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臣》春禾人则

31、第三十一章

　　胸口很闷，闷得几乎够不过气来，整个人被温热的水包裹着，手脚却丝毫没有活动的力气，鼻间闻到的，却是浓到极致的药香。
　　眼皮很重，头脑也昏沉一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依稀记得当时昏过去的时候，一水
　　他说：“怀风，我不会让你死的。”
　　恍惚间，看到了他失了血色的脸上满是焦虑。
　　一水，终于还是追过来了。

　　隐约间，听到身后响起铁门被拉开的声响，然后是一阵脚步声，直到了我边上。
　　“为何他还没醒？”一双手轻柔的抚着我的额头，是一水的声音，却带着急躁，“怜，已经三天了，为何一点起色都没有？”
　　“谷一水，我答应帮你，自然会尽力，只是他中的毒太深，没个几天几夜根本无法逼出毒性。”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我感觉纤细的手指搭在我的脉上，片刻后离开。
　　“已经差不多了，我再开一剂安神的药，让他再睡个十二个时辰，醒了自然没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把他抱出来吧。”
　　“真的？”
　　“你若是不信我，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信的，是自己的眼光。”一水笑了。
　　之后，便感觉一双手探进水里，激起一波水声，然后是腰间一紧，终于离了紧紧包围的温热的湿意。
　　离开了水却并没感觉到冷，屋内应该是有暖炉吧，身子□□洁的软布擦干，然后便被塞进了散发着清香的被褥中，很是舒服。
　　头发被体贴的擦干后，我被轻柔的扶起，靠上一个温暖的胸膛，然后双唇贴上了清凉的碗口。
　　“怀风，乖，张口喝药。”一水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轻微的湿气，吹拂过来。
　　混混沌沌间，我配合的微微张开了嘴，但一整碗的药，还是有一大部分没饮下。
　　嘴边被轻柔的擦拭后，便被扶着躺下，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醒来，睁眼看到的，是意料中完全陌生的处所。
　　普通的黑色床架已经颜色斑驳，挂着的床帐已几乎褪成灰白，还有身上盖着的被褥，在被洗白前，应该是耀目的红色吧，虽然陈旧，但是干净，尤其还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味。
　　趴在我床沿的，是那个常常闹失踪，却在我需要的时候总会伴在身边的人。
　　“一水……”出口的声音略微的有些低沉，喉中干涩的厉害，怕是那时被烟熏坏了吧。
　　一水睡的并不熟，只听到轻微的声响便立刻醒了，迷蒙的眼神一与我的撞上，马上就恢复了精神，他一把握住我的肩，“怀风，你醒了？觉得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从来都是优雅随性的，就算是擅闯王爷府时，也如回家般肆意洒脱，哪有过这等模样，我见了也不免想笑，只是身子还虚弱，只能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我没事。”
　　他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将我扶了靠起来，既往惹人的桃花眼此刻都是疲倦，但动作却是体贴而轻柔的。
　　“喝点水吧。”他让我靠在他身上，然后探手拿了桌边的茶水，“哎呀，都凉了，我帮你去换一杯。”
　　“不用了，这样就好。”我抬手接过，慢慢饮下。
　　略带了苦味的茶水，此刻饮来，却有一种难言的甘甜。
　　“一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喉中舒服了很多，我靠在他身上，缓了缓气，慢慢问他。
　　“这里——”
　　“这里是天吉村。”房门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子迈了进来，待走近，我看清了他的脸，面相平平，却透着一股冷漠，一双看似平凡的眼，却波光流转，清冷中带着一丝傲气。
　　“怀风，这位是怜，是他帮你解的毒。”一水适时的做了介绍。
　　我朝他笑笑：“多谢。”
　　“不用。”他淡淡应了声，然后探出手来，搭在我脉上，静默了片刻，便道，“差不多了，再服几帖药便可。”
　　“谢谢。”我点点头。
　　“其实你该谢的是你师弟，”怜淡淡的道，“若不是他每日用内力替你续命，你绝不可能熬到我来救你。”
　　“一水，多谢。”我想起他当时那样惨白的脸色，不由心中歉疚。
　　“这些事就别提了，”一水握了我的手，“自家师兄弟，有什麽谢不谢的。”
　　我知道他一向无拘束惯了，也一定不习惯这样的道谢，便也不多说了，只回握了他的手。
　　“若是睡够了，早些起来走动。”怜扫过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怀风，他向来这样，”一水笑笑，“别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心肠不坏。”
　　“我知道。”我也笑笑，“你也厉害，怎么找到这里？南宫悦的毒，不是谁都能解的。”
　　“就因为是南宫悦下的毒，全天下，也只有怜能够解，怜的全名，是南宫怜，是南宫悦的亲弟弟。我这些年东奔西跑，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怜也是我多年前就认识的，只是他行踪不定，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打探他在这天吉村。”他顿了顿，“怀风，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情况特殊，是不是考虑先用个假名？”
　　“好，”我点点头，细想了想，道，“反正这以后都会过着闲来无事的日子，不如就好卫闲好了。”
　　一水“噗”的笑出声来，“听说你好像是大樑第一才子吧，这名取的，也太直接了。”
　　我笑：“不好么？”
　　“好，好得很。”他边说着，边将我扶下，“你再躺躺，我去弄些粥来，多日来你只喝水，该垫垫肚子。”
　　我略微有些惊讶，“你会煮粥？”
　　他叹口气，低眉看着我，桃花眼微微弯起，轻笑道：“时势逼人啊……”

　　起死回生的感觉，带着些脱胎换骨的清朗，我知道是南宫怜的医术高明。
　　我是没大碍了，可一水为了我差点就内力全失，前一阵我尚未清醒，他也无心医治，如今才不甘不愿的让南宫怜替他针灸打脉，这才有了些起色，为了恢复往常的水平，还需要去云崖山上去泡温泉池。
　　一水本不想去，我好不容易才劝动了。
　　知道他不放心我，我便应允了他，一定在这里等他回来。
　　“你别再一声不吭的消失，”他把我的手按在心口，“我这里会受不了。”
　　我看他这委屈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软，立刻就发了毒誓，保证说话算话，一水这才算是放了心。

　　我已经起了个假名，为了安全，一水还是多想了一层，硬是缠着南宫怜替我易了容。
　　第一次经历易容，我也是颇为震惊。
　　铜镜里的那个人，只有那双眼并未变，其他的，连自己也觉得陌生。
　　“易容之术是秘技，天下会的人不多，但其实并不难学，”南宫怜语调冷冷的，“卫闲，你要不要学？”
　　突然听到“卫闲”这个名字，我竟还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明白他是在询问我，不免也有些意外：“你愿意教我？”
　　“不教你，我会被烦死。”他斜了一水一眼。
　　一水在边上姿态优雅的品茶，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藏在嘴边的讪笑。
　　“多谢。”我对他笑，“那是不是该叫声师傅？”
　　还以为他会拒绝，谁料他竟认真想了想，最后道了声：“也好。”
　　我一愣，一水却不干了：“南宫怜，你占我便宜！”
　　“彼此彼此。”南宫怜依旧语调依旧冷冷的，但听上去，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突然想到：“师傅，你是否也易了容？”
　　南宫怜一顿，拧了眉：“孽徒，哪轮到你来管为师？”
　　一水一口茶没含住，喷了，我只是看着他们笑。

　　几天后，我终于可以在一水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也终于第一次都到了屋外面。
　　又过了几日，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天吉村的人，也已经认识的七七八八，一水不舍，却也拗不过我，只能跟着南宫怜去泡温泉池。
　　“你现在不能长途跋涉，待身子好些，也要去泡泡。”南宫怜还真是把我当徒儿了，临行前难得的啰嗦了一番，“记得吃药，多休息，别受凉，莫浸冷水……”
　　我忍不住笑。
　　送了两人走，对着突然空旷下来的睡房，却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然后想，明儿个，不晓得是要煮粥呢，还是做饭。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晚，但还是更新了~~好日子来了，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