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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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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晨光与白点(上)
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工装裤料,贪婪地吸走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林澈蜷缩在垃圾桶旁潮湿的角落,左臂护具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终于从毁灭性的巅峰缓缓退潮,沉淀为一种沉重粘滞的、令人窒息的钝痛和麻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腰腹间撕裂般的闷痛。冷汗浸透了里外两层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
他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手指,指尖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摸索着,试图找到支撑点。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左臂深处新一轮的锐痛反扑,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牙关死死咬住,尝到唇齿间弥漫的浓重铁锈味。
“……喂!新来的!死这儿了?!”一声粗嘎不耐的吼叫如同炸雷在头顶响起!急诊大厅惨白的灯光下,那个壮硕的保安抱着胳膊站在几步开外,满脸横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油腻狰狞,“垃圾桶满了看不见?!等着生蛆呢?!”
林澈猛地一颤!巨大的屈辱和惊惧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浇下!他挣扎着抬起头,汗水糊住的视线里,保安那张写满鄙夷和厌烦的脸孔如同扭曲的鬼影。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想解释,想爬起来,但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钉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保安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粘稠的液体溅落在离林澈脚尖不远的水渍里。“废物!”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脚步声沉重地砸在地面上,如同踩踏着他的尊严。
林澈死死地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蔓般缠绕上来,勒紧心脏。深蓝色的工装布料摩擦着皮肤,粗糙得像砂纸。左胸口袋上方,那枚被他反扣别的工牌,塑料壳边缘在刚才的挣扎中似乎更紧地硌进了胸骨,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闭上眼,黑暗里只剩下左臂深处那永无止境的、如同钝锯切割神经的痛楚。还有……那个念头——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意识边缘的、针尖大小的白色斑点!它像一颗冰冷的、带着恶毒诅咒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直到一阵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微风拂过脸颊。
“林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关切。
林澈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晃动,勉强聚焦。是护士长。她蹲在他面前,眉头紧锁,目光落在他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又迅速扫过他蜷缩的姿态和那条沉重僵硬的左臂护具。
“能动吗?”护士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试着动动右手?扶着我。”
林澈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呜咽。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颤抖的右手伸出去。护士长温热干燥的手掌立刻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小臂,一股温和但坚定的力量传递过来。他借着这股力量,腰腹和右腿同时发力,如同拖拽着千钧重物,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撑了起来。
每挪动一寸,左臂的剧痛就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腰间的旧伤也如同被点燃的火炭。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边、后背疯狂涌出。他佝偻着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慢点……靠着我……”护士长支撑着他大部分重量,声音沉稳,“李主任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今晚……算了。先回病房处理一下。”
她半扶半架着林澈,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挪离这片散发着恶臭和冰冷绝望的角落。穿过急诊大厅惨白刺眼的灯光,穿过那些或麻木、或痛苦、或焦躁的人影。保安抱着胳膊站在导诊台旁,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林澈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的目光,不去听那些模糊的议论和嗤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左臂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狂的剧痛和护士长支撑着他摇摇欲坠身体的那点温暖上。
终于挪回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关上的刹那,隔绝了外面冰冷喧嚣的世界。护士长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
“别动。”她低声说,快速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麻利地解开他左臂护具的固定绑带。冰冷的塑料壳被剥离,露出底下被汗水浸透、边缘染着污渍的厚厚纱布。
一层层揭开纱布的动作异常轻柔小心。当最后一层纱棉被揭开时,林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左前臂外侧的皮肤肿胀得更加厉害,青紫淤血的范围扩大,几道狰狞的疤痕边缘渗出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淡黄色组织液。关节处的畸形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皮肉下那处骨痂增生的隆起触目惊心,皮肤被撑得发亮发紫。
护士长的手指带着探查的力道,极其轻微地按压在肿胀最严重、皮温最高的骨痂隆起处。
“唔——!”林澈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鲜血瞬间涌出!
护士长立刻收回手指,眉头拧得更紧。“骨头……可能又错位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别硬撑了,等天亮拍个片子看看。我先给你重新固定包扎,打一针止痛。”
冰冷的消毒药水擦拭着肿胀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刺骨的凉意,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灼痛取代。护士长动作极其利落,用新的弹力绷带和夹板重新固定好他肿胀变形的手臂。最后,她从推车上拿起一支细小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肌肉注射,有点疼,忍一下。”她低声说,针尖快准地刺入他右臂三角肌。
一股冰凉的液体迅速注入肌肉深处。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带着麻痹感的胀痛。但这股胀痛很快被药效压制下去,如同汹涌的海浪被无形的堤坝拦截。左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地狱酷刑般的剧痛,如同被投入冰水中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迅速冷却、平息、沉入一片厚重的麻木之中。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林澈靠在床头,身体软得像被抽掉了骨头,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意识在药效的安抚下沉沉下坠,坠入一片无痛、无梦、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
……
晨曦微露,灰白的光线如同稀释的牛奶,无声地漫过病房的窗台。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短促的鸟鸣,带着雨后清晨特有的凉意和生机。
林澈缓缓睁开眼。病房里一片宁静。没有刺耳的警报,没有浓烈的消毒水味,没有令人窒息的剧痛。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被抽空般的疲惫感弥漫在四肢百骸。左臂被重新固定包扎,沉甸甸地搁在身侧,只有一种遥远而麻木的钝感传来。腰间的闷痛也平息了许多。
他微微侧过头。旁边病床上,小妍还在熟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只露出半张小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做着什么好梦。床头柜上,那一小簇紫红色的雏菊在晨光中舒展着花瓣,颜色鲜亮得如同凝固的朝霞。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消毒水味,底下隐约能嗅到一丝窗外青草和泥土被雨水洗刷后的清新气息。
护士长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碗。看到林澈睁着眼,她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林澈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护士长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熬得软烂粘稠的小米粥,散发着温和的米香,“饿了吧?先喝点粥垫垫。”她拿起勺子,自然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林澈嘴边。
温热的米粥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熨帖的暖意。林澈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胃里那冰冷的空虚感被一点点填满。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脸上,驱散了昨夜残留的阴寒。
“妍妍……”他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小丫头好着呢!”护士长语气轻快,“早上查房,王主任说指标都挺好,再稳定两天就能出院回家休养了!小姑娘高兴坏了,念叨着要回家看小黄呢!”她说着,目光扫过林澈被重新包扎固定的左臂,语气又低沉了些,“你的片子……李主任上午会安排人推你去拍。别想太多,先养着。”
林澈沉默地喝着粥,暖流顺着食道滑下,身体里那彻骨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妹妹恬静的睡颜上。那张小脸在晨光里显得如此安宁,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回家……小黄……这两个词像带着微小的电流,轻轻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那根几乎被冰封的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被面上的右手。手指因为昨夜的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尝试着慢慢蜷缩起手指,再缓缓张开。动作依旧僵硬迟缓,但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丝微弱的控制力。
就在这时,护士长放下空碗,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来:“喏,你的工牌。昨晚掉急诊大厅了,保安捡到送护士站的。”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接过了那枚冰凉的塑料胸牌。
工牌被他反扣别在左胸口袋上方,此刻正面朝上。深蓝色的工装布料上,“保洁部:林澈”几个打印字清晰可见。名字下方,那个小小的、鲜红的、如同烙印般的对钩(?),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夺目。
林澈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红钩上!昨夜垃圾桶旁的冰冷绝望、左臂碎裂般的剧痛、保安鄙夷的唾骂……所有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那红钩像一只狞笑的恶魔之眼,无声地嘲弄着他此刻短暂的安宁!
他下意识地猛地翻转工牌!让印着名字和红钩的那一面朝下!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暴。
然而——
就在他翻转工牌的瞬间!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工牌的背面——那本该是空白光滑的塑料壳上!
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刺眼的——
白色斑点!
那斑点极小,如同针尖大小,却白得如同凝固的骨灰!在深蓝色工装的映衬下,在晨光柔和的照射中,它像一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死死地盯住了他!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昨夜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恐怖念头——那个被他强行压下的、关于白色斑点的可怕猜想——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在他脑海里炸开!
它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它……是谁留下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捏着工牌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那枚小小的塑料牌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甩出去!
“怎么了?”护士长注意到他骤变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疑惑地问。
林澈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死死盯着护士长,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极致的惊骇和恐惧!他想说话,想尖叫,想质问那个白点到底是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杀在喉咙深处!
晨光依旧温暖明媚。窗外鸟鸣清脆。妹妹在甜睡。小米粥的暖意还残留在胃里。
但林澈的世界,在看清那个白点的刹那,已经彻底坠入了冰封刺骨、充满未知恶意的无底深渊!
第十章晨光与白点(下)
那个针尖大小的白点!像凝固的骨灰!像冰封的毒液!像一颗被强行嵌入他生命脉络的、带着诅咒的种子!死死地钉在工牌光滑的塑料壳背面!在晨光柔和的映照下,那点惨白的光芒如同淬了冰的针尖,狠狠扎进林澈的视网膜深处!
“嗬——!”一声极度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抽气声猛地从林澈喉咙深处挤出来!他浑身剧烈地一颤!捏着工牌的手指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弹开!
“啪嗒!”轻响!
冰凉的塑料工牌脱手而出,掉落在洁白的被面上!那点刺目的白斑在纯棉布料上显得更加清晰、更加诡异!
“怎么了?!”护士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立刻俯身查看,“哪里不舒服?手疼?”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林澈却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他死死盯着被面上那枚小小的工牌,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两个针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额角的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湿了鬓角!
护士长的手僵在半空,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澈惨白扭曲的脸,又落在那枚掉落的工牌上。她弯腰,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拈起了那枚塑料胸牌。
她的目光落在工牌正面——深蓝色的底子,“保洁部:林澈”,名字下方那个鲜红的对钩(?)。她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光滑的白色塑料壳,除了边缘一点使用痕迹,干干净净。
“工牌怎么了?”护士长疑惑地看向林澈,语气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背面蹭脏了?”她用手指在光滑的塑料壳背面仔细擦了擦,又对着晨光看了看,“没有啊?挺干净的。”
没有?!
林澈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地盯着护士长手中的工牌背面——那光滑的白色塑料壳!在晨光下反射着均匀柔和的光泽!哪里有什么白点?!干干净净!如同从未有过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针尖大小、白得刺眼、如同凝固骨灰般的斑点!就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他!
幻觉?!是药效?还是……昨晚的剧痛和恐惧留下的后遗症?!
巨大的混乱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在眼前疯狂扭曲、崩塌!他猛地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向护士长手中的工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嘶吼:“……点……白点!……那里!……白的!”
护士长被他这近乎癫狂的状态惊得后退了小半步。她再次低头,极其仔细地、几乎是贴着工牌背面一寸寸地检查,甚至用指甲轻轻刮擦了几下塑料壳表面。
“没有啊,林澈!”她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一丝担忧,“你看!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她把工牌举到林澈眼前,让他自己看,“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止痛针的副作用?眼花了?”
光滑的白色塑料壳在晨光下清晰无比。平整,光洁,没有任何瑕疵。那个如同恶魔之眼般的白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澈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片光滑的白色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混乱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拼命地眨眼,再睁开,视野里依旧只有那片均匀的、毫无异样的白色。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他的额角、鬓边、脖颈疯狂滑落。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无数冰针,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没……没有?”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和恐惧。
“真没有!”护士长语气斩钉截铁,她看着林澈失魂落魄、冷汗淋漓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你脸色太难看了!别胡思乱想!躺下!我去叫医生来看看!”她果断地将工牌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林澈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小妍均匀的呼吸声。
林澈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床栏上,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地钉在床头柜上那枚小小的工牌上。光滑的白色塑料壳背面,在晨光下安静地反射着柔和的光。
没有白点。
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幻觉?是昨夜剧痛和恐惧的余烬在脑海里烧出的幻影?是止痛药带来的混乱?还是……他已经被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巨大的自我怀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抬起颤抖的右手,用力地、狠狠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直到眼球传来酸涩的刺痛感。再睁开眼——
工牌背面,依旧光滑如初。
“唔……”旁边病床上传来小妍迷糊的嘤咛声。小丫头翻了个身,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阳光照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
“哥?”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目光落在林澈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小眉头立刻担忧地皱了起来,“哥你怎么了?出汗了?冷吗?”她掀开被子,想下床。
“别动!”林澈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哥……没事。刚醒,有点热。”他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小妍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跑到林澈床边,踮起脚尖,伸出小手,用柔软温热的掌心贴了贴林澈冰凉汗湿的额头。“哥你额头好冰!”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孩童特有的担忧和认真,“是不是生病了?我去叫护士姐姐!”
“不用!”林澈连忙用右手抓住妹妹的小手,那温软的触感像是一道微弱却真实的电流,瞬间驱散了一些盘踞心头的冰冷阴霾。“哥真没事。”他声音放柔了些,带着刻意的轻松,“就是……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噩梦?”小妍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好奇,“梦到大怪兽了吗?”
“……嗯。”林澈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床头柜上那枚工牌。光滑的白色背面,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不怕不怕!”小妍伸出另一只小手,学着大人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拍着林澈的手臂——那只裹着护具的、畸形僵硬的左臂。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妍妍在呢!妍妍保护哥哥!把大怪兽打跑!”
孩子稚嫩的话语和掌心传来的温热,像一股涓涓细流,悄然渗入林澈被恐惧和混乱冻结的心田。他喉咙发紧,眼眶瞬间酸涩得厉害。他用力地回握住妹妹的小手,那温软的、真实的触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嗯……”他低低地应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妍妍……保护哥。”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兄妹俩紧握的手上。床头柜上,那枚小小的工牌安静地躺着。光滑的白色塑料壳背面,在晨光中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如同冰层在寂静的湖面下悄然开裂!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扭头!
床头柜上,那个被傅承渊随手搁置在柜角边缘、削掉了一条皮、暴露着浅黄果肉的鲜红苹果核——那颗在恒温下放置了不知多久、果肉边缘已经开始微微氧化发褐的苹果核——光滑的果肉表面,靠近暴露的果核边缘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刺眼的——
白色斑点!
如同针尖大小!白得如同凝固的骨灰!在鲜红果肉的映衬下,在晨光柔和的照射中,它像一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死死地盯住了他!
这一次!清晰无比!绝非幻觉!
林澈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的海啸,轰然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