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岁月的容颜》张小冰

13、风雪夜归人（2）

　　正说着，白老太太和玥玥已经从里间屋子出来了。因为准备晚上去听戏，都换了出门的衣服。
　　现正是寒冬腊月，朔风凛凛，侵肌裂骨，白老太太特地穿了件紫色大缎的长袍，上面罩着一件大红绣花的斗蓬。玥玥年纪轻，爱漂亮，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皮大衣。

　　卫音问她们道：“怎么不见美莲呢？
　　白老太太笑道：“在房里呢，知道今天去听乔老板的戏，高兴的不得了，特意选了新近做的衣裳，可是没有相配的鞋子，正烦恼着呢？”

　　这时丫环们已摆了几件细巧茶果，大家坐下来吃茶聊天。卫音上次说非常想念以前在家时吃的蜜饯，白老太太特意叫周妈做了预备下，一时吩咐丫环取了来与她尝。

　　吃过了茶，一行人便坐着汽车到了戏院。
　　玥玥远远就看见戏院门口竖着的广告牌子，霓虹闪烁，花团锦簇，门口的喜庆花篮已摆成了一条长龙，这京城第一名伶的风华果然不同凡响。
　　戏院门口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卖香烟、瓜子的小贩四处穿走，趁机向客人们兜售零食。卫音刚一下车，一眼就看见前面那车牌竟是督军府的专用汽车，不由的生起疑虑，都说今晚没有时间过来，这又会是谁。
　　她正纳闷，美莲挽了她的手催促道：“姨妈，我们快进去吧，戏就快要开演了。”
　　卫音微微一笑，和众人一齐步入院内。一楼大厅已坐满了观众，客座如云。他们的座位在二楼的包厢，宽敞干净，位置极好，看台上的景致一览无余。

　　卫音刚刚进包厢时，依稀瞧见隔壁包厢内有马副官的身影，她还以为是自已眼花，待见那包厢门口站着几个常跟着他左右的侍卫，才知他们的确就在隔壁。她原来只想静静看戏，不愿引起注意，所以便没有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一行人在包厢里坐下来，服务员摆上了许多茶果，有瓜子，杏仁，蜜饯，水果等吃食，大家一边吃茶聊天，一边等着好戏开演。

　　卫音本是虚寒体质，一到冬天就特别怕冷，且手脚冰凉。因为戏院人满为患，工作人员为着便于空气流通，特意打开了窗户，冷空气灌进来竟有些冷意。

　　卫音这时两手合拢，凑近嘴边呵了一口热气，突然叫道：“糟糕，瞧我这记性，手炉忘记拿上来了，这会子倒觉得有点冷。

　　那跟着卫音的老妈子正在帮着倒茶，因刚才下车时一时失职，心里微微不安，恭顺说道：“太太，我这就下去给您取来。”

　　玥玥站起来笑道：“姨妈，还是我去吧，陈妈在这里好服侍你。” 她因为觉得这戏院里人多嘈杂、空气混浊，便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玥玥到了汽车旁，见那年轻司机林城正拿着一份报纸聚精会神细看，特别认真，便敲了敲车窗，那小林忙摇下窗户玻璃，笑道：“白小姐，请问有什么吩咐？”

　　玥玥问他道：“姨妈的暖手炉忘记拿了，你看一下在不在车上？”
　　小林放下报纸，向车后座上一瞧，果然见一个八角形铜鎏金手炉在座位上放着。

　　小林忙下车来，从后座上取了手炉交到玥玥手里。
　　那手炉做工精致，上面雕有喜鹊绕梅的花纹，她本来出来未戴手套，现时手指冰凉，手炉握在手中慢慢觉得温暖如春。

　　她返身进入戏院的时候，只听得锣鼓锵锵地已经响起，那戏台上的主角已经上场，一开腔只闻得那声音响遏行云,金声玉震，有虎啸龙吟之感。只一会儿，便博得满座的观众大声喝彩。

　　她正自惋惜，不得亲眼相见。于是急急往楼上走，不巧，楼上的客人也正要下来，也许是双方都会错了意，竟是她往左边让他先过，没想到那人也往左，她于是往右避让，那人也往右。
　　她不由觉得好笑，双方未免都谦让过头了，于是抬起头来一看，见眼前的是位穿着白色西装的俊秀青年，于是笑道：“先生，请借过！”
　　那青年看她一眼，不觉一怔，然后笑吟吟退到一边。
　　玥玥拾级而上，刚越过他身边，那青年突然叫住她道：“等等。”
　　她返身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默默等他开口。
　　那青年嘻嘻笑道：“小姐样貌看着好眼熟，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玥玥见他穿着衣饰华丽，目若星辰。虽然长的英俊潇洒，但是脸上神情竟是玩世不恭，料想必定是个纨绔子弟，于是厌恶回道：“先生，你的搭讪方式未免太不高明，我可是从未见过你。”

　　那青年见她杏眼圆睁，微有怒意，娇俏的模样十分可爱，脑中忽然一闪，一下子便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笑道：“那日在兴义街，你打着一把青绸油伞过马路，与我们坐的车子相遇，你还教训了我们一顿，记起来没有？”

　　她哪里会忘记，提起这事，她对这青年更加没有好感，于是板起脸道：“你记错了，我那天根本没有去过兴义街。”说完快速上了楼梯，转眼消失在过道里。

　　那青年不由急的直跺脚，暗自懊悔没有问出来她的名字和住址。不过短时间内他们已经相遇两次，还真是有缘。

　　玥玥推开包厢门进去，见母亲与姨妈正目不转睛盯在戏台上看得出神，美莲回过头来笑道：“你走的可真不巧，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段，刚才那楚霸王雄姿英发，风中舞剑，豪气冲天，连我们都看得热血沸腾呢！”

　　玥玥走近了笑道：“真有那么精彩，我倒是要瞧瞧。”她把那铜鎏金手炉送至卫音手中，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意感觉如冰块一般，不由得惊骇道：“姨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卫音一时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事，手炉暖暖就好了。”
　　玥玥见她说没事，就没放在心上，仍旧听她的戏。

　　看台上那身着战衣的乔楚生伤心欲绝正唱到：“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时间院内满座客人嘘唏不已，在场女士无不潸然泪下，如肝肠寸断一般。卫音眼睛里的泪珠流自不停，怔怔的竟看的痴了，玥玥不忍忙递了手帕过去给她。

　　卫音接过，轻轻拭泪，突然兀自叹道：“看我，听别人唱一场戏，也不与我相干，可是也会哭成这样，真是不中用。”

　　白老太太道：“你从小就是这样，心肠软，见一只鸟儿受了伤也要伤心一回的，现在仍是这样。”
　　美莲笑道：“这乔老板演的真好，活脱脱是楚霸王转世一样，不知感动了多少人，那虞姬亦是美娇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