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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昀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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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
夜色暗沉。
空荡的客厅只有台灯昏沉的黄光映亮一角,他们的面容模糊在光与暗的交界五官不分明,话音于寂静中清晰得呼吸可闻。
时昀偏头躲开面前少年锐利的目光,表情逐渐阴暗,既愤懑又不满,冷声质问道:“你时玉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你哪次找我不是为了做?”
半晌,时玉发出一声嗤笑,挪上前抱住他的肩膀,贴近耳朵,音调仍毫无情绪起伏,淡淡道:“哥,我说过很多遍,我喜欢你,你不信而已。”
“放开我。”时昀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不悦地皱着眉头后仰一段距离,抬手拉下他的胳膊,嫌恶道,“我眼睛瞎了才会跟你在一起,你就是个烂人。”
“你第一个晚上答应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时玉带着温暖的笑再度抱上他,放轻声音慢慢说,“你当时说,我还小,要对我好,把我带上正轨,不记得了吗?”
明明是很温柔的话语,从时玉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倍感骇人。像索命鬼在耳边吹风,轻飘飘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要陪着我?”
时昀被气笑了,注视着他反问道:“那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听过吗?每一次我都想治好你的偏执,每一次你都在敷衍我。你说偏执不是病,那你觉得你现在的行为是十八岁应该有的吗?你是不是只有在做的才会听进我说的话?”
“是。”时玉脸色越来越难看,话语中透露着满满的冷意,漠然坦言道,“我有病,我不想变好。我想你只围着我转,用一辈子的时间治疗我。”
说罢,时玉抓住时昀的两手举上头顶向后推倒,炙热的吻落在皮肤裸露的地方,压抑的话音响在耳边:“说话啊,我现在听你说。”
时昀霎时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了声:“时玉!”
“哥,你不跟我说道理了吗?”时玉低声说着,粗重的喘息随着俯身动作擦过耳廓。
时昀红着脸抿紧嘴唇。时玉却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满脸戏谑。
“时玉!你个烂人!”时昀怒骂道。
“虽然嘴上骂得凶,却没反抗呢。”时玉讥笑着松开了他的手,抱起他翻了个身,慢慢从后伏上咬着耳朵暧昧地说,“哥,你不是疼我吗?现在来陪我玩啊。”
“……”
时昀把脸埋进抱枕里,沉默不语,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也没有反抗,只静静地趴在沙发上。
“哥……”时玉摸上他,夹着哭腔哀怨地说,“你不爱我了吗?”
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让时昀感受不到任何愉悦的感觉,只让他从心底觉得悲哀和憋屈。
他喜欢时玉,这是事实。但他不能接受时玉畸形的爱。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他后妈带来时玉的那一天说起。
时昀的亲妈妈在他初中时车祸去世,爸爸一直没有再娶。直到他大学毕业后,爸爸带回来一个和他妈妈有几分相像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他现在的后妈,长得很漂亮。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瘦瘦小小满脸敌意的初中生。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之后,他们相处得还算和谐,他买了房子,离高中近,于是时玉上了高中后就一直跟着他住,住进来几个月后时昀才察觉到他不对劲的行为举止。
时玉很喜欢黏着他,就连洗澡和睡觉也要跟着他,吃饭也总喜欢用他用过的餐具,甚至是刚用完没洗过的,还有总提出给他洗衣服。
起初,时昀只觉得奇怪,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时玉高一的暑假,在深夜他朦胧醒来时,发现时玉正坐在他旁边,对着他自我慰藉。
被发现的时玉也并没有慌张,仍然神色自若,甚至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乖巧地笑了。那之后,时昀的每次质问都会以时玉更过分的骚扰和眼泪结束。
真正让他意识到一些事情的是时玉哭着问他“你喜欢叶澧吗”的那个时候。
在他的学生时代,有很多人喜欢叶澧,男的女的都有,他也是其中之一。但因为和他的朋友关系从没表过白,叶澧也完全不知情。
被时玉发现后,他狡辩着交了一位女朋友,没过一个星期就不欢而散了。
因为这个女朋友,让时玉对他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大胆,大胆得像泄愤。在那一大段日子里,他也慢慢了解了时玉这个人。却从没读懂他。
那段时间里,时昀仍固执地认为自己喜欢叶澧。但他猛然想起,叶澧交过的每一个男朋友他都认识。他也陪他夜里爬墙和第一任约会、陪他砸过第三任渣男的车、陪他讨伐第四任……但他从没嫉妒过他们拥有叶澧,而仅仅是替他生气。
“我对叶澧的感情不是喜欢”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时,时昀哭了很久。同时也觉察自己喜欢时玉,除了悲哀外,他愈发对时玉的感情感到忐忑不安。
时昀十八岁成年后,他们开始交往。
时昀能够看出来,刚开始交往的那段时间,时玉时常模仿叶澧的说话方式和语气。被他半心酸半感动地纠正过来之后,时玉彻底打开了他的盒子。
在外人面前,他就会戴上乖巧弟弟的面具黏着他,但只要有共处的时间,时玉就会对他干那些事。而且他很大胆,在满是亲戚的饭桌上他也敢偷偷伸出手。
时昀经常因为受不了他的这些行为和他大吵一架,导致他们现在的关系非常别扭脆弱,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也能让他们吵起来。也许在第三视角很甜蜜很恩爱,但每一次争吵的尽头都是时玉对于他更不适的行为。
“呜呜……嗯……呜……”
充斥着羞耻声音的客厅突然混入一道低低的呜咽声。
时昀攥着抱枕的指尖发白,陷下去的腰部和高耸的肩胛骨在抽动之余随着抽噎不停颤抖。稀碎的呜咽从唇间泄出,充满悲恸与悲哀。
身后的人忽地停了下来。
悲泣的独奏愈清晰苍白。
“……哥?”
人总有这样的毛病,在伤心的时候,只要有人询问,眼泪就如同泄洪往外涌。时昀把头埋得更低,遏制不住的委屈情绪瞬间涌上眼眶,随一股股热泪流淌。急促抽气的声音像只即将窒息而死的生物。
“哥?”
这声忧虑的呼唤后,时昀被从后抱起翻了个身,直直倒入时玉怀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他猛地咳了几声,缓缓闭上眼,抿紧嘴唇低声啜泣。
时玉一只手抱紧他,另一只手抬起他的头促使他睁开眼,面色焦急地喊:“时昀!”
这一秒,时昀莫名想起了时玉在外人面前时的模样——乖巧、可爱、阳光、懂事。在他面前的模样却总是阴晴不定。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差距竟然能这么大。
想到这些,时昀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很悲哀。但对方是时玉,让他不得不心软。
“时玉……”时昀朦胧无光的眼睛注视着他,咬牙努力压下哭腔,片刻之后才在他关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应该不知道吧?”
时玉倏地愣住了,瞪大眼睛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所以……别再折磨我了。”时昀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滴在时玉还抵在下巴的手上,话音夹着呜咽变得模糊不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也不知道,你说你喜欢我,却每次都对我这样。”
“也许是我不理解你表达爱意的方式,也许你就是把我当成工具使用。我只是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仅此而已。”
“我不想在你面前死去。”
这句犹如威胁的话后,时昀推开了时玉。
翌日,时昀收拾好自己继续回公司上班。
这天天气不冷,也并不怎么明亮,天空飘着一层薄薄的乌云,从天空到地面,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毫无生气。
电梯里,他碰到了叶澧。叶澧穿着简单漂亮的小西装,和往常一样精致可爱,唯一的不同是脖子上贴了两个创可贴。在群里知道他和鹿知屿的事后,他不用过问就知道那下面遮的是什么。
和以往一样,他没有任何嫉妒情绪。这让他更加确信,他对叶澧的感情不是爱情。
“李子哥?”时昀照例和他打了个招呼。
“今天怎么来得跟我一样晚?”叶澧仰头看他,忽地指着他的眼睛说,“眼睛有点肿,你又跟时玉吵架了?他那个烂脾气……他不会打你了吧?”
“我不打他就不错了。”时昀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扯谎道,“我熬夜熬的。”
“看着不像啊……不会是……”叶澧坏笑起来。
时昀急忙打断他后面的猜测,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我还想说你呢,那个叫鹿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叶澧笑着附和道。
明明是损人的话,却只能听出甜蜜的意味。
电梯刚好抵达,叶澧挥挥手先走一步。时昀摁下关门键,垂下脑袋盯着球鞋头,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昨晚他说完那些话后,时玉就离开了公寓,没有道歉,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可是他并不后悔说出的话,如果他一直让时玉以这种扭曲的爱对待自己,最后一定会有一个人先被毁掉。
何况,时昀没能搞清楚,时玉对他是普通的爱还是只有□□。也不知道,时玉在来到自己家前是个怎样的人,在怎样的环境长大。
说来奇怪,时玉比他矮上不少,却能够轻松抱起他,才十八岁,那个功能……时昀心一惊,蓦地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甩出脑子,走到工位开始今天的忙碌。
中午休息时,时昀拿过手机认真看了一会儿,没看到时玉的消息。
傍晚回到公寓,他在玄关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站到公寓完全变黑,没有看到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这样安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高三的寒假结束,时玉也应该回到学校继续上课准备高考——时昀是这么认为的。
周末难得的假期,这段时间一直精神紧绷的时昀趁着假期睡了一天放松自己,直到天快黑了才起床,出门买了晚饭要用的食材。
时昀拎着袋子转过街角,在两栋楼宽度两米左右的夹缝之间的小道里,在昏暗中,他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才确认了这个模糊的身影的人。
那个白色的瘦削身影静静伫立在一群叼着烟的男生中间。
他背着书包,双手插兜,侧影平静,一动不动看着他们。如白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