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16、第十六章

　　安国侯林战成是两朝元老了，大女儿林茹儿，如今是宫中得宠的贵妃，他也算是国丈大人，战功赫赫，连秦远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尤其是他手中还握着兵权，更是轻视不得。
　　安国侯掌握西部兵力，常年驻扎，如今年事已高，将手中的权势慢慢渡给了长子林树，他如今回朝，一是为了小女儿的婚姻大事，想在朝中觅个好女婿，其二，也是有了让权的意思，想要秦远下旨，将边关交给林树。
　　太后患病多年，深居宫中，见了林秀儿，姑娘家相貌出众，温婉有礼，把太后给喜欢坏了，老太太向来对林茹儿颇为喜欢，这次见着了她妹妹，竟然也是一个可人儿，又想到自己另外一个儿子刚从边关回朝，年纪也不小了，尚未娶妻，便自作主张，要将林秀儿和秦致配对。
　　秦远不敢拂太后的意思，便将此事告知了秦致，秦致才驳了两句，太后就伤心地不得了，大叹儿子不孝，气得旧病复发，秦致只好先应承着，然后悻悻回府，自此憋了一肚子的气。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自己的终身幸福，他也的确是为难。

　　我与安国侯很久之前曾经在殿上碰过面，他一把年纪，身体却的确是硬朗，说话声如洪钟，颇带着些威严，但是对我的态度，却是非常的厌恶。
　　我记得当时因为某个决策两人有不同意见，他毫不客气就当着秦远的面，骂我：“本侯为大樑打天下的时候，你这种还在襁褓中喝奶的毛孩子，有什么资格同本侯说话！”
　　当时我只是淡淡一笑，说话也是不客气，“侯爷，照您这么说，连皇上都没有资格同侯爷说话？”
　　安国侯被我一句话噎住，才意识到自己一竿子连皇上也打翻了，忙跪地作揖，大喊皇上恕罪，他完全没有这种意思，从此和我的梁子也结的越发深了。

　　我倒不是有意同他过不去，只是安国侯一生戎马，实在是太好战了，秦远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经不起他统一天下大肆花费的折腾，当务之急不是扩大国土，而是要稳住根基，丰裕国库，才能填补长年征战而空虚的国库，安抚民心。
　　安国侯听不进去，若是天下太平，他倒是无了用武之地了，便据理力争，要求征战西部，将亚努一族也纳入大樑的范围。
　　亚努一向犯我边境，掠夺百姓，朝中赞成征战的大臣也是很多，一个个颇有“血性”，说着我们大樑不去征战，会被人笑话，说大樑怕了他们之类，像我这种为数不多的保守派，便被说成了胆小怕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秦远也压制不了局势，只好派安国侯出战。
　　亚努虽说是个蛮族，但是野性十足，都是马上长大的，将士、皇族也都是好战之人，安国侯这一去，却是被困住了，征战数年却一点都没占到便宜，只能维持边境的暂时稳定，大战没有，小战却常有，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尴尬，于是一呆就呆了多年，如今他长子林树接替他的衣钵，他才能够返回皇朝，看来这次，他不办好那两件事，定是不会安心的。

　　说是让我帮忙想法子，可是秦致发了顿牢骚，居然也不提了，亏我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法子，多怕今夜没有晚饭吃。
　　我从未见过这位林小姐，听传说是个不错的女儿家，若是配秦致，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说不定秦致只是一时不想接受，若真是那样的可人儿，他想必也不会拒绝，毕竟也到了这个年纪，成家立室也是应该，他慢慢消了气，想通了，便就好了。
　　这件事同我无关，不知为何，我却是辗转难眠，睡睡醒醒，折腾了一晚上，临了凌晨才刚刚合上眼。

　　一早挣扎着醒来，精神也有些不济，不过也是不敢倦怠，老惦念着秦致的气到底是否解了，忙赶去伺候这个多变的主子。
　　最近我竟然也是慢慢习惯了在他身边的日子，被他挑刺说两句，我已经习以为常，权当是生活的一部分，倒也能欣然接受，更何况同他之间的误会已解，他也不会刻意的为难我，除了偶尔不顺心时发发王爷脾气。
　　秦致一早就起了，他没有贪睡的习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叫人发指，此刻正在院子练剑。
　　我起的略晚了些，也顾不得吃早点了，忙乖乖的站到附近。
　　虽说是两兄弟，但是秦致同秦远却是大大不同的。
　　秦远身子纤弱，自小就体弱，但是心思缜密，做事都会详细计算，给人的感觉虽然是弱不禁风，但事实上，他手中的权势却是很大的，他善于看人脸色、以利诱人，再加上他是皇后长子，也是受众人拥戴，这皇上的位子，倒是做的不费多少气力。
　　而秦致不同，他自小就骄纵惯了，拉拢臣子是没有他兄长这么精通，但是舞刀弄剑却是个中行手，多少宫中高手都曾经败在他手下，他不太愿意去算计人，但是若有人得罪他，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样的人，若不是真的愿意交心，很多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的，曾经就有人说过，“都说伴君如伴虎，我们大樑却是伴王爷如伴虎”。
　　秦致不是没有过支持者，曾经朝中一度也分了两派，拥戴他为王的人也不是少数，但是当时秦致被先皇派去镇压暴乱，一走就失了先机，秦远的势力就是在那时巩固发展起来。
　　总之，那些宫廷斗争曲曲折折，我也只是听恩师说了个大概，待我金榜题名殿试面圣的时候，见到的就已经是秦远这个皇帝了。
　　然后，便是朝廷上，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言中的王爷。
　　秦致说我当时无视他，其实真是冤枉，我只是不敢去看他罢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那种骄傲和自信的样子，带着楚池的影子，使我不敢回应。

　　“想什么如此入神？”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我猛然唤回，秦致的脸近在咫尺。
　　我惊了一下，后退一步，“王爷恕罪，奴才……”
　　“罢了，”他哼了一声，“就算本王问了，你也不会说。”
　　被他这种略带着委屈的说法微微震了一下，我不由有些想笑，只抬眼看着他。
　　“今日要出门，你跟着本王一同去吧。”秦致收了剑。
　　“出门？”我接过他的剑，还挺沉，不知道他们为何可以将如此沉重的兵器使得那么得心应手。
　　“安国侯设宴，赏菊。”他转头看我一眼，顿了顿又道，“你若不想去，本王也不勉强，毕竟你同他之间并无交情……”
　　我有些吃惊，秦致竟会考虑到我的心情，可是安国侯又岂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来看我的落魄？
　　“奴才随王爷去。”我抱着剑，轻轻一笑，“总要去见他一见，免得他老人家老惦念。”
　　“你知他指名要你去？”
　　“安国侯的心思，并不难猜的。”
　　“他可不会给你好脸色，”秦致微微皱眉看着我，“本王虽常在边关，你和他之间那些争斗，却也是听了不少。”
　　“奴才问心无愧，没必要怕他。”
　　更何况，他既然已经点名我去，若是我不去，秦致面上也没光，难免被人说连个奴才也管教不了。
　　“你不必担心本王的面子。”他骄傲的道，“区区一个安国侯，本王还真是不放在眼里。”
　　我被他这样子惹得放松不少，却不怀好意道，“王爷，他可是您未来岳丈呐。”
　　秦致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层，一把扑过来捏我的脸：“好你个卫怀风，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答应本王的事情呢？”
　　“王爷恕罪！”我赶紧躲开，忙不迭道，“奴才记得、记得！待奴才去看看那个林小姐是何许人，才好帮忙拿主意啊！”
　　“哼，本王这次放过你！”他手一挥，毫不费力就将我揽住，语气却放柔了不少，“你莫担心，本王会保你周全。”
　　他呼出的气都喷在我脸上，我也不敢逃了，只是抬眼看着他越发靠近的脸庞，不知为何，心跳竟似有些快，这下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如此靠近了细看，却感觉他同楚池越发的相似了，并不是相貌，而是那种感觉。
　　记得楚池当时也这样揽着我，嘴角微微扬起，低眉凝视着我，深邃的眼里，温柔如水。
　　可是现在……
　　感觉到抚在脸颊的手指触感清晰地摩挲起来，我不由一颤，看到秦致的眼眸，竟似有些微微的震住，他何时，也有了如此温和的笑意……
　　“王爷，不知何时出发？”我略微用力推开他，往边上退了一步，提醒他。
　　秦致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轻咳了一声，道，“中午才去，你先去差人把‘采风堂’裁缝请来。”

　　裁缝来了，皇城最大的制衣铺“采风堂”，平时做件衣裳还要排队等个把月，就因为秦致一句话，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下了赶来见他。
　　“帮他挑几身衣裳出来，衣料要上好的，按他的尺寸修改，即刻便要。”秦致指了指在边上的我。
　　“哎？”我愣了一愣，“王爷，奴才有衣服穿……”
　　“少废话！”秦致瞪我一眼，“就你那几件衣服，穿出去不嫌丢人？”
　　“可是……”我犹豫了半晌，才低声道，“奴才没钱啊……”
　　秦致一愣，竟笑了出来，“本王还在乎你那两个小钱？你给本王乖乖站着就行！”
　　我不敢反驳，只好茫茫然的站直身板，让年过古稀的老裁缝量体。
　　小钱？现在“采风堂”制的一个袖子，我都买不起。
　　我从来不曾请“采风堂”制过衣物，却也是知道他们的开价的。
　　“这位公子相貌出众，身子也是纤细有致，穿上我们制的衣衫，绝对是迷人的很……”老裁缝一边量，一边开始自卖自夸，“王爷放心，我们制的衣物都是独一无二，今日带来的几件也都是上上品，待会儿我按照公子的身子略改一下，保证适合他！”
　　“那便是好。”秦致倒也不嫌他啰嗦，竟还回了句话，看来心情似是不错。

　　老裁缝量体完毕，修改衣服的手脚也是很快，三件衣服，雪白的、淡紫的、浅绿的，半个时辰便交了货，秦致很是满意，又打赏了不少银子给他。
　　我抱着衣服，不由苦笑，他让我这样衣着华丽去跟着赏菊，又是何必？难道他们看我如此华服便不会羞辱我么？说不定更不堪的话，也会被传开吧。
　　“王爷，奴才还是不穿这些了，”我有些犹豫，“奴才知道王爷一番好心，只是这样一来，怕对王爷声誉有损。”
　　“难道你宁可一身粗布糙衣的去？”他拧着眉，“你倒是怕什么！”
　　“奴才怕他们会传出我与王爷的暧昧，毁了王爷的声誉。”
　　“本王会怕这些？”他哼了一声，“本王今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看谁今后还敢难为你！”
　　我微微一愣，便不免想笑，如此骄傲的秦致，的确是什么都不怕。
　　或者，他是想借我，和安国侯划清界限，借由挡住太后的赐婚。
　　总之，我只要乖乖跟着他便好，他说要保我，我便信。

作者有话说

　　更新慢了点，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