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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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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医院】
恩爱其实很后悔,一整晚都因为这一条没有得到回应的微信而辗转反侧。
姜明晏在她身边躺着,实在是无法忍耐,没好气地让她不要再折腾了,好好睡觉,他明天还要上班。
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也许是因为更年期,沉寂的夜里,拥挤的双人床上,恩爱突然反口回道:“我不上班?我明天早上还有课。”
“那你还折腾什么?”
“你多伟大,一点不担心有常和我们的那笔钱。”
姜明晏翻了个白眼:“还说还说!别再纠结这些破事了,都是一家人,闹成那个样子很好看?”
恩爱气得心脏一紧一紧的,不再跟他说话,而是一翻身,把脸埋进被子。
姜明晏粗重又没有规律的呼吸声又响了好一会儿,这才逐渐平稳起来。
恩爱还是没有睡着。
有常的泪,姜明建的怒意,丈夫的不耐烦,都在她面前翻来覆去地重演。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又飘到在百岛的那段日子,有常带她坐巴士的样子,若拉专心致志绘图的背影,永远明媚的阳台,生机勃勃的校园,天真又年轻的无数面孔……
恩爱强制让自己闭着眼,不去瞪视露进一丝月光的窗户。
她有点想妈妈和姐姐,想念那些每天只需要想着作业和小人书的日子。她当时最大的苦恼就是姜恩秀总是让她帮自己下田。
这些日子距她已有二十多年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让她生养出一个有常。
两相权衡,哪个更值得?
恩爱被这样的念头惊了一惊,她在干什么?在用有常和自己的过去时光作比较吗?这有可比性吗?她是一个母亲,怎么能这样的大逆不道,怎么能如此自私?
她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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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家门响了两声,有常才从床上爬起来。她的眼睛果然肿了,眼皮光滑粉红,像被毒蚊子狠狠咬了一口。
她用手指撑开眼皮,去冰箱里找冰块。
她没心思吃早饭,饭桌上也没有给她留什么东西,她自己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在小学门口的早餐铺子里买掉最后两份小学生饭团。
她一边吃一边等公交车,111路可以直达李雪洁在的医院,打车需要十三块,有常想着能省则省。
李雪洁的病房并不难找,在当层的走廊尽头。这个病房里面除了李雪洁,还有一个因为外伤而入院治疗的阿姨,此时正拉着帘子休息。
李雪洁见有常进门来,有些喜悦,又有些难过,嘴巴抽动几下,眼睛里就有了水色。
“你真的来了。”
“嗯。”有常把另一个饭团放在她的被子上:“我们小学门口买的,那个阿姨还在卖。你现在吃吗?”
李雪洁点点头:“吃。”
有常帮她打开外面的彩色封皮,整理好,放进她手里。她的视线不由得飘向李雪洁受伤骨折的那条腿上。
“怎么没人在这陪你?”
李雪洁一边吃饭团,一边道:“我妈刚走,我让她走的。她在这呆了两天没回家了。”
有常点点头,拉上帘子,隔开外界。李雪洁的病床靠窗,可以看见外面的一棵直挺挺的柳树。树上长了些绿叶,一派好春光。
“那你爸呢?”
李雪洁咬了一口饭团,沉默不语。
有常颇有些无奈地替她说下去,语气中压不住嘲讽:“明白了,要么是嫌你丢人,要么是觉得有你妈看着就行了,他还得工作。”
李雪洁还是不说话。
“你们公司怎么说?真开除他,真赔你钱吗?”
李雪洁这时候答话了:“赔。但我工作也没了。”
她没有办法再说下去,明明是男经理总是在非工作时间骚扰她,给她发无聊又油腻的段子,还拿她和其他女同事比较。李雪洁不过是小小地跟同事吐槽了一下,结果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经理小肚鸡肠,立马就开始给她穿小鞋,要她去做许多不属于她的工作。
在李雪洁出事的那天,她去营销部送扫描件,听见有几个男同事在茶水间议论,说李雪洁想巴结经理,经理坐怀不乱,坚决不肯,所以现在才被使唤来使唤去。
“她当初来就是关系户,能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其中一个男同事如此说道。
李雪洁硬着头皮交付了文件,回去找经理询问是不是他传了谣言。
经理不认,转身就走,李雪洁追到楼梯间。两人发生了争执,经理将她推下台阶。
有常刚听见事情经过的时候,立马去网上搜了相关的新闻,生怕那个男经理和公司颠倒是非,说成是李雪洁故意纠缠。
一搜,确实有几个不明事理的网友如此猜测,但是李雪洁就职的证券公司在一座很大的写字楼里,每个楼梯间都有监控,而且能录入声音。事情发生的第二天,网上就爆出了完整的监控录像,这才逼得证券公司出面解决,开除了经理,还要赔偿李雪洁。
网上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没有多少人知道,受害者李雪洁也因为这个丢掉了工作。
有常叹口气,接过李雪洁吃完饭团的包装纸:“你暂时不要回家住吧。”
李雪洁有点懵:“为什么?”
“我怕那个经理心怀怨恨,报复你。”
李雪洁有些被吓到,但还是开口道:“不至于吧……”
有常把包装纸猛地扔进垃圾桶:“每个社会新闻的当事人都觉得那些事不会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
李雪洁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已经换了别的话题,问起了有常家里的那些事情。
有常在医院陪了她一上午,也没有继续问她这件事情的其他细节。再问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那些她能预想到的,让人失望的现实。
才回赢安一天,有常就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她的眼睛还在肿,甚至不努力睁眼的话,都不太能看的全眼前的东西。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是正午,阳光远没有百岛的那么猛烈。
有常站在门口思索着去哪吃饭,手机突然发狂似的振动起来。
是姜飞宇打来了电话。
她接起,对面的人开口就骂:
“你们是不是都疯了!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都是一家人,不说帮忙也就算了,现在来找我们家要钱!你知道我爸我妈要干什么吗?她们要把房子卖了!卖了我怎么办!我对象怎么办!妈的我真受不了了,没见过你们这么自私的!”
他骂了一通,有常却只有一个问题。
她平静地问道:“我昨天找你要钱,你当时怎么不骂?你反射弧挺长啊。”
姜飞宇又是一波暴怒:
“谁说你了,我说你妈呢!你妈找我爸要钱!说是你申上研究生了,要钱上学!”他接连蹦出无数句脏话,听得有常眉头紧皱,“你上学重要,我娶媳妇就不重要了吗!我都三十好几了,再不娶媳妇我们老姜家就绝后了!你妈真会挑时候膈应人,是不是你逼的!我要不是看她是长辈,我——”
有常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拿着手机站在医院门口破口大骂:
“你大爷的姜飞宇!你再敢说我妈一句我拿着菜刀上你家阉了你!我能上研究生就是比你了不起,就是比你了不起!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你还想娶媳妇,搁古代你这样的阉了送进宫都当不成太监!孩子本来就不是你生,你们本来就绝后了!我妈找你家要钱天经地义,她就算是往你门上泼油漆泼大粪都是你活该!你要卖房子还是要卖肾我管不着!你有本事学你哥去赌场赌钱去,要么赢几百万回来摔在我脸上,要么被人押在赌场求我去给你捡那些被砍掉的手指头!”
有常边骂边哭。
120的鸣叫声由远及近,有辆救护车开进了门。所有人都被救护车引去了注意,没人再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冲着电话大骂的年轻女人。
不管为什么,都挺合理的,毕竟这里是医院。绝望和崩溃像对街餐馆里的地沟油一样常见。
“姜飞宇,”有常接着道,“你再敢给我打这种电话来,我不介意让你进医院。反正咱们是一家人,要判,也是家务事的判法,你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她挂了电话,眼睛肿得更厉害了。
她还是想哭,一边捂眼睛一边在心里想,要不要去泌尿科门口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