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回音》聆乔

9、第9章

　　王明安导演的试镜地点在一栋不起眼的四合院里。夏柚提前半小时到达，站在门前深吸了三口气，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助理：“夏柚小姐？请进，王导在等您。”
　　院子里别有洞天，古色古香的建筑内部是现代化的影音设备。王明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
　　“王导好，我是夏柚。”夏柚恭敬地鞠躬。
　　“坐。”王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单刀直入，“李导跟我说你很不错，苏晴也给了推荐信。但在我这里，谁推荐都没用，我要看真本事。”
　　夏柚点头：“我明白。”
　　“试镜片段看了吧？”王导递过来一页纸，“就这段，十分钟准备。”
　　纸上只有短短三行字：
　　“她站在悬崖边，风很大。
　　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然后，纵身一跃。”
　　没有背景，没有人物设定，甚至没有台词。夏柚脑子飞快转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要跳崖？那一回头，她在看什么？
　　十分钟后，夏柚站到房间中央。
　　“开始吧。”王导靠在椅背上，表情看不出情绪。
　　夏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她缓步走到想象中的悬崖边，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角。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她回头。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东西——眷恋，决绝，解脱，遗憾。她好像在跟什么人告别，又好像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然后，她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释然的笑。
　　她张开双臂，向前倾倒。
　　动作定格在跃出的瞬间。
　　“停。”王导的声音打破寂静。
　　夏柚从角色中抽离，呼吸还有些急促。她看向王导，心里忐忑。
　　王导沉默了很久，久到夏柚以为自己搞砸了。终于，他开口：“有意思。你赋予了角色一个故事。”
　　“我只是...凭感觉演。”夏柚老实说。
　　“感觉很重要。”王导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她为什么跳崖？”
　　夏柚想了想：“不是为了自杀，是为了重生。”
　　“第二，她在看什么？”
　　“看她放不下的过去，和不敢面对的未来。”
　　“第三，如果她没有跳，会怎样？”
　　这个问题夏柚没有准备，但她很快回答：“会一直活在悬崖边，进退两难。跳下去可能会死，但留下一定会枯萎。”
　　王导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李导说得对，你有真心。”
　　夏柚松了口气。
　　“这个角色叫林月，是个抑郁症患者。”王导重新坐下，“电影叫《悬崖上的向日葵》，讲的是一个女人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故事。拍摄周期三个月，要去甘肃取景，条件会很艰苦。你愿意吗？”
　　夏柚心跳加速：“我愿意。”
　　“好。”王导点头，“合同会发给你经纪人。下个月十五号进组。”
　　“谢谢王导！”夏柚深深鞠躬。
　　走出四合院，夏柚的手还在发抖。她迫不及待地给程屿打电话：“我...我拿到角色了！”
　　电话那头传来程屿惊喜的声音：“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王导说下个月十五号进组，要去甘肃三个月。”
　　“甘肃？”程屿顿了顿，“那么久...”
　　“但这是王明安导演的电影！”夏柚兴奋地说，“程屿，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知道，我为你高兴。”程屿的声音温柔下来，“只是...我们又要分开了。”
　　这句话让夏柚的兴奋稍稍冷却。是啊，又要分开了。程屿的电影宣传期刚开始，接下来他要跑遍全国路演，而她要进组三个月。
　　“我们可以视频。”夏柚说，“而且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嗯。”程屿应着，但夏柚听出了他的失落。
　　“程屿，你那边路演怎么样？”
　　“还不错。观众反应很好，票房也在稳步上升。”程屿说起这个，语气轻松了些，“昨天在上海，有观众问我是不是真的学了手语，我当场演示了一段，全场鼓掌。”
　　“真厉害。”夏柚真心为他高兴。
　　“小柚子，”程屿忽然认真地说，“我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对吗？”
　　“对。”夏柚坚定地说，“我们都在成为更好的自己。”
　　挂断电话，夏柚站在北京的秋阳下，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她有梦想，有爱情，有努力的方向。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程屿温暖的怀抱，然后对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合影发呆。
　　成长总是伴随着分离，而相爱的人要学会在各自的战场上发光，然后照亮彼此。
　　程屿的路演行程紧凑到让人窒息。一周时间，他跑了五个城市，参加了十二场放映和见面会。每场活动，他都要面对媒体和观众，回答关于电影、关于表演、甚至关于恋情的问题。
　　“程屿，这次表演被评价为‘脱胎换骨’，你觉得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我学会了倾听。”程屿回答，“不仅仅是听台词，更是听角色内心的声音。”
　　“你和夏柚公开恋情后，事业反而有了起色，你怎么看？”
　　“这不是因果关系。”程屿纠正道，“我事业上的进步，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表演的意义。而夏柚，是我找到这个意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会考虑和夏柚合作吗？”
　　“目前各自都有工作安排。至于合作...如果有合适的剧本，当然愿意。”
　　回答得体，态度诚恳。程屿的公众形象在悄然改变——从一个靠脸吃饭的花瓶，转变为一个认真演戏的演员。
　　这天在成都路演，有个小女孩举手提问：“程屿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听不见了，会害怕吗？”
　　这个问题让全场安静下来。程屿想了想，认真回答：“在拍这部电影之前，我可能会说害怕。但现在，我觉得听不见不一定是失去，也可能是另一种获得。就像陈默在电影里说的——重要的不是听，是被听见。”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但全场观众都鼓起了掌。
　　活动结束回到酒店，程屿累得几乎虚脱。助理小陈递给他一杯热茶：“程哥，明天上午的航班飞西安，晚上有个电视台专访。”
　　“知道了。”程屿揉着太阳穴，“夏柚那边有新消息吗？”
　　“夏柚姐已经进组了，今天发了开机照。”小陈把手机递给他。
　　照片里，夏柚穿着简单的运动装，站在一片黄土高坡上，笑容灿烂。配文：“新起点，新挑战。甘肃，请多指教。”
　　程屿放大照片，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毛，忍不住笑了。他保存图片，发了一条评论：“注意防晒，多喝水。”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想你。”
　　几乎同时，夏柚也评论了他的最新微博——一张路演现场的照片：“加油，等你凯旋。”
　　这种隔空互动被CP粉截图疯传：“异地恋的苦涩与甜蜜”“各自努力，顶峰相见”“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连一些之前不看好他们的人都开始改观：“至少两个人都很努力，没有因为恋爱耽误事业。”
　　程屿看着这些评论，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他和夏柚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这段感情的价值。
　　甘肃的拍摄条件比夏柚想象中更艰苦。
　　剧组驻扎在一个偏远的村庄，住宿是简陋的农家院，洗澡要排队，网络时有时无。拍摄地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每天要坐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
　　王导的要求极高，一场戏拍十几条是常态。夏柚饰演的林月是个抑郁症患者，需要长时间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中，这对她的心理是巨大的考验。
　　有一场戏，林月独自在戈壁滩上行走，从日出走到日落，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心灵的痛苦。这场戏拍了整整两天，夏柚的脚磨出了水泡，嘴唇干裂脱皮，但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夏柚，休息一下吧。”副导演劝她。
　　“不用，我可以继续。”夏柚喝了口水，重新站到镜头前。
　　王导透过监视器看着她的表演，对身边的副导演说：“这姑娘有股狠劲。”
　　“是啊，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能吃苦。”
　　“不是能吃苦，是尊重角色。”王导纠正道，“她把林月当成了另一个自己，所以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拍摄第三天，夏柚中暑了。她在片场突然晕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醒来时，她躺在临时医疗帐篷里，王导站在床边。
　　“导演，对不起，耽误进度了...”夏柚挣扎着要起来。
　　“躺着。”王导按住她，“身体要紧。今天不拍了，全体休息。”
　　“可是...”
　　“没有可是。”王导难得露出温和的表情，“夏柚，演戏不是拼命。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能走得更远。”
　　夏柚眼眶一热：“谢谢导演。”
　　那天晚上，夏柚接到程屿的视频电话。看到屏幕里她憔悴的样子，程屿心疼得不行：“小柚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事，就是有点累。”夏柚强打精神，“你路演顺利吗？”
　　“别转移话题。”程屿严肃地说，“如果太辛苦，就跟导演说。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今天导演还让我休息了呢。”夏柚笑着说，“程屿，虽然辛苦，但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演这么有挑战的角色，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进步。”
　　程屿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知道她是真的热爱表演。就像他拍《无声告白》时一样，虽然累，但充实。
　　“那你答应我，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我答应你。”夏柚点头，“你也是，别累着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夏柚的药效上来，开始打哈欠。
　　“睡吧。”程屿轻声说，“我在这里陪你。”
　　“嗯...”夏柚闭上眼睛，手机放在枕边。程屿没有挂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入睡。
　　屏幕里，夏柚的呼吸渐渐平稳。屏幕外，程屿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此刻，他真的很想拥抱她。
　　《悬崖上的向日葵》拍摄到一半时，夏柚遇到了瓶颈。
　　有一场关键戏，林月决定放弃治疗，独自离开城市，来到戈壁滩。她要在镜头前表现出那种“平静的绝望”——不是痛哭流涕，不是歇斯底里，而是接受了命运的平静。
　　夏柚拍了十几条，王导都不满意。
　　“不是这样的。”王导难得地急躁，“林月不是认命，她是选择了另一种活法。你要演出那种...向死而生的勇气。”
　　向死而生的勇气。夏柚反复琢磨这句话。
　　那天收工后，她没有回住处，而是独自走到戈壁滩上。夜幕降临，星空璀璨如钻石铺就的绒布。风声呼啸，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夏柚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星空。她想起了很多事——小时候追在程屿身后跑，第一次站上舞台的紧张，决定当演员时的决心，遇见程屿后的种种...
　　她忽然明白了林月的心情。那不是绝望，而是看透之后的清醒。就像这片戈壁，看似荒凉，却孕育着最顽强的生命。
　　第二天，夏柚的状态完全变了。
　　镜头里，她坐在戈壁滩上，看着远方。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她摸了摸地上的沙子，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没有台词，没有夸张的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角色做出了决定。
　　“Cut！”王导站起来鼓掌，“就是这个感觉！夏柚，你找到了！”
　　夏柚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她在日记里写道：“表演不是成为别人，而是通过别人，成为更完整的自己。林月教会我的，不是如何绝望，而是如何在绝望中找到希望。”
　　她把这段话发给了程屿。
　　程屿很快回复：“你也教会了我，如何在别人的质疑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小柚子，我们都在成为更好的人。”
　　“因为我们有彼此。”
　　“对，因为有彼此。”
　　三个月后，《悬崖上的向日葵》杀青。
　　杀青宴上，王导举杯：“夏柚，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演员的可能性。这部电影会因为你的表演而不同。”
　　这是极高的评价。夏柚举杯回敬：“谢谢王导给我这个机会。”
　　回北京的飞机上，夏柚看着窗外的云海，心里充满感慨。这三个月，她不仅完成了一部电影，更完成了一次蜕变。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跟在程屿身后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有自己追求和梦想的独立女性。
　　而程屿那边，《无声告白》的票房突破五亿，豆瓣评分稳定在8.5，入围了金鸡奖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
　　程屿第一次获得了演技类奖项的提名。
　　颁奖典礼那天，夏柚特意从甘肃赶回北京。她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程屿，心跳如鼓。
　　最佳男主角的颁奖嘉宾是王明安导演。他拆开信封，看了一眼，微笑道：“获得本届金鸡奖最佳男主角的是——《无声告白》，程屿！”
　　全场掌声雷动。程屿愣住了，直到旁边的人推他，他才站起身。
　　他走上台，接过奖杯，手在微微发抖。
　　“谢谢...谢谢评委，谢谢张导，谢谢《无声告白》所有的工作人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个奖，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是对我表演的肯定，更是对我选择这条路的鼓励。”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观众席，找到了夏柚。
　　“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人。是她让我相信，改变是可能的，努力是有意义的。是她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告诉我：程屿，你可以。”
　　虽然没有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镜头切到夏柚，她红着眼眶，用力鼓掌。
　　程屿举起奖杯：“这个奖，也属于你。”
　　典礼结束后，程屿在后台找到夏柚，两人紧紧拥抱。
　　“你看到了吗？”程屿的声音还在发抖，“我做到了...”
　　“我看到了。”夏柚泪流满面，“程屿，我为你骄傲。”
　　“我们做到了。”程屿纠正道，“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有泪光。
　　那天晚上，程屿获奖的照片刷屏全网。曾经的花瓶，如今的影帝。这个转变，堪称娱乐圈最励志的故事。
　　而夏柚站在他身边，不再是“程屿的青梅竹马”“程屿的女朋友”，而是“演员夏柚”。
　　他们终于，在各自的战场上，赢得了属于自己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