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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色 ...

  •   随着声音掉落的还有一本英文词典。

      落在电子秤上。

      咚的一声。

      很沉闷。

      江宇板着的脸也像词典般深沉严肃。

      “这本字典有两斤重?”江宇拿在手里颠了颠,丢到大爷手里,“你的称有问题。”

      大爷虚张声势:“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宇厉声呵斥:“把钱退给她。”

      “她把我的橘子捏成什么样了,又不买了,哪有这样的。”大爷耍赖,越喊越大声,“快来看啊。买不起橘子就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旁边有个等车的阿姨出声解围:“是你先欺负人家小姑娘吧。我刚才在图书馆看到她打手语。聋哑人你都欺负。要不要脸啊。五个橘子敢卖35!金子做的吗!”

      周围人声援:“品相也不怎么样怎么比超市都贵啊。”

      大爷不服:“我这是今年的新品种。特别甜。”

      阿姨说:“管你什么品种。你标价在哪?没明码标价,称还有问题。”

      江宇掏手机:“有人能整治你。”

      大爷探头:“你要干嘛。”

      江宇斩钉截铁的:“打给市场监管局。”

      “你们事真多。我不卖你们了。买几个橘子还抠抠搜搜的。”大爷把钱丢给林雾夕,挑起两筐橘子,快步离开,围观的人陆续散开。

      林雾夕不喜欢说话,继续用手语问:“你能说话,听得见,为什么会手语?”

      江宇用手语解释:“我爸是哑巴。”

      “水果。去城西批发市场买。新鲜便宜。”他的动作更慢了些,“我带你去。要么?”

      林雾夕没什么朋友,现在换了个陌生环境,遇上同样会手语的江宇,她忍不住想靠近。

      她点头。心里还在纠结他不愿意给手机号的事,犹豫半天,用手语问:“怎么去那?我和你。”

      “城西长途汽车站。知道吗?”

      “知道的。”

      “明天上午九点。在那见。”

      “好。”

      ~

      她回家路上一直哼着歌,拧开房门,却被蒋新柔的一句问话打懵。

      “橘子买了吗?”

      林雾夕面露尴尬:“我……忘记了。”随即补充,“我明天要去水果批发市场,那的水果便宜,我去那买。”

      “谁跟你说那便宜的?”

      “就……在图书馆听的。”

      明明是很平常的问话,林雾夕却答得胆颤心惊,潦草答完,没拖鞋,直接踩进房间。

      林权提醒:“脱鞋啊。干嘛呢。”

      “书包太重。我放一下。”林雾夕提鞋出来,坐在玄关凳换拖鞋。

      林权责怪:“借个书把魂弄丢了,冒冒失失的。”

      蒋新柔说:“明天你爸又要出差了,橘子不用买了,你不用特意跑一趟。城西批发市场太远了。”

      “可是……”林雾夕支支吾吾的,“我想去嘛。”

      林权做主:“想去就去吧。我下午才走。你早上买回来,我尝尝,是多物美价廉的橘子还值得你这么跑一趟。”

      林雾夕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

      次日,林雾夕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城西水果批发市场。江宇比她更早到,挎着黑色胸包,坐在市场门口的长凳,两手撑在长凳,仰头看向天空。

      林雾夕也仰头。

      湛蓝清澈的天空飘着稀薄的云。

      但他看得好认真,弄得林雾夕心痒痒的,好奇天上有什么东西,边仰头看边往他的方向倒退。

      肩膀倏地被人握住。

      头顶黑了一片,撞入眼眸的是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林雾夕用手语问:“天空怎么了?你看什么?”

      江宇比划:“看着舒服。”

      刚开市,不少商贩还在卸货,台面都是空的。江宇似乎是市场的常客,商贩亲昵地喊他‘阿宇’,将新鲜的水果摆上台面,招呼他买。

      江宇比划着问:“只买橘子?”

      林雾夕比手语:“爸爸喜欢。”

      江宇继续问:“橘子有两种。夏橘和小蜜桔。要哪种?”

      林雾夕不懂有什么分别,边回忆边比划:“皮薄,汁多,橘子皮有点绿的,酸甜的。是哪一种?”

      江宇带着她往后走,指着一个摊位摆出的橘子问:“是这个吗?”

      林雾夕点头。

      蹲在摊位前吃炒粉的男人站起来,随手将快餐盒放在高处,腰间挂着一串零碎丁零当啷的,他抽出把小刀划开一箱,拿出个橘子掰开:“尝尝。可新鲜了。”

      江宇接过,分林雾夕一半。

      林雾夕咬下去,酸甜的橘子汁在唇齿间爆-开,激得人口舌生津。

      老板划开一箱,让他们随便挑。

      林雾夕挑满一袋,放在电子秤上。

      称重时,江宇和男人聊起昨天遇上的黑心贩子。

      男人气得咬牙:“这老头我认识,他的橘子还是在我这拿货的哩。真可恶啊。缺斤少两的垃圾把咱们果贩的名声都败坏了。阿宇,你放心,下次这老头再来我这进货,我替你骂他。”

      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称绝对准。

      “两块一斤,这里有六斤,十二块。”男人一字一顿,每个音都拖得很长,说得很慢很慢。

      男人打手一挥:“给妹妹抹个零。给十块得了。”

      江宇用手语比划:“十元。”

      林雾夕难以置信,竟然比昨天买的便宜那么多,用手语确认一遍。

      江宇肯定的:“是的。十元。”

      林雾夕付款。

      男人往袋子里多塞了两个橘子:“这是阿宇头回带朋友来,你俩关系肯定很好,那我也不能小气。这个送你的。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哥给你打折。”

      男人挤眉弄眼:“赶紧替我翻译下。”

      江宇比划:“让你下次再来找他。”

      男人勾腿朝江宇的方向虚晃一枪:“臭小子。我说了那么长一串,就给我翻译这么点,偷工减料是吧。”

      江宇侧身躲开:“我只是删掉废话。”

      男人穿着背心裤衩,踩着廉价的塑胶凉鞋,一头黄毛迎风飘扬,看上去比两人大不了多少,和江宇打打闹闹的,林雾夕以为是和江宇相熟的伙计,担心又是抹零,又是多拿的,老板回来会不好交代,将两个橘子还回去。

      男人懵了:“我家橘子不好吃?”

      林雾夕比划:“只拿买的。多的不要。谢谢你。老板回来会怪你。”

      江宇翻译她比划的。

      男人瞬间精神抖擞,两手抹了抹头发:“看哥长得年轻,以为我是伙计啊?”他将两个橘子塞回袋里,“放心拿着。这店哥说了算。”

      江宇比划:“他是老板。”

      男人说:“哥哥年纪不小啦,儿子都上幼儿园啦。”

      江宇不屑:“谁关心你这个了。”

      男人撇嘴:“你这嘴跟淬毒一样,脸又臭,怪不得没朋友。不像这妹妹嘴甜还漂亮。可惜不会说话,唉……”

      江宇轻啧,眉头紧锁。

      男人自觉说错话,捧着炒粉转身进店去收拾货物。

      江宇在隔壁摊位买了颗西瓜,两人提着各自买的往车站走。回程公交上,林雾夕用手语问:“你和那些商贩很熟?”

      江宇的声线像浸了冰的伏特加,清澈冷冽,从耳道烧到心口,烫得她背脊酥麻。林雾夕喜欢他的声音,觉得他比手语是浪费了那把亮嗓。

      她用手语:“说话。你可以。唇语。我懂。”

      江宇说:“他们拉鲜果的货车会来我家修车铺维修。以后你来这买水果,报我的名字,没人敢缺斤少两。”

      “你和我一起来?”林雾夕比划。

      “也行。”江宇伸手在她袋里拿了个橘子剥开,往嘴里送,“不打白工。要报酬。”

      林雾夕拉开袋子,示意他再多拿几个。

      江宇笑:“下次再拿吧。”

      ~

      林雾夕回家,告知父母这袋橘子只花了十元,林权惊叹‘好便宜’,蒋新柔却说‘去一次得了,一来一回四小时没了’,然后问林雾夕有没有预习新学期的内容。

      林雾夕答:“在看啦。”

      蒋新柔提醒:“一中有入学测试的,你要好好预习,初中的内容也要复习。争取考好点,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嗯。我会的。”

      晚上,林雾夕洗过澡,坐在书桌前写题。好不容易有个没有作业的假期,她没心思写题,写着写着,密密麻麻的试卷忽然浮现江宇的脸。

      涂粗的重点线像他前额的伤疤。

      林雾夕埋头,突然特别认真。

      她要快点写完,快点把参考书给江宇。

      —

      两周后,林雾夕骑车,带着教辅去汽修店。

      汽修店大门敞开。

      林雾夕直接走进去,热浪模糊视线。修车厂像个巨大的蒸笼,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滚烫沥青的味道,声嘶力竭的蝉鸣和无休止的电钻在耳边交织。

      凹陷的检查沟里躺着个带面罩的维修工,乍一看身形像江宇。细看就知道不是,江宇直挺,肩宽腰窄大长腿,清劲利落。

      一个工人走过来,问:“要修车?”

      “她找我的。”江宇在隔壁洗车,将水-枪交给别人。

      其他工人穿着宽松的蓝色工服,江宇依旧是短T和牛仔,两手箍着黑色的遮阳袖。汗水润湿黑T,衣服紧贴肌肤,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腹肌。肩上搭着的那条毛巾斑斑点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边走边擦手,走到她跟前了,指缝仍残留机油,只得抬手,用胳膊胡乱抹了一把脸,擦掉汗水。

      他问:“有事?”

      可能是林雾夕说过她会读唇语,江宇一字一顿,咬字清楚。

      林雾夕比手语回:“书。我看完了。给你。”

      江宇摊手:“手脏。随便找地放吧。”

      林雾夕抱着书,环顾四周,四处都摆着工具,她不敢乱走,站在原地懵圈。

      江宇毛巾往肩上一甩:“跟我来。”

      林雾夕跟着他上二楼。

      二楼有个铁门,拉开就是他的家。客厅没有电视机,是一张摆满工具的巨大的木桌,左侧是厨房和卫生间,右侧是两个卧室。江宇的房间干净整洁,和楼下杂乱的修车间有着强烈反差。

      他的房间窗户和院子里的梧桐树齐平,茂盛的枝叶随时可能戳进他房间。

      挨得近,恼人的蝉鸣更清晰了,呕心沥血,像是要把肺叫出来。

      江宇拉开窗。手腕微抖,指尖夹着的纸牌化作一道残影,咻地一声撕裂空气,快速斩断树枝,连同黏在枝叶上的蝉一同掉落下去。房间瞬间安静了。

      江宇指了指桌面:“放这。”

      林雾夕放下书本。

      楼下的工友叫喊:“阿宇。下来吃饭啊!今天有西瓜和冰豆浆。”

      江宇趴在窗户边回:“马上。”

      他转头问:“留这吃么?”

      今天蒋新柔不在家,去学校开会了,给她留了午饭钱,林雾夕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又担心地比划:“麻烦吗?”

      江宇说:“不会。”

      她跟在他身后要下楼,江宇却说:“不用跟着。我端上来。”

      “今天吃茄丁肉臊面,你有忌口么?”江宇自顾自地说着,走到一半想起来,她得看唇语,又折返回去,当着她的面问了一遍。

      其实林雾夕听见了,但他愿意,她就又听了一遍,她喜欢听他说话。

      林雾夕摇头比划:“没有。我都可以。”

      过了会,江宇端面上楼,关上门窗,打开空调。

      “趁热吃。”

      说完,一头扎进衣柜,拿了两件衣服出去了。

      林雾夕坐在房间不知所措,眼前的餐食喷香诱人。

      炸过的茄丁油润,肉臊有肥有瘦,还有个边角焦脆,中间流心的荷包蛋。白瓷碟上的西瓜像堆积的红色的霜雪,颗粒晶莹,酥松得似乎下秒就要坍塌。冰块在豆浆里沉浮,吸管他都替她扎好了。

      毕竟是在别人家,怎么好意思在江宇之前动筷子。她咽了口唾沫,闭眼忍住。

      过了会,江宇推门进来,身上的衣物都换了,周身缠绕雾气,眼底氤氲,指缝的油污也洗刷干净了。

      他坐到林雾夕对面,看着两碗完整的肉臊面,微讶:“不喜欢?”

      “我在等你。”她比划。

      “不用等。”江宇用筷子搅开面,低头吃面,抬眸,看她眉头紧锁,“怎么了?”

      她用手语:“吃不完。太多了。”

      江宇将碗凑过去:“给我。”

      林雾夕拨去一半。

      江宇夺过她的筷子,将碗里的荷包蛋夹到她碗里,再将筷子还给她。江宇做什么都很专注,修车是这样,吃饭也是。

      林雾夕低头夹面。顾及吃相,只是小口啄面,瞥见他碗里的面消去大半,她开始着急,筷子卷面往嘴里送,嘴里的还没嚼碎,又送进一筷子。

      江宇侧过身,边翻看辅导书边吃。

      林雾夕松了口气,也慢下速度。

      两人差不多同时吃完,江宇将碗筷端进厨房,倒来两杯水。

      他问:“这些书你全看完了?”

      她点头。

      “够快的。”他浅笑,继续翻看。

      江宇侧脸硬朗的线条自带攻略性,此刻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不再那么疏离,难以接近。

      江宇感受到她的目光,手不自觉地摸上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林雾夕摇了摇头。

      很坚定地比划:“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手语的程度副词就是使用人的面部表情,她咧着嘴,食指拇指张开到最大,虎口抵在下颌,比出个灿烂的笑容。

      江宇的眉头锁得更紧,耳廓全红了,像过敏反应。他偏过头,解开领口的扣子,拿起水杯猛灌,喉结滚动,染红的耳尖逐渐褪色。

      放下杯子,恢复冷漠的面无表情。

      他起身:“书我会替你还。”

      林雾夕看懂,跟着起身下楼,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江宇两手插兜地站在店门口目送她离开。

      一直骑出巷子,林雾夕才回身去看。

      他已经进去了。汽修店门口空荡荡的。她转身,脚下使劲,快速蹬离。只见过几次面,林雾夕对他竟然有了些许依赖。江宇话很少,不问多余的,只是帮她。

      虽然脸臭,但人好。

      她这么想着。

      —

      再见面是在一中的新生开学典礼上。

      林雾夕字写得漂亮,被班主任叫去填写新书领取表,填完表再去礼堂,只能站在队伍最末,被前面的高个子男生挡得严严实实。

      看不见也听不清。

      她两手背在身后,睁着眼睛梦游。

      台上的校长忽然提高音调——

      “很荣幸请回今年的高考状元回校宣读新生誓词。”

      台下掌声雷动,昏昏欲睡的林雾夕瞬间清醒,边鼓掌边踮脚看。状元学姐没看到,但看到了站在斜前方的江宇。

      他!竟然!也是!一中的!

      林雾夕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虽然只是背影,但绝对是他。

      讲话结束,学生退潮般散去。

      林雾夕被同学挤着向出口涌动。

      她昂着头,往他的方向看。

      江宇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目光忽然转向她。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林雾夕的呼吸滞住了,耳边的喧闹、拥挤的人群也在那一刻消失不见,偌大的礼堂,只剩隔空相望的她和他。

      江宇颔首,低头走出礼堂。

      同桌秦露挽过林雾夕的胳膊:“走啊。回班级。”

      “喔。好吧。”林雾夕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领书时排前后,她说她叫秦露,也住在南浦街,两人就认识了,因为身高差不多,被安排成为同桌。

      秦露拉着她的手闲聊。

      林雾夕心不在焉,没听进去多少。

      回教室的路上,路过公告栏,林雾夕眼睛钉在那,怎么都走不动了。

      秦露问:“你要看谁啊?”

      公告栏贴着新生分班情况。

      林雾夕脑袋乱糟糟的,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江宇。”

      “他在七班。”秦露说。

      “哈?”林雾夕诧异,“你怎么……”

      “我和他同个初中。他在我隔壁班。算……认识吧。”秦露忽然凑近,长睫扑闪,好奇的眼眸清澈透亮,“你想认识他啊?”

      林雾夕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秦露压低声音:“他……这人有点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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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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