着三娘的皮,真真有了些共情,叹息之间也想知道结局到底是怎样的,只是注定是悲剧,她已经脱离了那个悲哀的时代,她救不了百年前的三娘。但她是解铃人,她也许能完成两人的夙愿。
三娘像个廉价的交换,不知道为“家”里换了多少金银,如浮萍般身不由己。
只短短一日就准备好了嫁妆,将司怜关在闺房里,让嬷嬷交规矩,让丫鬟做装扮。
司怜被摆弄的头疼,为了陈沅晚上的约定,只能先装作毫无异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好像永远不会落山的夕阳就这样沉入黑暗。司怜身上穿着无比沉重的婚服,闭目听着铜壶滴漏,静坐着默数时间。
身边“人”太多,时间一点点逼近,司怜有些着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发现还是无法召出弓箭,只能耐下性子等待。终于到了一更,丫鬟嬷嬷退出房间,留下司怜一个人。
司怜缓缓睁开眼,沉静到死寂,珠串上金色的符文越发鲜明,她终究不是三娘,是司怜。
皱着眉头将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扯下来,留下里面的白衣,司怜准备出门。
“三娘。”
听到这个声音,司怜的瞳孔猛的缩小,她回过头,“陈沅”以一种平静忧伤的姿态凝视她。
“陈沅”身上依然满是溃烂,仔细看去好像是被砍出来的伤口,正在不断往下滴着血,她那双忧伤温柔的眼眸却跟白日里一模一样。
“三娘,跑吧,别回头,跑得越远越好。”
司怜开始犹豫这个“陈沅”究竟是谁时,“陈沅”的异变开始了,狰狞的伤口被一次次撕开,血水浸湿了整件衣服。“陈沅”声嘶力竭地痛苦着,司怜感受到胸口血玉的滚烫,转头就跑。
推开门,世界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天空变成了血色,不详的黑云遮挡着若隐若现的红色月亮。宅院的走廊每一块木头都渗着鲜血,少女的尖笑,不知从何而来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木鱼声,四处都贴着婚礼的血红“喜”字。
司怜决心朝着昨天的路跑,身后“陈沅”的恸哭让司怜无暇思考。
一路忽略旁边不知名的断肢,司怜顺着楼梯往下跑。
“滴答,滴答”
这不是漏刻的声音,司怜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滴到脸上,她伸手抹开,瞧着手上未凝固的暗红猛的抬头。
那赫然是佛堂里消失的佛像,慈眉善目的佛像此时满嘴是鲜血,爬在房梁上,咧嘴大笑看着司怜,滴到脸上的血水正是它们口中的残肢流下的。
司怜头皮发麻,脚下一空摔倒在地上,脚腕钻心的疼。
“陈沅”还在靠近,她已经彻底变为了怪物,如果那个鱼类器官从皮肤下钻出来,身体完全错位,走一步似乎就要散开的东西叫“陈沅”的话。头上的佛像好像找到了新鲜的食物,歪着头笑着从房梁上向司怜爬过来。
司怜头疼的要裂开,耳边充斥着佛像刺耳的笑声和“陈沅”扭曲的不像人类的哭声。司怜几乎能听到“陈沅”每一步移动时身体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她紧咬牙关,撑起身子,再躲一会儿,力量正在复苏,漆黑的弓箭正在凝聚。司怜手上掐诀,挡住了佛像满是碎肉的手,转头继续跑。
司怜呼吸急促,心里的怨气和戾气越来越重,她升学体测都没这么拼过。幻境进一步撕开了平静的面目,四周的怨气越来越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味,扭曲的混沌撕碎着宅院里的金贵装饰,带着绝对的暴戾要毁掉一切。司怜有预感,如果跑慢一点,将被永远埋没在这片血腥之中。
这才是恶鬼的世界,这才是司怜熟悉的世界。
心脏因为超负荷的运动剧烈跳动着,内心却极度冷静。
哪怕看到空荡荡的佛堂里,莲花宝座上全是人的脑袋,司怜心里也没泛起半点涟漪。
大门虚掩着,司怜向左侧身,躲开了“陈沅”致命的一击。
“陈沅”的手掌抓到了地上,土地裂开了一片,可以想象打在人脑袋上的情形。
土地像是有生命一般,渗出鲜血。
司怜毫不犹豫出门,顺着昨晚的路径跑着。
路上铺满了鲜红的绸缎,虽然这种绸缎更像是染红的人皮。司怜尽量不去想令人作呕的质感,跟着烟花炮仗留下的红色向前跑着。
这次借着血色的月光司怜看清了,擦身而过的都是早已尸/体,它们脸色青黑,步伐僵硬,像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呆滞的走向崩坏的地方。偶尔有一具尸/体缓慢转过头,用眼白“看着”司怜。
两旁的宅子依旧挂着大红灯笼,但那灯笼的光芒却显得格外诡异而阴冷。灯笼下的门扉大开,鲜血从门槛上淌出来,像是无尽的河流,将整个街道染成一片猩红。司怜的鞋底早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
突然,前方路上传来一阵低沉的鼓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司怜的瞳孔微微一缩,那是迎亲的队伍。不远处的街道上,一队穿着红衣的“人”正缓缓走来。它们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喜庆的拍着手,敲着锣。它们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子上贴着大大的“喜”字,那轿子却不断滴着鲜血。
司怜后面紧跟着“陈沅”和佛像,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跑,掐着隐匿诀希望能暂时躲过去。
事与愿违,迎亲队伍齐齐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司怜。
领头的纸人咧开的嘴并没有合上,笑嘻嘻对着司怜说话:
“活人的味道,三小姐,你要去哪里?”
司怜叹了口气,认命的由着身后一群妖魔鬼怪追着自己。
好不容易跑到了分岔口,这一次没有了青色的冥灯,司怜只能选择沿着小路朝湖边赶去。
这条路上满是泥泞,似乎刚刚才下过雨。路两边撒着纸钱,白色的纸片沾上了泥点,埋在了土里。
终于靠近了湖泊,雾蒙蒙的夜晚陈沅却不在。
司怜喘着气,心下没有了束缚。
身后的恐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但被它们追赶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血月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黑发随风飘散,那双漆黑的眼睛透着死气与暴戾。
“我陪你们玩了这么久了,该我了吧?”
黑色的弓箭凭空出现,带着极度不详的气息,上面红色的符咒在黑夜里散着妖异的光。
“可惜我终究不是三娘。”
司怜轻轻搭上了弓弦,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薄唇轻启:
“一。”
箭矢带着说不出的凶煞直勾勾冲着“陈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