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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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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壤和嬴政也试了一下这传说中的桔槔。
嬴政之前有帮忙汲水的经验,可以分辨出,有桔槔的帮助,打水比从前便宜了许多。而赵壤是小孩儿,又不常做重活,他用起来问题不大,村中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便都可以用。
汲水的问题算暂时解决了,输水却还是大问题。
赵壤看向这大片农田,距离河边近些还好,距离远的还是需要抱着陶罐或者提着木桶,一趟趟往田里跑,太浪费体力和功夫。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后世农村便以沟渠引水浇田;赵壤在系统中看到的龙骨翻车图片里,水车后面便连接着木制的渠槽。农人只需汲水,水自会沿着沟渠或渠槽流入农田。
他把这些告诉村民。
赵胜派来架桔槔的木匠笑呵呵道:“公子有见识!咱们给主君架桔槔,后头都要跟着挖沟渠,浇田可省心多了。”
“这……”里魁有些犹豫,“这沟渠是不是会占用田地?那水也会渗到土里吧?”
木匠:“自然会占用一些田地,水也会渗下去一些,不过可以用在渠道里头铺石子,或者用草拌泥夯实,就会好上许多。”
里魁一听连忙摆手:“不成不成,这太麻烦了。”
他对赵壤道:“有这桔槔就已经帮上大忙了,眼下正是农忙的时候,腾不出手来挖沟渠,不若等到冬天再说吧。”
赵壤暗叹一声,要是今年风调雨顺,等到冬天再挖当然没有问题,但这不是马上就要干旱了吗?
不过村民不愿意,他也不强求,反正等需要的时候再挖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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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事情弄完,赵壤邀请木匠去他家中用饭。
木匠姓陶,在家中排行第三,因此被称为陶叔、陶季,或者更直接的称呼陶三。
他家中世代为木匠,到了这一代,因为他技艺高超,在邯郸城卓有名气,走门路成了官营工坊的工匠,后被指派到平原君府上。
今日叫他来架桔槔,也算大材小用了。
陶三与赵壤和嬴政同席,原本还有些拘束,但等赵壤问了他几个专业上的问题后便放松多了。
赵壤也确认了,此人的确是有本事的,于是暴露自己的目的,提起关于水车的构想。
是的,赵壤是来挖人哒!
他虽然是机械专业出身,也做过一些木工活,甚至还有些看起来特别牛批的技能——比如不用测量就能做出严丝合缝的零部件这种。
但他有自知之明。论起理论和创新,他站在巨人肩膀上,可以吊打战国所有人,但真要论手上的硬本事,就比不过这些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木匠了。
这和厨艺是一样的道理。
从前赵壤做的东西,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改良,或者一些不重要的小东西,尚且不要紧,但要做龙骨水车这样精细的东西,就需要专业木匠配合。这人的水平要足够高,才和协助赵壤完善各个细节,而不仅仅是照图施工。
今天早上赵壤还在与嬴政说,要请个好木匠来帮忙,陶三正好合适,他也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陶三听了赵壤的描述,却不以为意:“我从未听过此物,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东西?”
他摇摇头,对此并不看好。
赵壤微微一笑,示意婢妾把竹简给他:“我已经有想法了,这是大概的图样,你看看。”
说完就端起陶杯,气定神闲地喝蜜水。
陶三细细观摩竹简上的图样,原本坚定的神色逐渐变得迟疑。
“如何,你可愿与我一起?”赵壤觑着他的神色,问道。
“这……”陶三面色纠结,既有心动,又不知何为心存顾虑。
赵壤:“你若答应,事成之后我必有厚报,且此物若成,你必定名震邯郸,届时我与王叔说,让他举荐你为工师,如何?”
工匠是匠,工师则是吏,对陶三来说算是身份跃迁了。
这块饼果然够香,陶三的纠结更明显了。
赵壤:“你不必担心王叔那边,我自会去信与他解释。若还有顾虑,尽管与我开口。”
“这……”陶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壤给完甜枣,开始给大棒。
他放下陶杯,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板着小脸道:“图样都看过了,难道你还想全身而退吗?”
吓了一跳的陶三:“……”
嬴政面露无奈,这就是他所谓的“请”吗?
他对一脸惶恐的陶三道:“你且安心,阿壤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无论水车是否做成,他都不会怪你。”
他语气淡淡,表情也颇为冷肃,本是令人不敢接近的,但一开口便叫人不自觉感到信服。
反正陶三被安抚到了,迟疑地看向赵壤。
赵壤这才明白他的顾虑。
这也不能怪陶三,这时候用人关系与后世不同,要是活计做不好,很可能被贵人拿来撒气。
这水车图样看着不错,但到底是从没有过的东西,在陶三看来做不成的可能太大,所以赵壤画的饼再香,他也不敢轻易冒险。
他道:“你放心,你是王叔的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陶三这才松了口气,应下了此事。
至于说是不是真的放心?反正也没有旁的选择!
赵壤和陶三开始研究水车,而邯郸城里,赵胜没有等到陶三回来,反而等到赵壤叫人送来的口信。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把陶三匠扣下来啦!
赵胜:“……”
他无奈道:“这孩子!刚折腾完桔槔,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赵胜对面坐着个深衣袍服的男人,他四十来岁年纪,身量中等、容貌端正,气质却格外出众,沉稳儒雅中带着洒脱肆意,眉宇间隐隐透出的一二分忧郁,更为他增添几分矛盾气质。
正是信陵君魏无忌。
魏无忌是现魏王的异母弟,与赵胜同为战国四公子之一,也是平原君夫人的弟弟。
邯郸之战时,赵胜多次向魏王与魏无忌送信求援,魏王碍于秦国不敢出兵,魏无忌于是窃兵符救赵,因此见罪于魏王,一直滞留赵国不敢回去。
他笑呵呵道:“总听人说起过这位小公子,我往来你府上,竟无缘得见。”
“他顽皮的很,见不见都罢。”赵胜摇摇头,嘴上说赵壤不好,实则满脸都是笑意。
魏无忌笑容加深:“顽皮的孩童聪慧,我向来爱之,赵兄若不喜他,不若让他随我回魏国吧。”
“你才收拢两个我赵国人才,又开始打宗室的主意了?”赵胜轻哼一声,“你自己尚且回不了魏国,快别说这大话了!”
魏无忌哈哈一笑:“都说平原君宽宏厚道,阖该让他们听听这话才是!”
随即又正色道:“不是我要抢你们的人,那毛公与薛公出身低微,入不了你的眼,即便留在赵国也无用。”
“你怎知他们入不了我的眼?”赵胜反问。
魏无忌一愣:“你不是看重门人的出身吗?”
赵胜与魏无忌不同,赵胜招揽门客,除了品行与才能,也看重对方的出身,门客身份可以不高,但不能有失体面。
而魏无忌只看才德与真心,看重之人无论身份地位,都愿意放下身段折节下交。
他身边的侯嬴曾是魏国的城门看守,朱亥则是市井屠夫;这次在赵国结交的毛公混迹赌场,薛公则卖酒为生。
按照赵胜以往的脾气,早该讥讽他一二句,再劝他莫要与市井之辈往来,以免带累自己的名声。不妨没有等到责备,反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叫魏无忌惊讶极了,用见了鬼的目光打量他。
赵胜微微摇头:“世易时移,你身边那侯嬴与朱亥为救邯郸之困立下大功,我自然有所改观。”
况且他见赵壤身怀才华与志向,却因为世俗偏见而不得施展,想法不由便发生了变化。
魏无忌抚掌而笑:“难得难得,你竟想通了!”
随即道:“放心,我不打那孩子的主意。只是我冷眼瞧着,赵王未必会重用他,他会不会留在赵国尚未可知,你可别白费心思。”
赵胜默然片刻,然后失笑:“信陵君一向以诚心待人,怎么也计较起利益得失来了?”
“我为你好,你倒挤兑起我来了!”魏无忌轻哼一声,随后叹息,“要我说,你当日就该取赵王而代之,今日便没有这许多烦恼了。”
邯郸之围后,赵胜本有机会拉下赵王。
彼时赵王因为在长平之战和邯郸之围中的接连失误威望大跌,赵胜虽然也没有幸免,但他与门客四处奔走、拼死抵抗,救邯郸于危难,挽回了大半声誉。
赵胜又有三千门客,前来支援的魏国魏无忌是他妻弟,楚国也是被赵胜的门客毛遂请来的,只要赵胜振臂一呼,顷刻便可王位易主,连一点动荡都不会有。
——毕竟赵国已经够乱了,还能再乱到哪去?
可惜彼时赵胜拒绝了门客的提议,现在他已年老,赵王也坐稳了王位,想来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魏无忌摇摇头:“你呀,就是太看重体面,为名声所累。”
赵胜哼笑一声:“你倒是不在意名声,怎么不取魏王而代之,反而留在赵国呢?”
总不会是做不到吧?
魏无忌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