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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可怜的小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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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搬家那天,本人没有来,几个仆人过来收拾,安十把青油油的兰花草趁人不注意,放到马车上。
第二天到了小六部,角落里的桌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也许,以后,不常见到了。安十背着木盒恍惚往自己的位置走,欸?桌子不见了。
无辜的眼神看向同僚,同僚干咳一声,指向她身后的方向,部司门的位置。
六部开掉三分之一的人手,六个门司围着唐思抱怨。
安十垂着肩,无声的迈进门,挨着墙,一步一步挪向自己的桌子。
“唐部司,我们工部的事您是知道的,那都是十万火急的!”
“我们户部关系百姓生活,这衣食住行人生畜生的……”
唐思拍桌子,“坚持一下,等科考,人手给你们添双倍。”
“唐部司,科考还有一年!”
唐思扶额的间隙,人缝里看见了安十,大手一挥,“她!多出来的公务找她。”
安十呆若木鸡。
各门司看看她,“她行吗?”
唐思微微含笑,看着安十,“你行吗?”
数十双眼睛盯着,安十颤颤巍巍,眼前唐思被包围的场景,以及那天累到睁不开眼睛的模样,鼓动着心跳,一下一下,听见自己说,“行。”
半个时辰,安十桌上的卷宗公务报表就高过了唐思的。
当天安十没能准时回家,唐思走的时候为她掌灯研墨,拍拍她的头顶,背着手走的潇洒。
黎明将近,安十弱小的身影在唐思门口踌躇许久,上前敲门。
仆人来开门,好说歹说不让进,眼看门就要关上,有人出来领安十进去。
走进卧室,面积是后院房间的两倍,安十局促的站着,与床隔着屏风,朦胧的身影翻了个身。
“说。”不冷不热的声音给了安十勇气。
“淮洲发生洪涝,需要赈灾银两一百万,但……国库空虚,亏空近千万两,还……还请部司指教。”
“通知江南九州,以粮代兵。”
久闻唐思行事雷厉风行,不拘一格,今天算见识了。花朝国的男子过了十四岁,都必须服兵役,包括商贾官宦之家。交粮免役不可谓不大胆,但立竿见影。
“是,属下明白。”
安十走出大门,天已大亮,空寂寂的街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踽踽独行。
忙到好长时间没去酒楼。卓七七托人关切。安十这才去了酒楼,见面不等卓七七说什么就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表示自己近来比较忙,恐怕不能常来,若有急事可派人去找她。没办法再多说,安十匆匆走了。
钱是唐思开给她的第二份俸禄,全拿出来了。
司越回家,给卓七七买了花束,如往常一样,哄了几句,又夸起了花楼里善解人意的姑娘,最后伸手要钱。
卓七七声称没有,司越变了脸,他知道安十不常来了。
“安十……最近好像不常来了……”
卓七七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潇洒的侧影。
她从未说过安十给钱的事情,用力握住双手。
“你什么意思?”
“娘子多虑了,我能有什么意思?你们是好朋友,她穷苦时受你恩惠,常来常往是应该的!”
拉开化妆盒,只有几吊钱,嫌弃的撇撇嘴,颠在手里。
安十又一次抱着案卷走向唐思的桌子,等到一个说的眼神,安十快速的阐述了自己的难题。
唐思冷脸说,“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难,告诉你很容易,你确定要听吗?”
累的只剩半条命,十分想听,但是在唐思轻蔑的眼神下,安十倔强的退回去,明察暗访,步步丈量。
六部门司对安十赞不绝口,简直是天纵英才,只唐思没有夸过。
跟门司们一起用食,听到了更多无人知晓的唐思的传奇。
入六部一年,就成了副部司,重定了刑狱管理制度,京师安防,民商赋税。说起来卓七七能在亏损的情况下继续开店,多亏了唐思当年给女子从商定下的便利。
偷偷瞄向唐思的眼神都带了光,在她这个年纪,唐思早就功成名就了,安十想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唐思的高度,但是愿意以之为方向,努力。
又一次从自己的荷包里掏了十两给安十,看她依旧破衣烂衫的,唐思心知,却不点她,随她去。
深夜,唐思见和帝回来,天下起大雨。
想着小傻子会不会还在,唐思转道回了六部,到门口的时候,小傻子撑起伞,决绝的冲进雨幕。
唐思看着她离开,独自一人回了六部,坐到小傻子的桌子前,翻翻卷宗,俊秀的字迹,严谨的思维,果断的决策。唐思唏嘘,点了点桌子,“不错。”
如果说一开始,安十是个藏拙的聪明幼鸟,现下成长飞快,能独挡一面了。
这日卓七七派人传消息,安十收拾好东西难得早走,一如既往的行了礼,唐思忙着呢,没有理会。
到了酒楼,卓七七温言温语接待了她,细心关怀。安十一一回复了问话,掏出了银两,卓七七接过,“他日,姐姐会还给你的。”
语音有些飘,卓七七惊觉自己越来越像司越了。
这时司越回来了,看见安十没有好脸色,“呦,安大人,又来光顾小店的生意。”
卓七七冷下脸,轻轻推安十,“小十,你事务繁忙,先回去吧。”
安十起身出去,路过司越,点头致意,司越哈哈大笑,“安十,繁文缛节,你没救了。”
卓七七拍了桌子,“没救的人是你!”
安十不管身后的争吵,兀自出了酒楼。
唐思有心培养安十,有一个能力相当又百分百忠诚的女官当自己的助手,唐思爽到了,整个六部的人,都看到安十飞在她身前身后。
心思诡诈的人也看得到。
送金银,安十拿去修路。
唐思在旁看戏,没直接拒收,还不算太傻。
安十被查了个底掉,卓七七一并被查了出来。司越被官府抓了起来。有人暗示她,去找安十,安十高兴了,司越就能放出来。
卓七七知道,安十喜欢她,接济她。
不曾想她能利用这点,别人也能。
卓七七头一次主动来找安十,走进了只有唐思进过的小房间。
饭后,卓七七不说走,安十也不会赶她,温柔的看着她。
狠狠心,卓七七在烛光下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扑到了安十的怀里。
卓七七摸着她砰砰的心跳,“小十,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想不想抱我?”
安十流下眼泪,“你是我姐姐。”
卓七七也流泪,在此刻想毁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了,越发的贴近。
“小十,你不想碰一碰我吗?”
安十拼命摇头,按住了她的手腕,无比坚定认真的说,“你是我姐姐。”
卓七七心中还残留的干净的地方,被她的语气灼伤了下,不确定的问,“给我钱,是因为我是你姐姐?”
安十点头,“因为你是卓七七,是我姐姐。”
卓七七泪流满面,之前的泪是觉得苦,眼下这苦像是有了安慰般绵延不绝,嚎啕大哭。
哭累了,卓七七躺在安十的床上,安静的抽泣。
外面等着的人离开了。
安十听着外面的动静,起身想往外走。卓七七拉住她的手腕。
“小十,别走。陪陪我。”
安十没有回头看她,轻声呢喃,“卓姐姐,我得走,我想去找她。”
卓七七吐了口气,松了手。
安十关好了门,走上空无一人的大街,走过一条街,两条街,街的尽头是巍峨的门楼,两边是高耸的院墙,这是唐思的府邸。唐思在里面。
安十在门对面站了许久,大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是唐思。
盛装华裳,眉目冷淡,向她走来。
走的近了,安十上前,在唐思了然的目光里凄然。
唐思心里燃烧了半夜的怒气,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没了脾气。
安十感受她的失望,头垂的更低。
“现在明白了吗?想要在朝堂为官,想要对我有所助益,心要硬,要狠。低级错误不能犯,今天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跟着我吗?”
安十深吸一口气,狠狠的点头,加了一句,“好。”
“很好,现在,回去,把你屋里的女人扔出去!你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扔。”
安十浑身一颤,点头,“我,我扔。”
唐思温柔一笑,“现在,你可以滚了。”
安十听话的走了两步,察觉唐思刀子一般的眼神在她身后,快走变成小跑。
回到家,卓七七挂着满脸的泪痕沉沉睡去,安十屋里转了三圈,终于过去,推醒了她,“卓姐姐,我送你回去。”
第二天司越被放了回去。
京西的小王爷滥用职权被下了狱。
六部有满朝文武的把柄,唐思的人,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经此一劫,司越大彻大悟,人生当及时行乐,决定纳妾。
卓七七和司越和离。
花楼小姐姐把自己的钱交给司越,赎了身,又出钱在京南买了小院子,跟司越小日子过的甜甜蜜蜜。
卓七七卖掉了酒楼,离开京城远走。临走的时候,卓七七嘱咐她,要保护好自己。
安十应了,却没有放在心上。她喜欢过卓七七,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有求生的本能,会把自己过的很好。
浑然忘了,当初她也是一心想做个小文官的。
安十很幸福,官场上的事得心应手,俨然成了六部的第二个部司。
唐思缺勤个三五天,她都能应付。
带给了安十自信和成就感。
更何况,无人看见的角落,她抬头,就能看一看唐思明快严肃的样子。
只是,再也没能见到散发披肩,慵懒妩媚的唐思。
悄悄的想,来日方长,或许,还有机会的……
一晃七年,这样的机会化风化雨,再无可能。
退朝之后,天降大雨,有品级有待遇的大官坐着轿子走了,只剩几个新进的年轻人和品阶低的老人宫门口挤成一片。
门外还有一顶极简但颇具规格的轿子雨中等着。
“这是谁的轿子?”年轻人热情的讨论着。
话多的老人嚷嚷道,“这都不知道?听好了,这是花朝第一女相的轿子!散朝的时候文帝特意留她一人,有要事相谈。”
年轻人恍然,“原来是安相的轿子。”
角落里身穿九品制服满脸漠然的唐思,懒洋洋的靠墙站着。
雨没有变小的意思,年轻人不惧风雨,等不得了,便相邀着跑到雨里去。
一女官特意挤到唐思旁边,推了她一把,她们今天刚认识。
“老唐,一起跑吧,这雨小不了了。”
唐思摇头,不耐烦的摆手,“滚。”
女官不介意她的冷淡,一个劲的推搡,“走嘛走嘛。”
拒绝费力气,唐思打算从了,这时一大股气流从身后涌来。
雨水都似结了冰。
三五随从护卫,小十人,簇拥着一削瘦冷漠身影走来。
是安相,是安十。
安十停下了脚步,就像是被雨水怔住了,无人知晓她是瞧见了雨,还是瞧见了人。
女官忙站直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唐思没瞧见一样,满脸冷俏。
安十点头回礼,雨水大到两尺开外都看不见路。示意护卫递了伞,安十捧在手心,双手递过。女官受宠若惊,微矮了身子,双手接过。
“多谢安相。”
唐思冷笑一声,“朝堂上混,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能接的。”
女官吓得魂都没了,安相脸色越发冷白,脆弱又渗着凉意。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除了安相的东西,别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接。”
安十像一块铁板,没有在意唐思的冒犯,没有理会女官的圆场,沉默离开,淋着雨上了轿。
还听得到后面冷冰冰的拒绝,“拿上她的东西,给我滚!”
再之后就听不到了,只剩风雨声,坐在轿子里,安十闭上疲惫的双眼。
“好好好,我滚。”女官受了她一天的冷脸,不以为意,也没真的走,想起刚才的一幕,念念出声,“安相年纪轻轻的,就有白头发了,一定是过于操劳……”
“你说什么?”唐思抖然惊道,女官被她吓了一跳,“你,你没看到吗?鬓边好几根白发呢……”
雨幕中轿子在街角拐弯,消失不见。
唐思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