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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让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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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埃利尔及时赶到缇诺伊身边。
缇诺伊一感觉到所及范围之内有人,原先动弹不得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下来,呼吸也恢复顺畅。
“把手电筒拿出来吧。”
埃利尔站在他身侧理智说道。
他们先前也因调查案件的缘故共事过,所以埃利尔多少也察觉到了缇诺伊的情况。
“好,但是你别离我太远。”
缇诺伊额角冒汗地打开手电筒,一束刺目的光亮直直射出,且十分巧地照在我和艾瑞斯这边。
“这要形容的话是‘感情好’?洛斯奇,我们该出去找出口了,你们想继续留下也无所谓。”
埃利尔不解地歪过头,像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特别木讷地说。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我不小心绊了一下,我们也一起。”
艾瑞斯不慌不忙地松开在我腰间的手臂,神情寡淡地朝对面无法理解感情的‘调查工具’说道。
“哦”。埃利尔淡然地回了一声,从缇诺伊手里接过手电筒照向别处。
我非常庆幸我是背对着埃利尔他们,不然一定会被他们察觉到我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没看见他们的影子,我们先离开这。”
换成艾瑞斯拉过我的手,笔直走向调查官那边,但仍与埃利尔他们保持一米左右的间距。
我这才发现我右手依旧指尖泛白地抓着那个物证袋。
“往西南侧出口方向前进大概三百五十米,应该能抵达最近的地下出口。”
埃利尔宛如机械仪器般精确无比地判断距离。
——‘不愧是少年调查官’。
类似的念头再度涌现。
我们四人无言穿过阴森的地下通道口,来到耀悦地下一层的紧急出口。
不出所料,出口那道斑驳掉漆的深灰色卷门和布满尘埃的地面贴合。
埃利尔尝试敲击几下,老旧的铁门那头传出的厚重感似乎在告知在场所有人单凭几个少年的力量无法把铁门强行打开。
“这里的出口果然也被封了,我们要在原地等待救援吗?”
我合理地找时机询问埃利尔。
“就目前情况仅能如此。”
埃利尔四处观察这道沉重的卷门,想找到其中的突破口。
“调查官大人,在这能接收到通讯吗?”
艾瑞斯语调淡漠地问。
“不能,这道卷门外或许可以。”
缇诺伊抢先回答。
从他们被困时起,缇诺伊就一直尝试着联络外头的调查人员,但犯人似乎是有备而来的,信号几乎被屏蔽掉。
“那就破坏掉卷门的一小部分,制造出一个足以令通讯器探出的缺口,这样也许可以向外界求救。”
艾瑞斯脑筋灵活地提议,湛蓝的眼眸望向着埃利尔,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道:“无法对人开枪,那对死物开枪应该还是可以的吧。还是说,调查官大人这次仍要我来代劳。”
“我来就可以。”
埃利尔无视艾瑞斯语气间的讽刺,把手电筒递给缇诺伊,面色如常地拿出从袭击者那搜到的手/枪,动作标准地举起手/枪往卷门的某一处连开三枪。
卷门被射出的子弹震得猛然晃动并发出嘈杂的噪音,卷门表面的漆又稀稀疏疏的掉了一层飘散过来。
我不太舒服地眯起眼睛,抬手挥掉飘过来的灰尘碎片,顺便也帮艾瑞斯轻拍掉飘过他外套肩膀位置的浮沉。
“明明握枪射击的动作全然挑不出一点问题,为什么只敢对着物品开枪?”
我正好听到艾瑞斯这般旁若无人的低语,瞥见他眸底隐隐流露出的冷凝。
艾瑞斯的眼睛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埃利尔一人的身影,一个愈发明确的念头转瞬之间盘踞着艾瑞斯的脑中。
——他或许亲手用手/枪杀过人。
“有信号了。”
缇诺伊用携带的小工具将卷门的缺口扩大至能将通讯器的手臂整个穿过的大小,不拖泥带水地用通讯器进行联络,“能联络上。”
“按我们现在如今所在的方位,他们大概十分钟赶到。在此之前,我们还有没有解决的问题。”
埃利尔收起手枪缓步走到我们面前,直面着艾瑞斯道:“手枪交出来。”
他解明扼要地命令着,语气间带着调查官不可动摇的威慑。
“我不觉得我能够信任你。”
艾瑞斯无动于衷地直视他。
“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埃利尔如此说道。
“一旦我们失去了武器,谁又能保证少年调查官大人会对我们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艾瑞斯依旧不信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质疑少年调查官滥用职权、动用私刑?少年调查官不具备私自处决犯人的权利。如果我们打算对你们下手,有无数次的机会。”
埃利尔语调显而易见降低了几度。
“但还是有为数不多的调查官精英被允许特殊情况处决犯人的权利,这一点调查官大人岂不是再清楚不过。”
艾瑞斯不时冷静地与人辩驳。
“你知道多少?”
一旁的缇诺伊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话道。
“略知毛皮而已。”
艾瑞斯冷冷地回复。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我有必要暂时让你失去行动力,先控制起来。”
缇诺伊用左手高举着注射器,步步逼向艾瑞斯。
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严重。
假设我们双方在这里起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等一下,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
我非常果断地插足两人之间,“我们和案件毫无关系,你们也只是来负责调查案件的少年调查官。至少我们都想尽早离开这。倘若在这里内讧,之后可能一个都走不掉。”
将话题点至重点,接下来的事可交由他们自行消化。
气氛再度陷入僵持。
“好,我可以交出手/枪,但我需要调查官大人承诺不会对我们出手。”
艾瑞斯深吸一口气道。
“没问题,只要你们不主动挑起事端。”
埃利尔神色恢复成常态地淡漠保证。
“希望调查官大人信守承诺。”
艾瑞斯最终妥协地交出手/枪。
“暂且收回我的打算,但从今往后调查局会考虑将艾瑞斯·伊德亚尔添进‘重点调查’的名单之中。”
缇诺伊脸色平和地收回注射器,转身把照明灯源扫向地下一层空荡荡的其他角落。
而埃利尔却突然开口道:“我要重返现场调查,洛斯奇你也一起,缇诺伊留在这。”
倏然被提名的我愣在的原地,一头雾水地问:“为什么?”
“合理利用查案时间。”
埃利尔云淡风气地解释。
虽然这个解释听起来不太真实,但如果是埃利尔也许真的是这么考虑。
“但是分散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我担忧道。
“这是命令。或者,你是有什么不能跟我单独谈话的理由吗?”
埃利尔低沉的声音缓缓接近。
由于周围过于黑暗,我看不清埃利尔的表情,但我本能的认为对方也看不见我的表情。
彼此虽不可见,但能互相感知到埋藏于暗处的情绪。
“洛斯奇,你没有必要答应。”
艾瑞斯在我旁边说道。
“可以,我接受。”
我态度决然地点头同意了。
尽管我不清楚埃利尔有什么意图,但直觉告诉我不能放过这个与少年调查官单独谈话的机会。
“走吧。”
埃利尔清冷的嗓音静静地贴近我的耳朵。
“等一下,带上这个。”
艾瑞斯没有阻止,并把一个轻巧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的手心。
我看了一下手里东西的大势轮廓,是一个小型手电筒。
艾瑞斯身上总会随身带一些实用性极高的小物件,跟他们很像。
我照着记忆有样学样地打开手电筒探向埃利尔的方向,他笔挺的身影在光亮中拉出细长的影子。
埃利尔头也不回地先一步离去,我紧抓着手电筒紧随其后。
四下无人的地下一楼只有零碎的脚步声飘飘然地回荡在四周。
说起来像这样和埃利尔单独探索未知的地方前不久才发生过,而那次我作为旁观者与埃利尔一同见证的案件的终结。
但说实话,那种近乎虚无的无力感我不想再次体会。
不,或许早已体会过无数次,而我却不愿意接受。
在我想东想西的同时,我们已经离原先的紧急出口隔了一段距离。
我带点茫然的环顾四周,总觉得环境很陌生。
“埃利尔,是我记错了吗?我们刚才好像没经过这。”
我表面平静地向他询问。
“没错,带着嫌疑人重返案件现场是违反规则的。”
埃利尔语气冰凉道。
我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气温像是降低了好几度,“为什么?你不会是怀疑是我杀的那个人?”
“否定我的怀疑前不妨说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持有调查局标配的手/枪?”
前面的身影停下脚步望向我这边。
即使不看也知道,这名少年调查官此时肯定正用审视犯人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
犹如潜伏在暗处的猎手,眼神犀利地捕捉眼前猎物的一举一动,一旦猎物露出分毫的破绽,猎手便会伺机而动。
“那把手/枪是我们从一位击倒的小丑身上拿到的。”
我实话实说。
埃利尔径直走向我,“洛斯奇,你认为我会完全相信这样的片面之词?”
“我知道我们的说辞毫无信服力,但我们说的话的确属实。而且,我相信埃利尔会信任我们。”
我此般回答。
“这话有何依据?”
换成埃利尔有点困惑地问。
“因为你单独是把我带出来问话。单凭这点举动,我就能够断定埃利尔其实也是稍微动了点私心。”
我道明了事实。
“只能说明我单独对嫌疑人进行程序上的询问,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联想到信任这一方面。”
埃利尔大脑宛如机械收到故障指令般更加疑惑地撇过脸。
“不,询问嫌疑人有无数种方式,而你偏偏选择了撇开他人,‘秘密询问’这种方式。或许你没注意到,但这就是埃利尔对我表达的信任,想单独听我亲口证明真相的表现。”
我用几句话坚定不移地揭穿眼前这位一直以来接受冰冷规则少年,隐藏在旁若无人表象之下的某种情感。
恐怕连埃利尔自己都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无法解释的决定。
但我仅与他相处不到几天时间就察觉到,名为埃利尔的少年调查官除了那些墨守成规的规矩之外,自身还保持着些许迷茫,以及对自我认知的怀疑。
“洛斯奇,你是这样理解的,我不太懂。”
埃利尔罕见地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宛若大脑在读取难以理解的信息般,视线始终瞄向别处。
“埃利尔迟早会明白的,但在那之前我还是希望埃利尔能相信我们。”
我态度诚恳道。
“洛斯奇,我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况且少年调查官需要公事公办。”
埃利尔轻轻叹了一口气,罕见地无奈回应。
“凡事都有例外。”
在脱口而出这句话时,我不由得想到那位宛如精美且易碎人偶似的少年调查官。
我还清楚的记得,不久前他曾漫不经心地当面说过相同的话。
面前的少年调查官碧绿色的双眸茫然地转了转,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概对于埃利尔而言,某些无法用特定知识解释的事远比看破凶残血腥的命案现场更为复杂和困难。
“据事实而定,我必须把艾瑞斯·伊德亚尔作为重点观察对象上报给调查局。”
埃利尔自然而然地依据亲眼所见的现状得出这一结论。
以调查官的立场而言,埃利尔的决策是完全正当的,但我绝不会让他这么做。
“埃利尔,这是你想要的?”
我沉住气问。
“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履行少年调查官应尽的义务而已。”
埃利尔虽有些动摇,但还是竭力想用理智来回应。
“如我所料的回答,但你放过了我这个同样拥有嫌疑的人。”
我穷追不舍地揪着其中的突破口。
“洛斯奇,你的嫌疑并不大,你并没有手持手/枪。”
“不,如果是其他少年调查官一定会一起把我也作为重大嫌疑人上报。况且,我还在沃索克镇和你一起调查过安检案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洛斯奇,你想说什么?”
埃利尔双眼直直地凝视着我。
我望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句句发自真内心道:“埃利尔是不同的,你和其他少年调查官不一样。”
这是一场赌注,我在赌埃利尔会退让。
“不同,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的他就像费劲千方百计却无法解决问题的无助少年。
埃利尔的思绪开始飘忽不定。
我同时也彻彻底底地笃定了埃利尔作为调查官自身相较于普通同龄人之间的缺陷。
不明白,洛斯奇·克特尔这个人他完全看不清,也猜不透。
……埃利尔……你不能待在这里……
……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离开这里……
……
不知不觉间,埃利尔的脑海又想起了那道声音。
“洛斯奇,这里发生的事与你们无关对吧?”
“是的。”
埃利尔想了想,最后终于还是缓慢地说道:“我明白了,将艾瑞斯·伊德亚尔纳入调查局名单一事就暂时搁置吧。但如果日后有任何问题,我都会第一时间上报。”
这是他所能做出来的最大让步。
尽管就连埃利尔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失职的决定。
他会像过去那样再次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