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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们是同一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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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还有点好听,像春天吹来的第一缕风,温润低沉,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的魔力。
那人戴着浅蓝色医用口罩,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虽是询问的语气,可目光一直锁定在林一蔚身上。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精神病么?
林一蔚收起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一脸冷漠,“我要求换一家医院做鉴定。”
周皮叫嚷起来,“你谁啊?我请的是王医生!”
“您好,我叫魏岭,王老临时有事,特意嘱咐我来办这事儿,”年轻医生跟经理握手,又补了句,“您放心。”
周皮愣了三五秒后,热情地跟魏岭寒暄起来。看着魏岭领林一蔚离去,周皮脸上甚至露出欣慰得意之情,看得众人直呼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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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走出众人视线范围,魏岭冷不丁开口:“林一蔚,我看过你的资料。我是来帮你的……”
“我相信你,一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林一蔚指了指拐角处的女厕,“我这人一做鉴定就紧张,一紧张就肚子痛,一肚子痛就想去厕所,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
魏岭迟疑了下,抬手看表,“五分钟。”
“魏医生,女厕要排队,十分钟,”林一蔚捧着左手,拖着步子,艰难地往厕所移动,“等我进去再计时。”
“我在这里等你。”
“好,魏医生,你真是个大好人。”能让你等到,算我输。
这人绝对有问题,即便伪装得再好,也藏不住声音里透出那点疏离、算计。
林一蔚从小就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她能从声音中听出别人的情绪、想法、意图,即使藏得再深,都能被她察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叫魏岭的人绝没把她当成正常人看待,跟他去做鉴定就是自寻死路。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大不了换个地方生活,以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幸亏这是一楼,林一蔚费劲地爬上厕所窗户往下跳,一时没站稳在草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直奔医院后门,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马路边。
快跑到后门时,林一蔚反而放慢了脚步,魏岭所处的那条走廊正好直通后门,后门和出租车之间是一大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挡物,只要他往外瞥一眼就能看到她。
一旦被发现,跑路失败的几率上升至99%。
林一蔚心想,此时要是来个紧急电话把魏岭叫走,或者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好了。
“姐姐,你在玩躲猫猫吗?我的兔子玩偶丢了,你能帮我找吗?”
林一蔚身边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梳双马尾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脸蛋白嫩,眼眶红红,尤其是她肉嘟嘟的小手拉着她的衣角轻轻摇晃时,简直要把人的心都晃晕了。
“这天好热……”林一蔚的视线略过小女孩,扯出白T下摆向上扇动。这动作不太雅观,却有效且自然地把衣角从小女孩手里扯了回来。
五分钟前,她顶着大太阳,在医院外绕了小半圈,压根没碰见一个人影,刚往这门口一站,身后就多了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不现实,除非它是土行孙再世。
不现实又凭空出现的东西就是幻觉。这种没有恶意的幻觉,并不会引发林一蔚的心理变化,只要不搭理它们就行,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和谐”共处。
“左手包得像粽子的姐姐,你能帮我找兔子玩偶吗?”小女孩拔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喊呗,喊破喉咙也没人搭理你。我要跑路了。
林一蔚瞥了眼魏岭,恰好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她拔腿就跑,却被小女孩抱住大腿,两人双双倒地。左手掌砸到地上,疼得她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昏厥。
“没有通行证就跑出去,会被吃掉的噢。我救了你,你要帮我找兔子玩偶。”说完,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医院,消失不见。
什么通行证?
突然间,林一蔚左眼爆发剧烈的刺痛,如无数银针同时戳入眼球,狭小的视野范围瞬间扩大。
医院外大雾弥漫,遮天蔽日,天空中纷纷飘落灰黑色絮状物,医院后门那条街上空无一人,一直停在路边的黄色出租车也消失不见。
这太魔幻了,林一蔚很清楚她没睡着,照理说,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可现实世界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地方?
浓雾中走出一道高大人影,肩上扛着三个没有天灵盖的脑袋,白花花的脑浆裸露在外,无数蛆虫在那蠕动,手上的狼牙棒沾满干涸的血迹,破旧污秽的制服上隐约可见“安保”二字。
“通……行……证!”它三个脑袋挨个凑到林一蔚面前,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
浓烈的酸腐味混杂着喷溅的口水扑面而来,半截断指从它嘴里掉出来,砸到林一蔚额头上,留下一点粘稠的浅红色液体,又滚落到地上。
看来小女孩说没有通行证跑出去会被吃掉是真的,这两件事竟然有联系,且具备合理的逻辑。
幻觉没有逻辑,可这里的幻觉却有逻辑有关联。
林一蔚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受刺激后幻觉升级了。她苦笑一声,随即仰天大笑,反正跑不了,不如趁现在还没被关进去,再疯一次,疯个彻底。
“通……行……证!”三头保安再次怒吼,扬起狼牙棒示威。
“兄弟,你零食掉了,”林一蔚淡定地抹去喷溅到脸上的口水,捡起断指递给他,“我通行证落在七楼精神鉴定科办公室。”
三头保安没动,硕大的独眼闪过一丝迷茫,它从没见过哪个外来者有这种镇定自若的气场。
林一蔚将断指塞进它嘴里,拍拍他漏风的嘴,“不信你问我同事,就里面那个穿白大褂的傻高个子。”
“出去……要……通行证!”三头保安的声音弱了点。
“行,我去拿,”林一蔚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回头补了一句,“我建议你态度好点,小心我投诉你。”
她果然是自己人!救命!三头保安腿肚子直打颤。
“等……给你,别……别投诉!”三头保安追上来哀求,三只大眼里全是惊惧之色。
林一蔚本来只想皮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不禁暗爽,果然豁出去疯玩才有意思,打打杀杀了十二年,不知浪费了多少趣味。
不过这也说明医院里有更厉害的怪物,那会是什么呢?有点期待。
那种奇异的兴奋感又涌了上来,林一蔚觉得左手不疼了,脚步也轻快了,连跟魏岭打招呼的声音都带上几分愉悦。
“魏医生,最近忙吗?一起去拿通行证吗?”
魏岭愣了一下,眉眼晶亮,笑道:“好啊,刚好现在有点儿饿,吃点什么好呢?”
说着,他回头瞟了眼三头保安,三头保安吓得腿一软,赶紧消失在大雾中。
林一蔚眼前一亮,这幻化出来的魏岭有点意思,不仅声音听着顺耳多了,少了点疏离,多了点好奇,还会讲吓死怪物的冷笑话。
两人并肩走过走廊拐角,迎面走来三个护士,它们均被挖去双眼,只留下血淋淋的血洞,五指化作锋利的手术刀,身形扭曲地缓慢前行。
林一蔚正想上前自信say hi,却被魏岭捂住嘴拽进厕所,整个过程迅速且安静,没发出一点儿声响,怕被它们听到似的。
厕所内光线昏暗,窗外雾蒙蒙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隔间门板上写满了各种恶毒的咒骂。两人缩在狭小的隔间内,为了不碰到门板,只能尽量靠近彼此,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一蔚知道他在躲避护士三姐妹,可她不懂魏岭为什么要躲避它的幻象同类。难道她无形中将这些幻象设置了高低贵贱之分?
不对,她审美正常,肯定会把魏岭这种长相的等级设置得高一点,要躲也是那三个畸形护士姐妹躲。
不过也不一定,也许他藏在口罩下的半张脸也很“惊艳”,可能像伏地魔一样没鼻子,可能是花瓣尖刺嘴,随时能吐出另一张花瓣尖刺嘴进行攻击。
正当林一蔚胡思乱想时,魏岭主动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癯俊秀的面孔,面容冷白而薄唇不染自红,眉眼沉黑多情,左边眉骨处有一道3公分左右的伤痕,添了几分张狂。
这模样要是打扮打扮,还有点像被拐进兰若寺出不来的文弱清秀书生。
“林一蔚,长话短说,我叫魏岭,”魏岭压低嗓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林一蔚头顶的呆毛,“我是你的领航员。”
“你不是疯子,也不是精神病,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你被它们盯上了,出去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后面他再说什么,林一蔚压根没听清,只怔怔地看着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你不是疯子,也不是精神病”,随后噗嗤笑出声。
她当了整整十二年精神病,也曾无数次盼着有个人站出来告诉大家她是正常人,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幻象这里听到这句话。
真够讽刺。不愧是进阶幻象,专戳人心窝子。
更讽刺的是,林一蔚竟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十成十的诚恳坦率,他没有撒谎。
魏岭也笑了,昏暗的光线也掩不住他飞扬的神采,“如果你在他们眼中是疯子,是精神病,那我也是。我们是同一类人。”
林一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信你,我当然信你。走吧,去找通行证。我很期待你告诉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