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回音》聆乔

10、第10章

　　金鸡奖颁奖礼后的第三天，程屿和夏柚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程屿在北京近郊租了一栋带院子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正值深秋，落叶铺了一地金黄。夏柚推开门时，程屿正在厨房做饭——系着围裙，手法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回来啦？”他头也不回，“洗手，马上开饭。”
　　这一幕平凡得让夏柚眼眶发热。三个月甘肃的戈壁风沙，三个月全国路演的奔波劳碌，仿佛都为这一刻——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爱人系着围裙的背影。
　　“做了什么？”她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
　　“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还有...”程屿关了火，转身看她，忽然顿住，“怎么瘦了这么多？”
　　夏柚笑着摇头：“戈壁滩上减肥效果好。”
　　程屿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黑了，也憔悴了。王导的电影拍得很苦吧？”
　　“苦，但值得。”夏柚眼睛亮晶晶的，“程屿，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演戏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我也是。”程屿轻声说，“拍《无声告白》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不是在表演，我是在生活。”
　　两人在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吃饭。秋风微凉，程屿进屋拿了条毯子披在夏柚肩上。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夏柚问。
　　“张导推荐我去演话剧，《雷雨》里的周萍。”程屿说，“我想试试。舞台剧没有NG，不能重来，对演员是更大的挑战。”
　　夏柚惊讶又佩服：“你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你改变了我。”程屿认真地说，“以前我只想混日子，反正有这张脸，总能有口饭吃。但现在我想认真对待每一场戏，每一个角色。”
　　“那我呢？”夏柚托着腮，“王导说《悬崖上的向日葵》可能会送去戛纳，如果入选，明年五月我要去法国。”
　　程屿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可又要分开...”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程屿握住她的手，“小柚子，我们都要飞向更高的地方。但无论飞多高，线还在彼此手里。”
　　这话说得浪漫，夏柚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跟编剧学的。”程屿也笑，“不过真心话。”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程屿的《无声告白》。这是夏柚第一次完整地看这部影片，在影院时她太激动，很多细节都没注意。
　　银幕上，程屿饰演的陈默在雨中奔跑，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他对着天空无声呐喊。那个镜头长达两分钟，没有台词，只有表情和肢体语言。
　　“这场戏拍了多久？”夏柚问。
　　“三天。”程屿回忆，“张导要求我必须真的感受到那种绝望，所以拍摄前三天，我戴着隔音耳塞生活，不跟任何人交流。到拍的时候，情绪就自然爆发了。”
　　“很痛苦吧？”
　　“痛苦，但值得。”程屿说，“就像你在戈壁滩上拍戏一样。”
　　电影结束，片尾字幕滚动。夏柚靠在程屿肩上，轻声说：“程屿，我很庆幸，我们都在做自己热爱的事。”
　　“我也是。”程屿吻了吻她的额头，“而且庆幸的是，我们热爱的事不冲突，还能互相支持。”
　　窗外，夜幕降临，星光初现。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各自忙碌。
　　程屿开始了话剧《雷雨》的排练。每天泡在排练厅八个小时，背台词，走位，揣摩角色。周萍这个角色复杂而矛盾，对程屿来说是全新的挑战。
　　第一次带妆彩排那天，夏柚偷偷去看了。她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看着台上穿着长衫的程屿——那不是她熟悉的程屿，那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周萍，忧郁，矛盾，在伦理和爱情间挣扎。
　　程屿的表演让夏柚震惊。舞台剧的表演需要更大的张力和感染力，程屿完全驾驭住了。当他说出那句经典的“我是一个罪人”时，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让夏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彩排结束，程屿在后台卸妆。夏柚走进去，从背后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程屿惊喜。
　　“来看周萍先生。”夏柚笑着说，“演得太好了，程屿，你真的...完全蜕变了。”
　　“都是导演教得好。”程屿谦虚，但眼中闪着光，“下个月正式演出，你要来看首场吗？”
　　“当然。”夏柚说，“我一定来。”
　　夏柚这边，《悬崖上的向日葵》进入后期制作。王导给她发来了粗剪版，夏柚一个人在家里看完了。
　　银幕上的林月让她陌生又熟悉——那是她，又不是她。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坚韧，连她自己都被震撼了。
　　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林月站在戈壁滩上，看着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风很大，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她没有笑，但眼神里有光。
　　画面淡出，字幕出现：“献给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
　　夏柚哭了。不是悲伤，是感动。她终于完成了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作品，一部能触动人心的电影。
　　那天晚上，她和程屿视频，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最后程屿说：“小柚子，我为你骄傲。”
　　“我也为你骄傲。”夏柚说。
　　成长的路很苦，但有人同行，就不那么孤单。
　　十二月初，程屿的话剧《雷雨》在国家大剧院首演。
　　夏柚坐在第一排，旁边是林姐、周雨薇、苏晴，甚至沈均熙也来了。曾经《青云之上》的主创几乎到齐，来为程屿捧场。
　　大幕拉开，程屿一出场就抓住了所有观众的目光。三个小时的演出，他完全沉浸在角色中，把一个世纪前的悲剧人物演绎得淋漓尽致。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程屿和主演们谢幕三次，观众仍不肯散去。
　　后台，夏柚等在那里。程屿还没来得及卸妆，就一把抱住她。
　　“我做到了...”他在她耳边说，声音带着演出后的颤抖。
　　“你做到了。”夏柚回抱他，“程屿，你是个真正的演员了。”
　　那晚的庆功宴，张导也来了。他拍拍程屿的肩：“小子，没让我失望。话剧是最考验演员功底的，你过关了。”
　　“谢谢张导。”程屿举杯，“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沈均熙走过来，举杯示意：“程屿，恭喜。你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
　　两人碰杯，冰释前嫌。
　　周雨薇拉着夏柚说悄悄话：“妹妹，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程屿这实力，以后没人敢说他是花瓶了。”
　　“他从来都不是花瓶。”夏柚认真地说，“他只是...需要时间。”
　　“也是。”周雨薇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夏柚脸一红：“雨薇姐！”
　　“开玩笑的。”周雨薇眨眼，“不过说真的，遇到对的人不容易，要珍惜。”
　　“我知道。”夏柚看向不远处的程屿，他正被一群记者围着采访，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他真的长大了。从那个演技被群嘲的花瓶，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演员。而她也一样，从懵懂的新人，成长为有代表作的演员。
　　他们都在成长，而成长让他们的爱情更加坚实。
　　新年过后，gn电影节公布了入围名单。《悬崖上的向日葵》赫然在列，入围主竞赛单元。
　　消息传来时，夏柚正在家里看剧本。林姐的电话打进来，声音激动得发颤：“柚子！入围了！gn！”
　　夏柚愣了几秒，然后跳起来：“真的吗？”
　　“真的！刚收到的官方通知！”林姐说，“五月，我们要去gn了！”
　　夏柚挂掉电话，第一个打给程屿。程屿正在排练，听到消息，在电话那头欢呼起来：“太好了！小柚子，你太棒了！”
　　“是我们太棒了。”夏柚纠正道，“程屿，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彼此彼此。”程屿笑，“那我们庆祝一下？今晚我去接你，我们去吃大餐。”
　　“好。”
　　那晚，他们去了第一次正式约会的那家餐厅。还是那个角落的位置，还是那些菜，但两人都变了。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吗？”程屿问，“你紧张得把水打翻了。”
　　“你还说呢，你比我还紧张，刀叉都拿反了。”夏柚笑。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程屿握住她的手，“但现在我知道了——未来有你，有戏演，有梦追，就够了。”
　　夏柚眼眶发热：“程屿，谢谢你。谢谢你在所有人都质疑我的时候，相信我。谢谢你在我怀疑自己的时候，鼓励我。”
　　“你也一样。”程屿认真地说，“小柚子，是你让我相信，改变是可能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有星光。
　　五月，gn。
　　夏柚第一次走gn红毯，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头发自然地披在肩头。她没有刻意打扮，但那份从容和自信，让她在星光熠熠的红毯上独具魅力。
　　王导走在前面，夏柚挽着他的手臂。闪光灯如银河倾泻，各种语言的提问此起彼伏。
　　“夏柚小姐，第一次来gn感觉如何？”
　　“很荣幸，也很紧张。”
　　“对拿奖有信心吗？”
　　“能入围已经是最大的肯定。其他随缘。”
　　回答得体，不卑不亢。林姐在后台看着直播，欣慰地笑了——她带出来的女孩，终于在国际舞台上绽放光芒。
　　《悬崖上的向日葵》放映安排在电影节第三天。放映厅座无虚席，夏柚坐在前排，手心全是汗。
　　电影开始，戈壁滩的辽阔画面出现在银幕上。夏柚饰演的林月第一次出现，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两个小时的电影，观众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放映结束，掌声持续了五分钟。
　　王导和夏柚上台致谢。有外国记者提问：“夏小姐，你的表演非常打动人心。你是如何理解抑郁症患者的？”
　　夏柚想了想，用英语回答：“我认为抑郁症不是脆弱，而是敏感的人对残酷世界的过度反应。林月不是想死，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活。而戈壁滩教会她，即使在最荒凉的地方，生命也能找到出路。”
　　这个回答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首映后的媒体评价很高。《报道》称：“z国新人夏柚的表演细腻而有力，将一个绝望女性的内心世界展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最终没有获奖，但《悬崖上的向日葵》获得了评审团特别提及奖。王导上台领奖时说：“这个奖属于所有坚持创作的人，也属于夏柚——她用灵魂演绎了林月。”
　　夏柚在台下泪流满面。这不是为她自己哭，是为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哭。
　　电影节最后一天，程屿突然出现在gn。他没有告诉夏柚，想给她一个惊喜。
　　当夏柚在酒店大堂看到程屿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她冲过去抱住他。
　　“来看我的大明星走红毯。”程屿笑，递给她一束向日葵，“恭喜你，夏柚。你让世界看到了z国演员的实力。”
　　夏柚抱着花，又哭又笑：“你才是，话剧演得那么好...”
　　“我们都很好。”程屿打断她，“而且会越来越好。”
　　两人手牵手走在戛纳的海边。夕阳西下，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
　　“程屿，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夏柚问，“所有人都说我们不会长久，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记得。”程屿握紧她的手，“但我们现在证明了，我们不仅是一个世界的人，还能一起创造更好的世界。”
　　夏柚靠在他肩上：“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接了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讲农民工的。”程屿说，“要去工地体验生活三个月。”
　　“那我接了一部历史剧，演花木兰。”夏柚笑，“要去军营训练两个月。”
　　“又要分开了。”
　　“但心在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
　　是啊，又要分开了。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害怕分离。因为他们知道，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各自努力，是为了能在顶峰相见。
　　成长的道路上，他们曾经迷茫，曾经跌倒，曾经被质疑。但最终，他们用努力和坚持，证明了爱情和梦想可以并存，花瓶和演员可以转化，青梅竹马可以成为彼此的光。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星光开始闪烁。
　　程屿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夏柚愣住了。
　　“小柚子，”程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钻戒，“二十二年前，你走进我的生命。十五年前，我爱上你而不自知。两年前，我们终于在一起。现在，我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和我一起，走完余生的每一场戏吗？”
　　夏柚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愿意。我愿意。”
　　程屿为她戴上戒指，然后站起来，紧紧抱住她。
　　周围有路人鼓掌，有记者拍照，但他们不在乎了。这一刻，世界只有彼此。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夏柚轻声问，“一起演戏，一起成长，一起变老？”
　　“会。”程屿肯定地说，“我们会一起拿更多的奖，一起演更好的戏，一起看遍世界的风景。然后老了，就坐在院子里，给孙子孙女讲我们的故事。”
　　“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
　　“用一生来讲述，刚好。”
　　海风轻柔，星光璀璨。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从青梅竹马到终身伴侣，从演技小白到实力演员，从被质疑到被认可——这条路很长，很苦，但值得。
　　因为他们有彼此，有梦想，有坚持。
　　而最好的爱情，莫过于此——各自独立，又彼此相依；各自发光，又互相照亮。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你在身旁，每一步都充满力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