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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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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触感包裹着我。我走马观花地路过一个又一个梦境,直到一对面目熟悉的老人。
虽然他们变得更加衰老,皮肉更加松弛,过去表面的光泽也消失了大半,但我还是一下子就从眉眼间残存的那点熟悉认出了他们。
妈妈。
父亲走近两步,不敢认地打量着我。我这才恍然,低头时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脚上的鞋子也一团灾难。
“你怎么回来了?”相比于他的犹豫,我的母亲一向致力于认定我的不孝并加以抨击。但过了这么久,或许她的话中总也带着几分思念。
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央求着从语气中读出爱意才肯说话的小孩了。我有爱的底气,而这,是他们不曾给我也无法体察的东西。
“我又不是自己想走的。”总是想着一别两宽,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再见。
父亲一声熟练的长叹。“这么多年,我们也习惯了。”
往常,母亲一开口我就想发笑。可是这次倒还好。“第一年是很难过。年夜饭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吃。”
以前常常是我打下手,他们负责做菜和摆盘。但我后退一步,朝妈妈遗憾地笑了笑。“我还是没学会包饺子。”
她试探性地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大概是看我行迹狼狈却始终不肯像小时一样说些好话,她急切地吐出最后一句大招。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很想家吧?”
代表梦境的白色光晕开始消退。我有所意料,下一句话总归是留了情面。“都最后一面了,”我就也不问你们到底爱不爱我。在妈妈眼里,爱是奢侈,爱是恳求,爱是让步,爱是油盐酱醋。在爸爸眼里,爱是严厉,爱是控制,爱是超商,爱是精挑细选。“我就说点我真实的感受吧。”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想。”
有什么好想的呢?妈妈和爸爸的脸一下子显得苍老。我不由自主低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看下去,继续做好体面的告别。他们的每条皱纹,和手臂上、脖颈上的褶皱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像无声的恸哭,可是面上却坚定地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之前的寒暄是一切撑场子的必需,而我最后的话残忍地撕开了他们处心积虑设下、从不想被看到的伪装。真是默契。
我闻到小时候天井里潮湿的水气和青苔,那种闲聊午后晒被子的热味,和每天早上都会跳出来的煎饼味。楼下的煎饼果子和妈妈最拿手的肉沫茄子。
我闭上眼睛,知道这就是告别了。
太复杂,最好不要再来一次。
*
伴随着意识一起回来的,还有疼痛。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电梯井。
七点钟方向在滴水,三点钟方向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
我浑身无力,颇有“今日这关,看来难过”之感。
可我一动,那个影子就扑了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
噢,是她。
她俯在我身边,用手轻轻拨开我黏在伤口处的刘海,动作很轻柔。
我试着出声,喉咙却被血沫呛住。
她立刻拿来一个杯子,往我嘴里喂了点水。
我又缓了一会儿,张开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抿了抿嘴。“晴美。”
我伸手去摸伤口,另一只手一动,听到身侧的某样铁器哐当一声。
上面有深色的污迹。我扭过头,只消一眼就知道这是我的血。
我在晴美的帮助下直起身,额头上掉下了一块湿乎乎的布料。
我看向她。小女孩当然躲了,但怎么躲得过我。抓起她的手,我看到公主裙的泡泡袖只剩半截,裙子也破了一个大洞。
但原本以为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我在心中感谢这身特异功能的好用,问她这里有没有可以补充能量的食物。
她从包里摸出两根巧克力棒,全部递给我。
“你自己留一根。”我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解决掉。肚子一阵痛楚,我意识到这大概是因为时间。晴美说她记不得我们被困多久,但外面混乱的声音已逐渐平息。
我掐指算了算,“那么救援应该很快就会到。”
她慢慢啃着巧克力棒,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扯掉身上已经聊胜于无的外套,只穿着工字背心和五分裤就跑来跑去地探索地形,寻找出路。晴美则乖巧地坐在原地,像一只可以被当成宠物饲养的啮齿动物。小孩子没有力气也没有成熟的心智,这样的经历更是第一次。身边还有我这个伤员,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已经被吓坏了。
但是我又不会安慰小孩。
掰开松动的石头,一丝过于刺眼的阳光倾斜到她脚边。我一回头,晴美漆黑的眼珠依旧跟着我走。
我知趣地没有找话题尬聊,比如她的父母,而是问她想不想过来看看。
晴美点了点头,我就走到巨大的混凝土块边弯下腰。
不过忘了小孩的手脚协调能力其实也一般。我看着她小心翼翼低绕过横竖刺出框架的钢筋和碎玻璃,心里一度抓耳挠腮地想要跳下去把她丢过来,又担心小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经不起这折腾。
不过晴美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松了口气,把她拉到这个透气口边上。
小空间本来就空气不流通,这地方有新鲜的氧气已是万幸,但这里还能看到阳光,听到一点声音。
我们就一直待在这个透气口边上。
因为我有预感,这里会变成救援的突破口。
我四处转了一圈,费了点力气拽来一个露出弹簧的席梦思床垫,让晴美坐着休息一下。
她云淡风轻地说不,自己还能坚持。
我有点刮目相看了。这小孩的体力不错。
等我累到坐下时,她才过来靠着我坐。
这是我的坚持,因为废墟中睡觉容易体温下降,过低对身体不好。
我把她抱到腿上的时候,她很懂事,也没有挣扎。
入夜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我睁着眼睛数羊,思考忍者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这地方外壳坚硬,原本是最高级别的办公楼,仅靠我未完全恢复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打破屏障出去。
起初,我没在意远处的嗡嗡声。
但晴美突然醒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闭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也让我不要睡觉。
嗡嗡声变成机器车开近会有的轰隆声。我抱着她开始大叫,“我们在这里!”
外面传来的人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我伸手开始刨石头,一心激动想着要出去,晴美也开始大喊——“我们在这里!”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想要把一句话穿达给某个人的心情。
看到忍者们的第一眼,我就哭了。
那句话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会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