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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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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晨死了,知云彻底没有了活气。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极限,知云撑不了,他也不想再等待,他只想去见杜晨。
两天后,知云死了。
周青好像也死了。
周青目光如水地看着知云,不舍得将他火化。
他被愧疚悔恨囚禁,他对知云抱歉,对杜晨愧疚。
他本想跟知云说出真相,杜晨并没有放下知云,杜晨来找过知云,杜晨是他害死的……
但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要把事情告诉知云的,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对知云说,知云就走了。
知云迫不及待要去见杜晨,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周青不知道知云泉下有知会不会原谅自己,但他不会原谅自己。
他枉做小人,却连知云的回忆都未曾得到。
知云终究还是火化了。
他没有亲人,毕竟父母不认他,他的后事是张尧处理的。
这事本该是周青负责——其实也没什么该不该,不过怎么看,周青都比较合适。
但周青没法做这事,他病了。
不知为何,周青突然患了白血病。
周青很意外,但他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一如当初的知云。
周青感到轻松,若能将这条命还给杜晨,也算是还了债吧。
如此一来,知云应该会原谅他吧。
张尧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因此失声痛哭。
周青温柔地安慰张尧,他现在了无牵挂,只求一死,他想到了知云当初的选择,他突然能理解当初的知云了。
周青做了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一如当初的知云。
他所在的病房,也是当初知云住的病房。
同一张病床上,躺着不一样的癌症患者,他们同样的对生命漠然。
张尧看到这样的周青,就像看到了知云。
唯一不同的是——他爱周青。
半年过去,周青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
张尧越来越焦急,周青却很淡然。
他从张尧的表现中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就如照镜子一般,那一瞬,他明白了张尧的心意,他什么都懂了。
现在的张尧和当时面对知云的自己一样痴心执着。
可惜,他注定要辜负张尧的心意了。
周青病情持续恶化,一眨眼就到了晚秋。
银杏又黄了一秋,黄灿灿的就如金叶子。
周青望着窗外的银杏叶,想起了知云。
张尧看着望着银杏的周青,也想起了知云。
他抬头望向那一片银杏,低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骗了他。”周青对着银杏突然开口。
张尧不解:“什么?”
周青早就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一直压抑着,也不知道张尧愿不愿意听。
今日或许是触景伤情,他实在憋不住,想说些什么。
周青沉默片刻,“其实我没告诉知云……杜晨来找过他。”
那一天杜晨满怀希冀来找知云,但周青去见了杜晨,杜晨就就如换了一个人,神情恍惚悲痛,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了……
想来是周青对杜晨说了什么,让杜晨震惊悲恸,心神不宁,导致了车祸。
这一点,张尧想过了,也猜到了。
从周青口中听到此事,他还是有几分讶然,毕竟周青是那样的温柔敦厚……
不过他不觉得这个是周青的错,周青的做法虽有不妥之处,之情只是想要赶走情敌,谁也没想到杜晨会……
其实错的是他,当时他应该带杜晨去见知云,应该拦住杜晨。
周青情况不容乐观,张尧不希望他陷入愧疚中,柔声劝慰:“哥,这事过去了,你还是别多想了。”
周青摇头:“不,是我错了,是我害了杜晨……那天他来找知云,我却骗他说知云死了……”
张尧扶着周青的肩膀:“哥,这事是意外,不怪你……”
周青压抑了太久,一旦有机会开口,根本不愿停下来:“知云不知道杜晨来找他,是我骗了他,我骗他说是一个病人家属找错了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杜晨就死了……”
周青情绪激动,张尧知道劝不住他,就静静听他发泄,“要是我不骗杜晨,让他和知云见面……要是我告诉知云杜晨来找他,杜晨就不会死,知云也不会那么伤心,带着痛苦和悔恨死去……”
周青说了很多,内容都是关于杜晨和知云。
他被愧疚悔恨压弯了腰,他无法直面生活,他只想赎罪。
张尧只想让他尽情发泄,只愿这样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和罪恶感。
周青说完,仍是看着窗外的银杏。
晚秋黄叶在风中飘荡,落到了窗沿上,不知是带着谁的寄思。
抬头一望,满眼的金黄,灿烂得过于刺眼,积满了过往的种种,就像一片回忆的镜子。
看着看着,黄叶零落,白雪满树;一转眼,绿意盎然,花明柳媚;再转眼,又是秋叶落满地。
周青始终没能等到第二个秋天。
在治疗期间内,他什么也不做,就看着知云画的那一幅他们两人徜徉花海的画。
他看着画上的两人,偶尔哭,偶尔笑,偶尔发呆。
看完了画,他还想看银杏秋叶,但他没有机会了。
张尧站在病房内,看着那一张病床,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知云和周青的影子。
那两个男人——不,应该是三个男人,不知道他们到了那边,是否安好。
张尧转过头,看着一院的银杏,黄灿灿的一如那年的秋天,那年的银杏,那年的人。
张尧处理好周青的后事后,就离开了这家医院,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他之所以回来,是听说有个暖巢癌患者被安排住进这间病房。
张尧很恐慌,他觉得这间病房不吉利,不利于治疗,住进来的患者都死了。
张尧很担心那位暖巢癌患者。
同时他更担心旁人会打乱这间病房的气息,他想保留这间病房曾经的模样,就像保留着他的回忆。
可医院病房紧缺,患者必须住院,病房到底还是让人住下了,不过是从暖巢癌患者换成了一个小腿受伤的男子。
张尧站在房外,看了里面一眼,那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就算受伤也难掩风采。
这个男子受伤了也在笑,他笑起来有几分像知云,又有几分像周青,眉眼却像杜晨。
张尧怔了一怔,突然一阵凉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走到院中,步于银杏树下,举目望着那漫天秋叶。
不出两个星期,那个男子就出院了,一切平安。
这间病房,好像也不是不吉利。
今年的银杏又黄了,一如那年的银杏。
那一年他望着窗外的银杏。
那一年他看着望着银杏的他。
那一年他望着看着他的他。
今年的银杏似乎比那一年灿烂,张尧展开双臂,仰着头,拥抱那一片纷纷扬扬的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