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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人生还 ...

  •   栾烟月目光平静的看着身旁瘫在沙发上的纪相逢:“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突然炸了那里。”
      纪相逢丝毫不意外更不惊慌,因为他早就料到瞒不过栾烟月。
      纪相逢从沙发上坐起身,对上栾烟月平静却犀利的目光毫不心虚的微笑。
      对栾烟月一直坦诚相待的纪相逢,这次却选择在这件事上遵守自己对肆的承诺。
      纪相逢微笑着:“抱歉阿栾,虽然我做这件事的确是存了私心,但是我有不能说的苦衷。”
      纪相逢笑容依旧,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老张表示的很明确了。”
      只带回资料也算任务成功,看似是因为末世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任务标准,但另一层意思其实就是不过就是在暗示资料比肆重要,且情况如果允许,最好能干掉肆。
      肆的科研天赋就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利刃,如果他能为己所用且忠心耿耿,那他是国家英雄;若这把利刃在自己的地盘上却为他人所用,那就是心腹大患;但这把利刃迟迟没有认主,就叫人心神不宁,心里没个着落,不好做什么决断。
      在和平盛世,领导人还可以短暂犹豫,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丧尸末世,是道德规则法律制度崩塌后的混乱时代。
      虽然这个世道很混乱,但是肆有一个独属于他自己且有长期物资储备的地下研究院,并且毫不夸张的讲,以肆的科研天赋,谁也保不齐他会研究出什么,而且国家对肆的性格几乎完全未知。万一肆心里埋着一颗毁灭世界的种子,那这个世界就真得要玩完了。
      领导层做了他们最为稳妥的选择,能杀就杀,不能杀就不管了。
      至于这个选择的对错,谁也不知道。
      栾烟月自然也十分清楚老张的意思,沉默片刻,没有继续刨根问题,只是说:“还是要注意分寸。”
      纪相逢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好的。”
      栾烟月沉默的起身去了厨房,纪相逢靠在沙发上,思绪飘远,眼中晦暗不明。
      栾烟月在厨房忙活了一阵,拿出一份千层蛋糕,和三个不同口味的雪媚娘,放在纪相逢面前的茶几上,言简意赅:“报酬。”
      纪相逢一时没回过神来,茫然的眨眨眼睛,脱口而出:“什么报酬?”
      而后纪相逢恍然大悟,像一只护食的狗子,把那份千层蛋糕和两个雪媚娘收进自己异能形成的空间里,留下一个雪媚娘在外面,准备享用。
      栾烟月看着纪相逢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个白白胖胖的雪媚娘,咬了很小很小的一口,笑容灿烂的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栾烟月:“很好吃,谢谢阿栾。”
      栾烟月有些无语的看着笑的跟个傻狗一样的纪相逢,唇角却没忍住微微上扬:“瞧你那点出息。”
      纪相逢三两口吃完了一个,舔了舔唇角残余的奶油,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栾烟月乖巧的笑:“阿栾做的甜品最好吃了。”
      栾烟月抱着刚从精神图景里放出来的白昼撸了撸毛,淡淡的瞥了纪相逢一眼:“不可否认,虽然你很欠,但偶尔也能提供一些正向的情绪价值。”
      纪相逢:“嘻嘻。”
      突然,纪相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忽然低落下去,上扬的唇角也慢慢下落,声音有些闷:“阿栾。”
      栾烟月察觉到纪相逢的不对劲,停下了揉搓白昼脑袋的手,问:“你怎么了?”
      纪相逢停顿一瞬,平静的看着栾烟月的眼睛,沉默片刻,忽然说:“阿栾,其实,今天见到肆我才明白,一百万零一百个人,其实一个都没活下来。”
      触及到那个敏感的话题,栾烟月动作熟练的从空间拿出两罐冰镇过的橙子汽水,把其中一瓶递给纪相逢,自己拿着另一瓶干净利落的拉开拉环喝了一口,询顺着纪相逢的话问:“嗯?怎么说?”
      纪相逢接过汽水,拉开拉环,却没有立刻喝,他眸中晦暗不明,暗流涌动:“我和肆都出来了,但我们还被困在那里。我似乎是纪相逢了,但我好像还是阿贝斯,他也一样。”
      因为纪相逢情绪极限上下波动跑出来的黑夜蔫蔫的趴着,没有半分往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
      过去,纪相逢认为,只要不去回忆,一切就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表面已经遗忘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切身经历过的噩梦又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的抹除呢?
      但今天,他遇到了肆,他忽然释然了。
      毕竟,自欺欺人永远只是自欺欺人,谁都骗不了,更骗不了自己。
      还不如把闷在心里的事说出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纪相逢看着拉开拉环的汽水罐,低垂着头,声音很轻,似乎在喃喃自语,却又分明是在倾诉:“阿栾,我虽然有些冷血,但起初我是不想杀人的。”
      “那时我因为无聊,在培育期一次外出锻炼的任务中捡了一只半死的小狼崽,养活了以后我就把他养在身边作伴解闷。”
      纪相逢唇角勾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却转瞬即逝。
      “在我到达成熟期之后,和同样到达成熟期的一百万零九十九个人被关在一起时,因为它们默认驯化他也是我的能力,便准许他还跟着我。”
      “我们同处的空间很大,那里每天提供的资源有限,虽然每个人每天都能分到自己的那一份,但只有可怜的一丁点,甚至不能维持生命所需。”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慢慢被饿死,或者去掠夺别人的物资活下来。”
      “刚开始,一群人还能相安无事,可是没过几天,他们就开始自相残杀。有人盯上了我养的狼,还不止一个人。”
      纪相逢顿了顿,攥紧了汽水罐又松开。
      “我养的狼死在了一个寂静无声的夜里,因为与我和我的狼打斗的对面有数不清的经过基因编程的人,我和狼加起来打不过他们。最后,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养的狼杀死剥皮,饮血吃肉。”
      “第二天,我正式加入了杀戮的队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联合他们来对付我的领头人杀了。”
      “当那个人的鲜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其实就变了,或者说消亡了。现在的我和曾经的我除了外貌,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纪相逢很少提及那段时光的细节,他一直在刻意回避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就连栾烟月经过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多少内容,只知道他杀了很多人,才活下来了。
      但今天,纪相逢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是想把这些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纪相逢才能短暂的喘一口气,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伪装成平日里那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模样。
      纪相逢陷入了回忆,或许是因为故人相逢,唤醒了纪相逢最不想回想的记忆片段,痛苦积压逼迫,他迫切的想要倾诉,曾经避之不及的话题今天说起来竟然滔滔不绝。
      栾烟月没有打断他,他知道,现在的纪相逢比起平日里的他要脆弱太多了,这时候的纪相逢需要的不是安慰者,而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曾经的肆与现在也完全不一样了,”纪相逢喝了一口汽水,“刚开始的时候,他虽然沉默寡言还特别凶,但只会自保,怎么也不肯杀人,又因为当时我也不杀人,所以在我们还未开杀戒的时候,我们也曾互相帮助过,勉强也可以说是抱团取暖的关系。”
      “比较特殊的是,明明我们都是在实验室培育出来的人,没有家人更没有家,他却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句:‘我想回家。’。”
      “别人问他:‘你哪里有家?’‘家是什么东西?’之类的话,他也不回答。哪怕有人是故意上前询问,然后以他拒不回答在羞辱自己为借口,抢走他的那份物资,或者是揍他发泄,他也不还手,不还口,任由他们欺负的自己遍体鳞伤,从来都不知道反抗。”
      “我的狼还在时,我有几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帮过他几回,他就把他几天的物资全都给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把物资塞到我怀里转身就走。”
      “在我的狼被人杀的时候,我模糊的看到,他在黑暗中用他刻意留下一把会被回收的餐刀,不声不响的就把那几个人的脸和眼睛划了。还帮我牵制住了几个人,尽管最后我的狼还是死了,我也很感激他,我也把我那几天的物资全给他,他却没要,说:‘我只是为了报恩。’”
      “就这样一个有些沉默寡言,恪守底线也知恩图报的人,在如同往常一样非常普通一天,跟突然开了杀窍一样,突然干净利落的杀了第一个人,自那之后,我们再也没听他说过他想回家,只能看到他如同机械一样,每天只要睁开眼就一直在屠杀,为了杀人无所不用其极。”
      纪相逢有喝了一口汽水,神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在我们都动手之后,就渐渐在杀戮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在我们决胜负的那一局,我赢了。按照惯例我要去了他的房间拿走所有的物资。身为第二名,他分到的房间也很大,而且里面很整洁。除了他调制的各种各样的剧毒毒药以外,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墙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划痕,都是同一句话:我要回家。一句叠着一句,四面墙壁包括地板上都是这样密密麻麻的句子。”
      “阿栾,你猜他用什么刻的?”纪相逢抬起那双黯然无光的眼睛,平静的看着栾烟月,唇角有一抹苦涩的笑容。
      “从第一个人开始,他每杀死一个人,都要取走那个人左侧从上面数第五根肋骨。他将这根肋骨打磨锋利,然后在墙上在一个位置一遍遍的刻下这一句,直到肋骨在墙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且,在他那里,杀死一个人只能刻下一句话。”
      纪相逢目光无神,瞳孔中似乎正倒映着那由四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刻痕的墙,和一个同样布满刻痕的地面。
      “是整整五面层层叠叠的刻痕,很多角落都因为句子重叠的太多,刻痕特别模糊凌乱,根本分辨他到底不出刻了多少句。”
      纪相逢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垂下脑袋,瞳孔中似乎是映着那几面刻痕叠加的墙,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恢复平静:“那时我就知道,他在刻下第一道划痕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从“我想回家”到“我要回家”,仅一字之差,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同,从想到要只是一步思想转化的过程,可有多少人迈不出这一步。
      他做到了,但代价是亲手杀死曾经的自己。
      “他还是那个人,但又不是原来的他了。”
      “我也一样。”
      纪相逢喝完最后一口汽水,淡然地说:“说实话,阿栾,有时,我也看不懂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或者说,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纪相逢仰起头,唇角扯出一个笑:“阿栾,你知道的,在1000100计划中,一百万零一百个人,本意是万里挑一,能活下来一百个人的。”
      “可是最后啊,分明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纪相逢眼中是死寂的暗蓝色,他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汽水,捏扁了汽水罐子,随手扔进空间。
      “肆,他好像对数字五有很深的执念。”
      栾烟月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纪相逢愣了一下,还没有从低迷的状态中走出来,茫然的眨眨眼:“啊?”
      栾烟月迅速投入状态:“一个房间,除了天花板以外,四面墙壁和地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刻痕。能在墙壁高处刻下划痕,他没道理不能够到天花板,可他宁愿在四面墙和地板上将刻痕叠加,也不刻在天花板上,这是第一个五。”
      纪相逢被栾烟月瞬间带着摆脱了死气沉沉的状态,眼睛微眯认真起来:“只取左边从上到下第五根肋骨,是第二个五。”
      栾烟月淡淡的扫了恢复状态的纪相逢一眼,继续分析:“他给了我们一千五百零一个炸弹,是不是已经算好了,你会用掉一个。一千五百整,是五的三百倍,这应该是第三个五。”
      栾烟月忽然怔住一瞬:“三个五,一千五,五的三百倍。是巧合吗?还是……”
      纪相逢说完了纪相逢没说出口的话:“肆对数字三也有一些执念。”
      纪相逢跟上栾烟月思考的节奏,至少表面上情绪不见丝毫的异样,他忽然蹙眉:“可是,阿栾,如果他真的对数字五或者数字三有执念,他为什么不叫伍或者叁呢?”
      栾烟月轻啧一声,眉宇微蹙,显然也想不通这一点。
      壹贰叁肆伍,肆,比叁多一,比伍少一。
      纪相逢和栾烟月都陷入了一个死结:江肆野对数字五和三有很大的执念,可他为什么要取一个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代称呢?真的只是折中这么简单吗?
      他们没有头绪,坐在沙发上沉默着。
      栾烟月揉着黑夜的脑袋,黑夜呜呜咽咽的往栾烟月怀里钻,委屈的哼哼唧唧,却也不闹,只是把脑袋放在栾烟月的腿上,任由栾烟月撸他的脑袋,乖乖的不动了。
      纪相逢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栾,我很知足了。至少,我比肆幸运,我在废墟中抓住了你的手,离开了深渊。”
      “我真的很感谢你,阿栾。”
      纪相逢蓝色的瞳孔里面只有栾烟月的身影,目光专注认真,可那平静的蓝色湖面下是隐藏的极深的汹涌情感。
      栾烟月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关于那段日子的话题开始的突然,也结束的突然。
      纪相逢拿出一根棒棒糖,打开塞进嘴里,咬着棍子,囫囵不清的开口:“阿栾,你说,老张会不会克扣我们的假期啊?”
      栾烟月很无语,瞥了纪相逢一眼:“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是世界末日,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奢望什么假期?”
      “好吧。”纪相逢点点头,但是显然没有听到心里去。
      他打开云联上面的模拟战场,里面有很多战友正在模拟战斗,他也参与进去开始降维打击:“阿栾,玩游戏吗?以后估计就没多少机会玩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打赢我吗?”
      栾烟月看了两眼纪相逢的战术操作,移开目光:“不了,现在没心情,玩不下去。”
      纪相逢尊重栾烟月,但他显然不理解:“哦,那好吧,我只能继续刷积分,然后把你甩在后面了。”
      纪相逢又恢复成了以往欠扁的散漫样,仿佛方才吐露脆弱心声的人不是他一样。
      栾烟月神色如常,看着黑夜开始摇摇晃晃的尾巴,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感受,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如既往的撸着黑夜。
      纪相逢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他需要的,自始至终只有栾烟月明白。
      但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即使是栾烟月也不知道。
      毋庸置疑,纪相逢很冷血,但他也只是冷血,没有丧失刻在基因链中,名为爱的本能与能力。
      基地里,老张看着电脑屏幕中肆的个人信息以及纪相逢传过来的资料,保持着沉默。
      过了很久,老张点燃了一根烟,看着指尖缭绕的烟雾,眉头紧锁,叹息自语:“希望,这次没有做错选择。”
      老张把目光移向窗外,昏昏沉沉的天空,了无生机的人间,肆虐狰狞的丧尸,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暴雨,怎么不算人间炼狱呢?
      老张一个外行人,都能从数量庞大的资料上看出一点皮毛,肆对病毒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了。
      这代表着,肆很有可能能做出些什么来。可肆这个人亦正亦邪,摇摆不定,做事情随心所欲,没有人清楚他想做什么。
      万一他想毁灭世界呢?
      所有人都不敢赌这个可能会不会存在,走保守路线就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也许可以控制丧尸病毒的药物可能会推迟出现,但是总好过让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爆炸,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只要一爆炸就能毁灭世界的隐患存在要好。
      隐患就是潜在的威胁。
      老张觉得有一只大手正死死攥住他的心脏,让他不能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但事情已经决定了,也已经发生了,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
      老张转头,看到墙上的一副字帖,上面写着:因果轮回。
      老张碾灭了烟头,关上了电脑:“都结束了,就这样吧。”
      因果终会轮回,人都要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并且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老张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把藏在层层衣领里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摘下来,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锁住的盒子,用钥匙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精美的相框。
      老张抚摸着那个相框,看着那张照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拿着一块质地柔软的绢布,开始仔仔细细的轻轻擦拭着相框的玻璃。
      丧尸的嘶吼此起彼伏,大雨阻碍了人的行动,同样也阻碍了他们的活动。
      可在无人在意的地方,一只蝴蝶在瓢泼的大雨中行动如常,她的翅膀泛着璀璨的光芒,美丽精致,像是由清澈透亮宝石做成的。
      蝴蝶四处翻飞,在雨幕中灵巧的穿梭。
      忽然,这只蝴蝶碎成许多碎片,慢慢消散。
      黑暗的角落里,一只眼睛突然睁开,很漂亮的眼睛,可是那诡异的红色的瞳孔平静无波,映着一只蝴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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