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30、第三十章

　　穿上清洁的衣物，梳理妥当，我却不知道应该躺在哪里。
　　最终，回了原先居住柴房，合上门，还是决定在这里结束。
　　我才点了烛火，就感觉这静谧的屋里，除了我以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
　　我提防的转身，头上却被重重砸了一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额上一痛，而后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
　　微弱的烛火下，印着刘浩狰狞的脸。
　　我来不及逃，已被他一脚踹在胸口，眼前一阵发黑，摔倒在地上。
　　刘浩过来，一把拎住我的领口，将我提了上来，我从不知他的气力竟如此之大。
　　“卫怀风！”他见了我的脸，顿了一顿，“是你！”
　　我胸口痛的厉害，只能费力的喘着气。
　　他松了手，脸色没有刚才骇人，只是问：“外面如何？”
　　原来他还不知道。
　　“皇上贴了皇榜通缉你。”我如实道。
　　“你呢？你怎么不逃？”他疑惑的看着我，然后才道，“为什么你不被通缉？！”
　　我只是看着他。
　　已经这种时刻，再骗他又有什么意义？
　　“是你告发的？！”他突然就醒悟了，扑过来揪住我的衣领，浑身上下都是怒气，“是你？真的是你！”
　　我没有回答，下一刻，他就已经一拳打来，腹上一阵闷痛，我被压在地上，他暴怒的拳打脚踢。
　　我没躲，也躲不了，那些加著在身上的暴力，反而让我有一种真实感。
　　他只是贪权而已，但这诛九族的代价，实在是太大。
　　我甚至同情他，同情他竟然曾经信过我。
　　他似疯了一般，要将我活活打死。
　　身上的药瓶滚落出来，我来不及捡。
　　算了，反正我也活不到明日，让他发泄一下又何妨。

　　脑中混沌起来，额上血流不止，迷了我的双眼，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虚弱的喘息。
　　他却突然停了。
　　下一刻，就感觉衣物被他撕扯。
　　我猛然睁眼，他正压在我身上，咬牙切齿，“你这个不要脸的！骗我是吧！骗我的信任！再来啊！看我不弄死你！”
　　一瞬间便明白他的意图，我猛然挣扎起来。
　　我可以忍受暴力和殴打，唯有这个，不行。
　　我只想干干净净的离开，我不想，连临死，也沾满了肮脏。
　　刘浩眼中满是暴虐，他是真的恨透了我。
　　他重重压着我的手，然后猛然用力，我只觉得双手一阵无力，瞬间麻痹了。
　　右腿被他狠狠踩下，我几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眼见衣服已被扯开，我用尽气力抬起左脚，狠狠踹在他身下。
　　刘浩闷哼一声，往后一倒，后脑磕在桌脚，将烛火给撞翻在地，竟似就这样昏了过去。
　　我往后缩去，无力的垂着双手，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他没动。
　　我用脚踢了踢他，他身子一歪，竟倒了下来，我这才看清他撞到的桌脚上，有一根粗大的钉子。
　　我爬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刘浩死了。
　　我靠在墙上，喘着气，茫然的看着。
　　原来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烛火烧到了桌角，竟燃了起来。很快就蔓延起来，烧到了临近的床铺。
　　我想要起身，却无力的倒了下去。
　　被他踩断的脚，一点气力也使不上。
　　同时，心头突然一阵刺痛，只停了些微的时刻，还以为已经结束，疼痛却瞬间蔓延至全身，那犹如万蚁钻心般浑身疼痛，让我蜷成一团。
　　疼痛越发明显，额上冒出了冷汗，原本就费力的呼吸越发的困难，我倒在地上，无力再动，然后才想起，南宫悦那个秘制的毒药“噬心丸”，应该是发作了。
　　不由苦笑，这毒发的，还真是凑巧。
　　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本就是堆了很多杂物的柴房，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御赐的药瓶还滚在一边，陷在火焰里，却似乎怎么都烧不坏。
　　我嘴角微微扬起，脑中划过一个个画面，想了想，突然就知足了，原来我也有过那些值得纪念的日子。

　　当我正被黑烟和火焰熏的几乎窒息时，房门却被用力撞开了。
　　接着，身体被一股大力抱起，只觉得身边划过一阵风，竟已到了屋外。
　　我睁开眼睛，有些微微的吃惊：“你怎知我在此？”
　　“你还能去哪里？”他愤愤的道，脚下生风，踩着屋顶别飞跃离开，眼睛却瞪着我，“你为何不等我？”
　　我摇摇头，身上的痛楚越发明显，我咬牙忍住，却还是禁不住哼出了声。
　　“你中了毒？”他皱起眉头。
　　“嗯。”我靠在他怀里，声音越发的弱了，“一水，让我好好的去吧。”
　　“闭嘴！”他难得的发怒了，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不会让你死！”
　　我叹气，他何时也变得如此执着。
　　往日不论何时都带笑的眉眼里，有着不该属于他的焦急，他的声音在发抖：“我不会让你死！”
　　然后，我却连摇头的气力，也没有了。

　　醒来，是在一个废弃的破庙里。
　　我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醒来，转头，看到了一水苍白的脸。
　　心中一惊，想要过去，却用不上力气。
　　幸而他醒了。
　　“你怎么样？”他立刻过来扶我。
　　我靠在他怀里，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怎么还活着？”
　　“你要气死我么？”他忿忿的瞪着我，“少说些话，你被烟熏坏了嗓子。你睡了一天一夜，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看着他不太好的脸色，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用内力帮我续命？”
　　他不说话，低眉看着我。
　　“何必呢，就算你救我，这毒也是要复发的，再过六天，不，只有五天了，再过五天，你再强的内力也救不回，更何况，这天下，也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不行！”他收紧手臂，“你是我师兄，我不会让你死！”
　　我失笑：“一水，难得你能称我句师兄。”
　　他并未应我，只是道：“不管是一天还是五天，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秦远要我死，我不能不死。”
　　“你！”他被我气到，等了等，却道，“你已经死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
　　“昨夜一场大火，已经将你烧死了。”他道，“我已经出去探过消息，你留的书信已经到秦远手中，烧毁的房内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边上还有一瓶皇上御赐的毒药，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你，卫怀风，你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我怔了怔，终于明白了。
　　烧焦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样貌，可是他身边的东西，却都是证据，证明那个死者是我，尤其我还留了一封绝笔信。
　　“所以，”他抱着我，低声道，“怀风，你不用再记挂什么了，他们都已经当你死了，秦远、秦致，所有的人，你该好好的为自己而活了。”
　　“为——自己而活？”
　　“是。不用再挂心他人，挂心朝廷，挂心天下，一切都重新开始，过你想过的，那些简单的生活。”
　　我不动了，我不知道心中现在是什么感觉，突然空了，却好像突然又满了。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他抱着我，柔声道，“怀风，你一定会没事，明日，明日待你身体好些，我们便去求医，然后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茫茫然看着他，却点了点头。
　　一水笑了，那么明媚，一如当年初见，惹人眼的绝代风华。
　　只是我，却知道不可能了。
　　我不可能要他每日耗费内力替我续命，我承受不起。
　　他说的，我何尝不想，只是这南宫家的药物，不是谁人都可以解，更何况只有短短五天。
　　夜里，他又为我输了内力，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很快就睡熟。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色，虽然不舍，还是拉开了环在腰间的手，找了根烧黑的柴条，扯下衣服一角，写下道别之语。
　　“一水，再见。”我抚了抚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然后努力撑起身子，拄着他准备天亮后就交给我用的拐杖，慢慢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