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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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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断骨与血痂(上)
黑暗粘稠而潮湿。
感官如同被浸泡在浓黑的墨汁里,沉浮不定。唯有耳鸣是真实的,嗡嗡、呜呜、吱吱…像无数烧红的铁钎在耳道深处钻剐,搅得脑髓成了糊糊一团。除此之外,是刺骨的冰冷和无处不在的酸痛胀木。身体像被拆散了丢在冰窟里又捞出来,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寸皮肉都在发出迟钝却连绵不绝的痛楚哀嚎。
肺叶像两块被揉皱又扯开沾了水的厚纸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湿冷的锐痛和难以排出的滞重压力。冰凉的液体混着鼻腔深处翻涌上来的血腥味,缓慢地、不受控地从嘴角流出来。他微微侧头,脸下粗糙湿冷的触感带着泥腥气,还有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霉味、人体污垢的恶臭和呕吐物发酵后的酸腐味,浓烈地冲击着麻木的嗅觉。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艰难地掀开一条细缝。视线摇晃模糊,像隔着一层浑浊结冰的毛玻璃。微弱的光线艰难地透过来,是高处一个挂着的、糊满了苍蝇尸体的裸灯泡发出的惨白光芒,光线在浓重的湿冷空气中艰难地勾勒出凌乱扭曲的轮廓。
他正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头歪在散发着浓烈霉腐味的潮湿麦草褥子上。借着那点昏暗晃动的光,勉强看清周遭逼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景象。
这是工棚深处一个用烂木板和脏塑料布胡乱隔出来的角落。空间狭窄得仅容转身,高度低矮压抑。肮脏的棚壁挂满了厚厚的、肮脏油腻的霉斑,污秽不堪。几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歪斜地塞在角落,焊点早已锈蚀,床铺上铺着的与其说是草褥子,不如说是长满了霉变菌丝的肮脏填充物,散发着绝望的腐败气息。床架子底下塞满了各种看不出原色的油腻塑料袋、破胶鞋、空啤酒瓶、撕破的旧扑克牌盒和糊满泥巴的开裂塑料盆。唯一的光源是那只污迹斑斑、挣扎般发出微弱光线的灯泡,灯下勉强能看清一方摇摇欲坠的破桌板,上面堆着几个残损油污的搪瓷饭盆、筷子胡乱插在发霉的竹筒里,还有一个缺了口的陶碗,里面残留着暗红色的、像凝固猪血似的辣椒糊。污浊的空气浓稠得如同固体,混合着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浓烈的汗馊、脚臭、泡面防腐剂味和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膏刺鼻气息,沉重得几乎能压断呼吸。
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顺着上方破败不堪、锈蚀穿孔的铁皮棚顶漏下来,砸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发出规律单调的“啪嗒…啪嗒…”声。其中一滴,就在他脸旁半寸远的地方砸开,溅起的泥点混着棚顶铁锈的冰冷液体正好蹦到他肿胀的眼角伤处,刺得他猛然一个哆嗦,意识又被剧痛狠狠撕扯着拉回身体。
右手!
一股极其突兀、剧烈尖锐、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钉穿掌骨的可怕剧痛猛地从左手上炸开!瞬间压倒了身体其他部位的酸楚和胀木!这疼痛如此剧烈、如此具体、如此不容忽视!它撕裂了所有的麻木屏障,如同燎原的烈火沿着手臂神经直冲大脑!
林澈猛地吸一口冰冷的、充满污浊气息的空气!剧痛迫使他瞬间完全睁开了眼睛!目光死死盯向自己的右手!
视线剧烈颤抖、聚焦困难。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右手被一条肮脏无比的破布从手腕缠裹到小臂中段!布条被不知名的暗红污渍浸染得湿透黏腻,散发出浓烈的劣质白酒气浪混杂着某种廉价药油那无法形容的刺鼻甜腻气息,更浓重的,是下面源源不断渗出来的、新鲜血浆的铁锈腥味!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随之而来直逼极限的剧痛,让他无法抑制地闷哼出声!缠裹着湿冷脏布的伤处如同正在接受酷刑!里面血肉筋骨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刀片旋转切割、搅拌!每一次因剧痛产生的细微抽搐都像拉动里面无数暗藏的锯齿!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将他的身体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震得筛糠般抖动。每一次震动都加倍传导到那缠裹严实的手臂上,引来一片深入骨髓的尖锐撕痛!
他想尝试移动右手手指,哪怕只是一根指尖。一股更加清晰的、极其恐怖的剧痛骤然在裹布内的手掌深处爆开!清晰无比!如同里面的骨头彻底粉碎!每一次细微的神经冲动想驱动手指,都换来骨头断茬相互摩擦挤压、切割内部软组织的可怕痛感!他甚至连最轻微的蜷缩动作都无法做出!整只右手像一块死去的异物,沉重、冰冷、浸透了恶臭血腥的破布,又时时刻刻向大脑传递着撕裂灵魂般、永无止境的剧痛!
冷汗瞬间爬满了额头、脖颈、后背!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右臂呢?!林澈的意识被剧痛刺激得异常清醒,猛地想到了什么!右肩窝?!先前就被重击剧痛的位置?!现在呢?!
强烈的恐惧驱使下,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左肩和左臂!身体动作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但同样无比清晰的剧痛在左肩关节深处凶悍地爆开!
不是胀木,不是酸痛!是刺骨剜心的锐痛!是骨节错位脱离正常位置后,关节囊韧带被暴力撕裂、骨骼彼此脱离的撕裂感!每一次呼吸牵动肩膀周边的肌肉,都会引发这片区域的尖锐抗议!整条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歪斜着,肩头的位置凹陷下去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想尝试用左手撑一下地面——仅仅是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左肩胛深处就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一股强烈的、带着毁灭性的锐痛轰然爆开,瞬间席卷了整个左侧上半身!痛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左手!左肩脱臼!右手?!裹在湿透布条里的右手掌骨…彻底废了?!
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残存的理智彻底吞没!冰冷刺骨的地面将他身体里最后一点微弱的温度也吸走了。脸上还挂着之前咳呛流出的血水和泥浆混合物,额角的伤口在每一次神经因剧痛而剧烈抽痛时,都会渗出新的温热液体,混着冰冷的泥锈水糊在脸上脖子上,又麻又痒。但他已无暇顾及。双手废了一半,肩胛碎裂般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连尝试调整一下身体姿势都成了酷刑!只能像一摊真正的烂泥一样瘫在冰冷潮湿、污秽恶臭的地面上,被动承受着身体内外传来的双重碾压和蹂躏!
“啪嗒…啪嗒…”上方棚顶的冷水滴落声此刻听上去无比清晰而恶毒,仿佛在计算着他被碾碎的时间和尊严。劣质药酒和白酒混杂的浓烈刺鼻气味混合着缠绕他右手的新鲜血腥,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绝望洪流,持续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就在他被身体内外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几乎要彻底沉沦时——
隔开这个狭小角落和外面大通铺的那片脏兮兮的塑料布帘,猛地被一只骨节粗大、指甲缝里嵌满黑泥的手粗暴地掀开了!刺鼻的烟臭、汗臭、脚臭和一股浓烈的、隔夜呕吐物的酸腐味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瞬间涌入这个狭小、污浊、弥漫着药酒气和新鲜血腥味的空间!
一个肥硕、如同肉山般的庞大阴影堵在了入口处,遮住了仅有的那点昏暗光线。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和满身汗油散发出的酸馊味扑面而来。虎头刺青的保安队长!那张横肉堆积的脸在摇曳的光线下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密布的血丝小眼死死瞪着地上动弹不得的林澈,眼神残忍而凶狠,如同在看一块被丢在案板上的腐肉!
更浓郁的、新鲜呛人的劣质白酒气味从他呼出的气息里弥漫开来,几乎要将这狭窄空间里本就污浊难闻的空气彻底点爆!
他一步踏进这肮脏的角落,沉重的大头皮鞋后跟重重碾在地面散落的碎石沙砾上,发出“嘎吱”声响。他没说话,肥胖巨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如同铁块砸下,遮蔽了所有光线。粗重混浊、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声喷在林澈脸上。林澈浑身僵硬,强忍着右手钻心刺骨的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冰冷的墙壁方向蜷缩,试图拉开哪怕一丝距离!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身体每一下因剧痛而引发的细微颤抖都变成了无声的乞求!额角的汗水和泥浆顺着脸颊滑落,咸涩的液体蛰着他眼角那道裂开的伤口,刺得眼前模糊一片。
保安队长(虎哥)那双被肥肉挤压成三角状、布满血丝的浑浊小眼,死死锁在林澈因剧痛而不受控制抽搐的脸上。浓烈的酒精气味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狭窄空间里每一寸稀薄的空气。他那张油光发亮的脸被昏暗的光线切割得明暗不定,横肉堆积的嘴角猛地向下撇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像是在咀嚼着某种粘牙的恨意和扭曲的疯狂。
“你个狗崽子!差点害死老子!”虎哥的声音突然炸响!沙哑、粗粝,因酒精而显得异常暴虐!每一个字都裹着浓烈的酒臭和深重的怨毒,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钉狠狠砸向林澈的耳膜!他巨大的身躯向前压迫,腰间的皮带扣在酒气的催动下微微摇晃着撞击他的肚皮,“要不是看在你这条贱命还要卖钱的份上,老子刚才就亲自把你…拆了喂后面那条斗狗!”
唾沫星子混着劣质酒气喷在林澈脸上。他下意识地想别开头躲避,牵扯到肩头的剧痛和右手传来的骨碎刺痛,身体猛地一阵难以抑制的抽搐,又被重重摁回冰冷的现实和无处可逃的恐惧里!
虎哥那被肥肉层层裹住、短粗如同萝卜的手指猛地抬起,油腻的指尖几乎戳到林澈的鼻尖:“给老子听好了,狗崽!”那带着厚茧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傅总交代了!你那婊子妹妹…咳咳…”他猛地干咳两声,浓痰在喉咙里滚动,脸上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仿佛即将传达的命令能让他获得某种变质的满足感,“监护费…翻倍!翻倍!一天!八百!!少一个子儿!傅总亲自去给她…拔管!”
轰——!
傅承渊!拔管!!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烧红的烙铁!瞬间贯穿了林澈所有的感官和摇摇欲坠的意识!冰冷!剧烈!带着毁灭性的灼痛!
“呜…”一声极度绝望、从肺腑深处撕裂而出的悲鸣瞬间挤爆了他的喉咙!巨大的窒息感和无法呼吸的痛楚攥住了他!瞳孔骤然放大到极限!妹妹那张苍白虚弱、依仗着机器维系最后生息的脸庞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他的眼前!监护仪冰冷的滴答声瞬间在他耳中化作索命鬼的催魂音!“八百”这两个字如同两只冰冷的钩子,带着凛冽的寒气将他最后一点妄图和绝望周旋的念头都彻底钩穿!
额角的鲜血混着泪水疯狂涌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左肩脱臼的剧痛,敲打着右掌碎骨的毁灭性反馈!他感觉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了!眼前阵阵发黑!他想挣扎,想嘶吼,想冲上去撕碎眼前这张肥硕油腻的脸!但身体完全被疼痛和恐惧禁锢!右手在极致的刺激下骤然爆开一团更强烈的、几乎要崩断神经的锐痛!痛得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如铁!
“嗬…嗬…”破风箱般带着血腥铁锈味的沉重呼吸从他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泥水,在他枯瘦狼狈的面孔上肆意横流!
虎哥看着林澈这副被彻底碾碎、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如同濒死牲畜般的惨状,被酒精烧红的脸上那点变态的快意和掌控他人生死的满足感更加浓烈了。他舔了舔肥厚的、沾着酒渍的嘴唇,粗壮的手指在肥硕的腰间摸索了一下,油腻的手指拽开湿透的蓝色工装外套拉链,露出里面湿透的汗衫和腰间一条土气宽厚的仿鳄鱼皮带。皮带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廉价金属光泽。
他像是炫耀般,刻意把动作放得很慢,手指最终从那沾满污渍的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了一包被汗水浸透的、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烟盒软塌塌,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又晒干的。他粗笨的手指在里面费力地捻了半天,才捻出一根被压得七歪八扭的烟卷。烟卷尾部已经有些湿粘了。
他把烟叼在同样肥厚的嘴唇上,牙齿咬着滤嘴,发出一点轻微的“吱”响。浑浊发黄的眼珠得意地斜睨着林澈绝望至极的脸。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充满折磨意味的仪式感,他变魔术般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廉价塑料打火机。红色的塑料壳油腻滑溜。
“噗!噗!”他用拇指摩擦着砂轮。一连串刺耳的“咔嚓”空响在狭小污浊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打火机似乎失灵了。他皱着粗短的眉毛,暴躁地对着火石口狠狠吹了几口气——一股浓烈的口臭烟味扑鼻而来。
终于,“嚓!”的一声短促的闷响!一小团橘黄色的可怜火苗蹿了起来,在弥漫着浓重湿气的肮脏空气中摇曳着。虎哥赶紧把火苗凑向那根弯曲的烟卷末端。
就在此刻!他的身体姿态使得动作有些不自然的停顿。叼着烟卷的肥硕脑袋微微前探,湿粘的香烟滤嘴在摇曳火苗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而那件湿透贴着他臃肿身体的深蓝色工装外套领口,在弯腰时微微敞开——
就在那一瞬间!
一截用透明胶带粗糙粘在工装外套前胸内袋位置的塑料硬物边缘,在烟头微弱火苗和惨白灯泡光线的交错下,极其短暂地折射出一道细微却冰冷的反光!
林澈因剧痛和极致的绝望而几乎散光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被强光瞬间刺穿!
那截硬物的轮廓!形状!边缘!
他脑子里仿佛引爆了一颗手雷!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全身!
是照片!
一张寸照!
塑封的!
被他用透明胶带粘在内袋里!
照片上——
一个穿着老旧洗得发黄裙子的瘦弱小女孩!
扎着马尾辫!
面容憔悴虚弱!
眼窝深陷!
青色的血管在透明得过分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是小妍!是他拼了命守护的妹妹!!
强烈的视觉冲击伴随着灭顶的绝望和被窥视的愤怒,如同冰水混合着硫酸浇在烈火焚身的伤口上!林澈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直冲天灵盖!
“嗬——!”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被刺穿心肺的狂吼猛地冲破了他被剧痛和恐惧禁锢的喉咙!那吼叫声被喉管的剧痛和窒息感撕裂得支离破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彻骨的悲鸣!
身体里被疼痛和恐惧榨干的力量,在这疯狂暴怒的驱使下如同回光返照般炸开!他几乎靠着腰背的力量硬生生从冰冷坚硬的地面弹起了上身!像一张被强行拉满又绷紧到极限的弓!受伤的肩膀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完好的左手!那只同样沾满泥污、带着擦伤和血痕,却还能驱使的手,如同捕食的毒蛇一般,用尽全身残余的所有力量,不顾脱臼肩胛发出的恐怖撕裂剧痛,五指暴张!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直直抓向虎哥敞开领口、那隐隐露出一抹照片痕迹的工装前胸!
指风撕裂污浊的空气!直取目标!
第四章断骨与血痂(下)
狂怒爆发的瞬间,时间被极度拉长!
那根扭曲的烟卷从肥厚的嘴唇上弹开!橘黄的火苗在湿冷的空气中剧烈摇曳!
保安队长(虎哥)那双被酒精烧得浑浊通红的三角眼珠猛地凸出来!肥硕的脸上密布的横肉瞬间被惊怒扭曲得如同恶鬼!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袭来的、布满泥污和血痕的五指!完全凭借肥胖身躯遭遇直接威胁的本能反应——
“嘭!!!”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恐怖“咔吧”声!
林澈暴伸而出的左手腕在距离虎哥工装前胸内袋照片仅有寸许的距离时,瞬间被一只肥厚如蒲扇般、带着油汗和大力的大手铁钳般狠狠攥住!那握力如此狂暴,如此突兀!如同砸下一柄巨锤!
“嗷——!!!”
一声凄厉到不成人形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工棚里本就污浊粘滞的空气!比刚刚脱臼的剧痛强烈百倍的恐怖爆裂感,从左手腕的骨头深处海啸般炸开!那一瞬间,林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腕骨如同最脆的朽木般被那双油滑肥厚、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掌硬生生捏碎了!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暴力裹挟着剧痛,顺着手臂疯狂倒卷,凶狠地撞击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脱臼左肩!
身体被这股暴戾的力量像扔破麻袋一样狠狠拽翻!从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被粗暴地拖离!破碎的身躯狠狠砸翻旁边那张堆满残损搪瓷盆和油污碗筷的破桌子!
“哐啷——哗啦——!”刺耳尖锐的碎裂爆鸣在狭窄空间内炸开!油污的盆碗、发霉的竹筷筒、肮脏的抹布、烂菜叶子、暗红凝固的辣椒糊…所有肮脏污物如同被引爆的炸弹碎片,混合着腥臭的汁水和飞溅的碎骨茬般的瓷片,暴雨般飞溅开来!
林澈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和一摊粘稠、散发着馊臭味的残羹剩汁上!碎裂的搪瓷片和肮脏的食物残渣如同无数倒刺狠狠扎进他的后背!左半边身体砸在地上,脱臼肩臂遭受的冲击让关节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声!右手里裹着的湿透破布下,粉碎的掌骨被传导来的巨力再次错动挤压,剧痛让林眼前瞬间只剩下无边血海和爆闪的金星!
一片粘着烂辣椒糊的、破碎的锋利搪瓷片,正好从林澈脖颈旁划过!冰凉的锐感紧贴着颈动脉,带出一道迅速渗出血珠的细长红痕!冰冷的战栗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痛楚和怒火!
“狗娘养的贱种!!反了天了你!!”虎哥被彻底点燃的狂暴怒吼带着浓烈的酒臭腥臊,如同受伤暴熊的狂啸,狠狠灌入林澈嗡嗡作响、几乎失聪的耳道!巨大的肥硕身躯如同肉弹般欺压上来!那双穿着厚重污浊大头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上林澈的后背,精准无比地压在了那片被搪瓷片扎刺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沉重的力量如同铁块瞬间挤压着里面的锐器更深地刺入皮肉!
“呃——!”林澈的喉咙如同被堵死的下水道,只能挤出濒死的破音!碎裂的腕骨在胖子大手的铁钳蹂躏下传来灭顶的剧痛!后背被踩踏着更深地压进肮脏的泥泞和锋利碎屑里,每一次细微的扭动挣扎都换来更深更狠的刺伤!冰冷的绝望伴随着真实的死亡气息瞬间掐紧了他的心脏!肺叶被挤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般艰难、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胃里翻涌上来的苦水!
浑浊腥臭的空气被他吸入,肺腔剧烈收缩带来的疼痛瞬间将濒死的恐惧化为实质!虎哥粗糙油滑的手指狠命地在他的碎骨断臂上拧动碾压着!林澈的身体疯狂痉挛,仿佛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活鱼,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新一轮的毁灭性痛苦冲击!
“老子给你胆了?!狗东西还敢反咬?!老子□□你个废物娘亲!!”虎哥的唾沫星子和浓烈的酒臭如同冰雹般砸在林澈的后脑和脖颈上,那张被戾气和酒精彻底扭曲的肥硕脸孔凑得更近。他脚下猛地加重力道狠狠碾了一下,林澈后背的肌肉在污物碎渣中发出不祥的摩擦声。
油腻粗壮的手指粗暴地探进自己敞开的工装外套前胸里!粗暴地摸索!那带着厚茧、沾着汗油的手指极其粗暴地将被透明胶带粘在工装内袋上的照片连带着那一小块粗糙的布料一起狠狠拽了下来!胶带撕裂布料发出“刺啦”的声响!
粗糙布满泥垢的拇指和食指狠狠地捻开了那张沾着汗气的塑封照片!
“呦呵!!”一声充满了恶意、带着极度嫌恶和兴奋的狂吼猛地炸开!“原来是你个婊子养的种要咬人的老底在这儿啊?!!哈!”虎哥将那寸照高高举起到昏黄的灯泡底下!仿佛在欣赏一件战利品,又像是在展示某个极致肮脏的证据!
惨白的灯光映照着那张小小寸照!塑封下的照片被油汗和尘埃模糊,但那个瘦骨嶙峋、面色青白、眼神空洞绝望的小女孩影像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澈强行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珠上!
“傅总要弄死的是你!这短命鬼是你妹妹?!”虎哥粗嘎的吼叫声因兴奋而扭曲破音,如同恶鸦在尸堆上空嘶鸣!油腻粗壮的手指狠狠捏着照片边角,几乎要把脆弱的塑料膜捏碎,肥硕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脚下踩着林澈脊背的力道再次加重,鞋底的泥块和碎石硌着林澈碎裂的脊骨!“想咬老子?!想抢回去?!嗯?!老子现在就让她跟医院那个管子一起下地狱!!”他的唾沫星子狂喷着,另一只肥厚油滑的大手狂怒地拍打着林澈的后脑勺,发出沉重而羞辱的“啪啪”声!
轰——!
小妍的脸!那苍白如纸的绝望脸庞!拔管!
这两个恐怖的关键词如同两柄冰冷的铁锤,瞬间砸碎了林澈被剧痛和恐惧层层包裹的心脏!一股无可抑制的、混着绝望泪水、血水、胃酸和喉管撕裂血腥的冰冷液体猛地从他喉管喷涌而出!伴随着一声破碎的、彻底变调的悲吼:
“不——!!咳咳……!”更多的血沫从鼻腔口腔呛咳喷射出来,溅在身下散发着馊臭味的油腻泥地上。
狂潮般的剧痛!撕心裂肺的恐惧!眼睁睁看着妹妹照片被捏在仇人手上的屈辱!被踩在泥泞里像虫豸一样碾碎的身体!濒死的窒息感和傅承渊那个名字所代表的绝对冰冷死亡威胁!这一切如同无数根钢针、无数只铁爪,瞬间将他的灵魂扯成了亿万片飞舞的血雾!
冰冷、粘稠、无尽的黑暗!带着血色的巨大潮汐瞬间卷走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
林澈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便彻底软了下去,瘫伏在污浊恶臭的地面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只有脸颊下那片混合着血水、泥浆、呕吐物残渣和烂辣椒糊的肮脏粘液,还在极其微弱地扩张和收缩,如同最后一点挣扎的气泡。额头抵着冰冷泥地,意识彻底被拖入了一片死寂、冰冷的无尽深渊。耳边最后的喧嚣也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迅速沉寂、湮灭。
整个世界只剩下上方虎哥被酒精和暴戾烧灼得兴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盏糊满苍蝇尸体、在湿冷气流中微微摇晃、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灯泡投下的明灭光影。破碎的照片边缘在虎哥油腻的指间微微反光,照片上小妍死寂空洞的眼神无声地穿透塑封,映着林澈那了无生气、如同被碾进污泥中浸泡了千年的苍白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