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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如曾经不登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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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年笙和宋锦瑟的爱情刚刚开始,就面临了结束的命运。
那一日,宋母在甩下那一席话之后便回国了,都不等宋锦瑟去细问。两个年轻人就那样在房子里呆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
这座异国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怎么也照不亮那两张破碎的脸。年笙最先反应过来,打开客厅的灯,他的眼被突然的亮光刺疼了,下意识的寻找宋锦瑟,却只看到宋锦瑟茫然的眼。他单膝跪在她身前,修长的手抚上那张惨白的脸,噏动了一下唇,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要说什么呢?她的脸不自觉地摩挲着他的手,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惨白。他试着去笑,却发现那长久的面具不知何时早已崩溃掉了。然后她忽然就泪流满面了。她想问他我们该怎么办,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得了失语症。
他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喉咙疼的厉害,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他不停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终于也控制不住,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她什么话也不说不出口,任他捧着她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宁愿她扯着他的衣服大哭出声,也不愿看她无声无息的落泪。
他努力的平静纷乱的心,试图去理顺这一团混乱。从宋母刚才对年笙提到年父的情绪上来看,宋母应该跟年父有什么过去。难不成宋锦瑟不是宋青山的亲生女儿?可是从宋锦瑟这么多年的生活来看,宋青山对她疼爱至极,爱屋及乌的原因么?或者,他不是母亲亲生的?那么这么多年来母亲对他的冷漠是不是就可以讲得通?可是如果他的母亲是宋母,她见了他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反而有一种仇恨在里面?
可是命运怎么会跟他们开这样的玩笑?他们从原来的陌生人,到现在的恋人,怎么会一夕之间成了兄妹?他几度哽咽,终于沙哑出声:“也许伯母是骗我们的呢?嗯?”
宋锦瑟一双眸子只是湿漉漉的看着他。他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如果只是为了阻止他们在一起,何如编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兄妹?哈!他的父亲和她的母亲?
他手脚冰凉,扯一抹哀笑,试图安慰她:“别哭,锦。总该有办法的。”他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如果他们真是兄妹,能有什么办法?就这样分开?再回到陌生人的位置?还是真的相认了,做回兄妹?哪一个选择都会让人痛不欲生。
也许事情不是真的,不然宋母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而且以年父的性格,如果他有什么风流债的话,他必然不会留下这样的错误,那可是他最在意的作风问题,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政治生涯存在这样的污点。再者,以年家的势力,如果真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年家或许会顾及种种原因不去承认,但总归会有蛛丝马迹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年母虽然跟年父相敬如冰,但从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去看,两个人总是有感情的。如果年父有私生女存在,以年母的骄傲是绝对不会跟父亲生活下去的。
那么,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也许,只能去找父亲要答案了。年笙紧紧的皱起了眉。他跟年父关系少年时代一直不错。在别人眼里严厉无比的父亲,是可以跟他谈人生、谈抱负的兄长。可是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坚持出国。他的父亲,很想让他去军校锻炼,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入政治的舞台。可他志不在此,于是自从他出国留学,父子俩一直没有再深入交谈过。父亲一直嚷着后继无人,他也讨厌跟政治打交道,只有年老一直笑呵呵的,说:年小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把莫家小子比下去。
他终于沉淀了心情,擦干宋锦瑟的泪:“锦,你听着。我明天回国,去找我父亲问清楚。” 宋锦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哭过了劲,打嗝打得厉害。他看着她兔子一样的眼睛,安抚的亲吻她哭红了的鼻尖:“不管我们是不是——”,他实在说不出“兄妹”二字来,只好说,“等我问下父亲,一切都会清楚的。”
宋锦瑟边打嗝边道:“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摇摇头:“我的课业都差不多了,你之前一直贪玩,需要好好准备毕业论文。”
宋锦瑟急的摇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年笙喟叹,定住她不老实的小脑袋:“你听我说,我总觉得你母亲说的事有些蹊跷。你安心的学习,一切有我,ok?”
宋锦瑟想到母亲哀伤的脸,心事重重:“嗯,可我担心我妈。”
“如果担心伯母,就给伯父打个电话问问。她总归是疼你的。”年笙安慰道。
年笙起身,宋锦瑟紧张的一把抓住了他,眸子里一片慌张。他安抚的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吓坏了。
怀里传来她低低的声音:“阿笙,如果我们真的是——怎么办?”
年笙吻着她的发:“丫头说该怎么办?”
她窝在他怀里摇头:“我不要分手。”她倒是难得的固执。
“好,我们私奔,去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年笙轻轻道。
她不说话了,只是头埋得更深。
那个时候,他们会不会有那样的勇气?不管所有的流言蜚语,不管心里倾颓了的道德大厦,就那样奋不顾身的离开?
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而锦瑟,那么恋家的一个人,怎么有抛弃一切的勇气?
沉默许久,宋锦瑟闷闷的出声了:“今晚我做饭好不好?”
“好。”年笙故作轻松的刮她的小鼻子,“你告诉我你会做什么?”
两人同居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是年笙在做饭。而年笙的厨艺,也是他刚来美国的那几年锻炼去来的。没有一个中国人,能长时间的忍受美国人的汉堡、面包和牛排。偶尔宋锦瑟会嚷着馋泡面了,也是年笙去烧开水,下泡面。年笙从来不晓得自己还有做家庭妇男的潜质,只是他看着那张娇俏的脸,就会想着该怎么宠着。
宋锦瑟皱皱小鼻子,调皮道:“你不要小看人。”她似乎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只是当她走进厨房,拉上厨房的门,在年笙看不到的地方,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她不想让他太担心她。他承受的,不比她少。
年笙看着她匆匆忙忙的钻进了厨房,然后水龙头的水哗哗的穿了出来。他收回视线。不去做晚饭,无所事事的他只能发呆。
简单的清汤面,上面浇上了一层黄瓜炒鸡蛋,看着清爽可口。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自己的碗里却极少。年笙知道她吃不下,却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努力的把自己碗里的面吃完,却味同嚼蜡。吃完了饭,她去刷碗。他看着她有些恍惚的样子,不放心就跟了过去。偌大的厨房,只有水龙头的声音,以及她压抑的喘息声。
这丫头,就这一点让她心疼,只在他面前笑,哭总是憋着。她什么时候能把她所有的情绪都发泄给他,让他来替她分担?可是这件事——只能尽快的从父亲那边弄清楚了再说吧。他上前抱住她,亲吻她的面颊,冰凉。
她任他亲吻了一阵,却突然变得僵硬——如果是兄妹,这吻就让她觉得羞耻么?年笙也僵直了身子。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没有拥抱着睡觉。她心里别扭,身体就自然而言的拒绝他的接触,他也不愿抱着一个僵硬的身子。等到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他轻轻转身,借着外面微弱的灯光,看到她第一次紧紧蹙起的眉和抿紧的唇。他帮她掖了掖被角,轻轻的把她圈在了怀里,睡了过去。
宋锦瑟却悄悄的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匆匆的回国了。
宋锦瑟躺在床上,感觉到他悄悄的起床、穿衣,轻吻她的额头,出了卧室。她闭着眼,可以想象到他在厨房蹑手蹑脚的给她做早餐,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他走了。
她看下表,凌晨5点。然后她拿起床头的电话,往国内拨了一个电话。
宋母冰冷的声音传来:“小锦,你必须跟他分手。”
她还没开口,母亲就一句话堵了过来。宋锦瑟紧紧的握着电话,只觉得心口疼,似乎喘不上气来。用力的张嘴,她觉得自己像一尾暴晒在沙滩上鱼:“妈,我跟年笙——你说的是真的么?”
宋母沉默了一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你跟他,不能在一起。”
宋锦瑟只觉得原本温暖的房间一下子就冰天雪地了。她张了张嘴,“为什么”含在嘴里却吐不出来。需要再一次确认一下那种残忍么?
“如果你跟他不分手,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电话那头的宋母,轻飘飘的送过来这么一句话,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宋锦瑟依稀听到父亲宋青山在那边安慰母亲,她握着电话,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一会电话里传来父亲慈爱的声音:“小锦,听你妈的话。你和他不合适。”
连一直无条件支持她的父亲都在说着她和年笙不合适的话。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好笑。明明是一对恋人,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兄妹?可是说他们是兄妹的人,却不肯说明白,只是说不合适,不合适,不合适!她和年笙,到底谁是私生子?到底是怎么的过去非要把惩罚落在他们的身上?
她隐约记得她似乎回了父亲一句什么话,然后挂断了电话。可是等她去了教室,看着忙忙碌碌的同学,却再也记不起她到底对父亲说了什么话。
年笙下了飞机就打的回家,他甚至只来得及跟在美国的姑姑说一声“我有点急事回国”,,而不顾姑姑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询问。他回到家却发现父亲不在,连老爷子都不在,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母亲看他一脸风尘的样子,淡淡的关切道:“什么事啊这么急匆匆的回国,也不说声。”
年笙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对母亲说,只好沉默。家里的佣人李阿姨正挂了电话,说:“年先生说今晚有应酬,让我们先吃饭。”
“嗯。”年母淡淡的应着,看着衣服也不换澡也不洗的儿子,皱眉:“年笙,你发什么呆?洗洗手先吃饭。”
年笙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看着贵妇般进食的母亲,他的头有些疼。电视上,正好有新闻,年父和宋青山一起出现在了镜头里。原来是S市跟B市的最大的合作项目开启。年父作为B市的领导出面,而宋青山正好是S市的项目代表。年笙眸子里闪过一些什么,然后看着年母淡淡的扫了一眼电视,继续吃完饭。
年笙问道:“爷爷呢?”
年母扫了儿子一眼:“上面组织了个老干部冬日游。一群老战友跑了南方去过冬去了。”
……老爷子的日子过得真生猛。年笙默。
“妈,爸最近在忙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开口。
年母扫了儿子第二眼:“就电视上那档子事呗。”
“招商引资的事不是不归爸管么?”年笙问道。
“负责那个的副市长被双规了。”宋母继续吃饭。
“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啊?”年笙有些惊讶。
“B市的副市长被双规这事多大啊?上面压了消息,怕影响不好。”宋母搁下了饭碗,“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政治了。”
“这不是关心父亲么。”年笙随口应付。宋锦瑟那么恋家,以后公司迟早要回国内发展,国内的企业可离不开官场。多关注一下,总是好的。
“宋青山,母亲了解这个人么?”年笙看着电视,随口问道。
“S市有名的商人,这次B市招商的主要企业家。”宋母优雅的擦了一下嘴,起身。
“哦。”年笙看着母亲一脸平静。看来母亲似乎并不知道宋青山的父亲的关系,那件事情,还得问父亲。
晚上11点多了,年父才回来。
看着在书房一脸严肃的儿子,年青褕倒是呆愣住了。自从儿子懂事开始,就跟个笑面虎似的,何曾见过面瘫的儿子?就是当年因为他职业规划的事情,父子俩意见不统一,可也没有苦大仇深啊,偶尔还是会就经济啊之类的交流意见,只是不轻易扯上政治。这个儿子,特有主见,有主见到让他这个父亲,觉得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爸,我想问您个事。”年笙沏了一杯解酒茶,恭恭敬敬的捧给父亲。
年父满足的喝了一口,才回答:“问吧,难得儿子有事情。”
年笙看着即将半百的父亲,军人硬朗的气质,在历经多年政治生涯的磨练越发的浩然正气。只是发白的头发提醒着他的岁月无情。而这个一句话就影响大半个国家的政治家,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年笙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怕说出来之后,这个老人脸上让他觉得温暖的笑,会就此消失。
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要问清楚的。
“锦绣女士,您认识吧?”年笙眯着眼盯着父亲,然后吐出这句话。
年青褕脸上的笑意没了,但是脸色还算正常:“锦绣?哪个锦绣?”
年笙的心咯噔一下,略带嘲讽的话出口:“哪个?您还认识几个锦绣?”
年青褕看着儿子,低沉的道:“一个是刺绣的绣,一个是袖子的袖,你说的是哪个?”
年笙皱眉,眼里却闪着莫名的光彩:“锦绣良缘的锦绣。”他查过,宋锦瑟的母亲一栏是写着锦绣二字。也许,父亲认识的是锦袖!
年青褕大骇,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茶杯,却没有焦距,只是低低说道:“那是我曾经深爱的女人,她曾经为我怀过一个孩子。”
年笙眸子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他呆呆的坐在父亲对面,再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