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惊疑 ...

  •   深宫重门,曲院密室。

      室内金虬玉兽,一缕淡淡的檀香烟雾缓缓地升起 。

      烟雾里,依稀是极具威严又不失艳光的一张脸,神色凝重地翻阅着一叠卷宗,正是女皇陛下。

      案下,伏身跪着一年轻侍卫,脸的轮廓清瘦纤秀,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不清眉目,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寂静的室内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女皇合上卷宗,抬起头来,神色沉冷:“鲁国公被软禁了?行动受制于他的亲生儿子?”

      案下侍卫的声音清冷如风,沉静地道:“确切地说,是外出时受制于儿子,居家时受制于一个女子。外人看来鲁国公行动如常,实则已毫无自由。”

      女皇道:“女子?什么来历?”

      侍卫禀道:“此女来历未明,自称名唤柳依依,一身风流媚骨,从善如流,言辞应对十分得体。鲁国公在府接待客友必随左右,人皆以为鲁国公老来得一红颜知己,得趣甚欢。其深居简出已有月余,昨日才出门一游,与其子同往桃都山,巧遇无双侯。两人隔远对谈数语后,无双侯失色吐血,至今未醒。”

      女皇目光一冷,道:“巧遇?只怕没那么简单!”她起身踱步,“萧韶近日可与谁往来过密?”

      侍卫道:“没有过密的走动。近一个月来,他亦可谓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只会会诗琴剑友,行些风雅之事。我等未发现一丝可疑之处。”

      女皇目光深沉:“诗琴剑友?都有哪些人?”

      侍卫禀道:“有江南才子江修风,此人颇具诗才,自命风流,每以柳永自况,流连青楼。曾在洛阳一呆两年,痴迷于百花楼花魁魏紫。一个月前魏紫死,便离洛来京,日日诗会京中才子,夜夜青楼寻醉。一个月里,赶赴各种诗会不下十场,遇萧韶三次;还有京师名笛闻折柳,人称曲中圣手……”

      女皇目光凝于一处:“一个月前,又是一个月前。一个月前洛阳谋反,一个月前鲁国公始受制于他的儿子……”她双眉紧锁,“无双说得没错,洛阳谋反虽平,京中隐患非小。”

      室内清静,呼吸可闻。

      良久,女皇令道:“朕要一个月前诸王公大臣的七日行踪详册,还有萧府柳姓女子的来历。密切注意萧韶的一举一动。”

      “是。”侍卫应声,迟疑了一会儿,小心地禀道:“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女皇道:“你应该知道,你的职责便是探知一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叫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侍卫的头伏得更低,小心措辞道:“启禀陛下,无双侯从洛阳带回一绝色女子,藏于府中。这女子名为紫鸢,对外称是诸葛药仙之徒,实则就是百花楼花魁魏紫……”

      女皇听得一震,神色十分震惊。

      侍卫额角微潮,不胜惶恐。

      良久只听女皇的声音变得森冷,命令道:“抬起头来!”

      侍卫抬头,灯光之下,容颜乍明,赫然是翠幕的脸!

      女皇看着她,那目光似可将人剖心透视。

      在这可怕的目光之下,翠幕素手暗握,目光却是坦然。

      良久,女皇收回目光,声音回复平淡,温和地问道:“翠幕不是暗恋着无双侯么?”

      翠幕身子一震,脸上微笑,声音却更清冷,回道:“若非如此,无双侯又怎会对翠幕如此放心,因而行事从无遮瞒?”

      女皇微笑:“你做得很好!”

      翠幕道:“谢陛下夸奖,这是翠幕家族世代的职责。”

      女皇示意退下。

      翠幕退出密室,于阴暗处急促呼吸,阴影里目光幽亮闪烁。

      女皇呆坐出神,半晌之后,按下案上机关,密室里一扇石门开启,进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躬身呈上一本册子,又无声退出。

      只见册上依稀可见如此字样:……无双侯遇刺,魏紫挡刀,未死……返京中途,入药仙谷……女子绝色,二人行止亲密……”

      女皇阅毕,骤然将册子拂落地下,终于勃然大怒:“朕视你若女儿一般,你却欺骗朕……”

      盛怒的声音在室内滚滚回旋,久久不散。

      .................

      容华宫。

      明灯书案。

      俏婢随侍左右。

      林宛着一件素雅深衣,立于案前悬腕挥毫,写就一幅字。

      但见宣纸上只六个字:昨日,今日,明日。各分三种字体写就。“昨日”两字为瘦金体,“今日”为楷书,“明日”则写成了狂草。

      书法是以点画线条及其布局结构来体现。这三种绝然不同的字体,同置一贴,要写得好,可是极难。

      但见此贴,笔墨行走恣肆,结构布局别具一格。她纤纤素手,下笔愣是布局大气,意旨峥嵘。然而饶是如此,仍是掩不去生硬之感。三体同贴本不可取,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令人难解其意。

      林宛终于捧纸而笑。

      这应该是答应送给玉子悦的谢函。

      左边的侍婢见此,笑道:“阿弥陀佛,都写了一下午了,终于有一张满意的了!可是奴婢觉得奇怪,不说是谢茶函么?为何不见一个谢字?”

      右边的侍婢看来性情较为沉敛,此时却接口道:“朝野俱知,求千金易,求主子字难。区区六字,虽言不及谢,主子的谢意却已表达了。”

      林宛听两婢的言语,不由微笑道:“我有说是谢函么?”

      两婢齐问:“不是谢函是什么?”

      林宛将字贴置于桌案,移步望窗外,神色有些担忧地道:“这是共勉书。”

      “共勉?”

      林宛微笑,笑容里有些黯然,说道:“不错。这几天,无双告恙,据报是与鲁国公相谈之后所致。无双啊无双,难道这软红之痛竟从未消弥,如今反成沉疴顽疾?”

      左婢一脸担心地道:“是呢。神荼好担心玉爷哦,像玉爷那般痴情之人,天下真是死一个少一个呢!”

      右婢郁垒闻言,轻轻敲了一下神荼的头道:“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一个少一个的?玉爷智谋无双,俊美无俦,福泽深厚,哪那么容易死?”

      神荼抚着自个儿的头,正想以暴制暴,却听沉默少言的郁垒一下子说了三个赞美之词,不由嘻嘻而笑:“原来郁垒一直暗恋着无双侯呀!”

      郁垒瞪眼,骂道:“小蹄子乱嚼舌根!讨打!”

      神荼大叫救命。

      这边林宛听了“玉爷智谋无双”六字,不由呆呆重复,若有所思地道:“不错,这三年来,无双早已万变不惊极为自制,没道理还会有吐血昏倒这么大的反应。莫非她此举别有深意……”

      林宛深思着,神荼却被郁垒追打求饶起来,忙向林宛搬起救兵,叫道:“少主救我!郁垒要杀人啦--”

      深宫难免无聊,这本是三人无事时惯常的玩笑,此时却扰乱了林宛的思虑,再听那“少主”三字,林宛当下沉下了脸色,喝道:“神荼,你叫我什么来着?”

      神荼一呆,忙收敛了行止,却仍顽皮地吐一下舌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就应该叫你少主的么!不叫你少主,那叫你什么?难不成叫你……娘娘?”

      话音虽低,于林宛却是十分清楚地听见了,不由勃然作色。

      郁垒见势不妙,抬手狠狠敲了一下神荼的额头,下手极重。

      神荼呼痛,“哎哟”一声伸手摸去,头上已突起老大一个红肿包块,不由叫道:“郁垒,你作死敲这么重?呜……”

      郁垒心里焦急,暗骂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口中冷然道:“没规矩!主子叫你干嘛便干嘛!休得多嘴!主子还要画画呢!”她边数落着神荼,边乖巧利落地铺起宣纸来。

      神荼终于知道主子宽容,自己便放纵了,一时放肆地触了主子的痛处,虽痛得两眼红红的,顶着一个大肿包,乖乖磨起墨来。

      林宛冷眼看俩贴身小丫头乱殷勤,她素性大度,早已不以为意。但终究失了兴致,意兴阑珊:“你们都下去吧。”

      偌大的容华宫里,宫娥侍从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一阵空虚袭来,盈满全宫。

      林宛独立案前,呆呆看着那共勉书上六个字,自叹道:“无双,三年前的你,性格犹如这瘦金体,规矩中透着不羁,虽不羁却终究不敢冲破世俗规条;之后的你,经软红一事,行事无有出格之举,还有,对待那个叫紫鸢的女子,你是如此小心翼翼,一如写楷书一般。而我……我林宛未入宫之前,快意江湖,何等自在潇洒,却终逃不过皇上南巡时,那一眼的牵引;好歹入了宫,从此自己却不是自己了,为爱而委屈自己,只要能待在爱人身边,便再无所求了。无双,于情感上,我们何其相像呢。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她的眼中闪起豪情,语气坚决地道,“现在就让我们来写狂草吧!虽运笔迅逸,如骤雨狂风,而心有法度,飞动圆转,随我纤手万变。”

      她豪情自语,提起一管湖笔,凝眸望向书案,在雪白宣纸上运笔如飞,未久,一幅水墨牡丹呈现在面前,但见花开恣肆,一反牡丹的雍容之态。

      。。。。。。。。。。

      她呆呆地望着那画良久,眼底慢慢地慢慢地泛起了幽幽的水光,低低地道:“不像……跟皇上画的相比,真是一点也不像了……”她望向宫外,目光有几许幽怨。

      夜色深沉,宫城森寂。都二更天了,皇上今夜宿于何处?

      林宛看着窗外夜色,喃喃自语:“总也画不像,那是因为我是不一样的。或许我该以自己的方式来爱你……”

      她举头望着夜空,凝眸深思,一身的淡雅深沉,有别于平时的清浅灵动。

      “宛……”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悦耳的呢喃,颊侧垂落的青丝便落入了一个人的手中。

      林宛惊喜地转头。女皇的脸近在眼前。

      林宛欢喜地叫了起来:“皇上!”

      女皇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带着点探究,瞬息却笑起来,道:“朕来看看你,你也不用欢喜成这样吧!”

      林宛撅起小嘴,斜了她一眼,道:“还不是因为皇上难得来一趟容华宫的……”

      女皇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玩味,伸手将她揽在身边。

      林宛的脸便无可救药地开始红起来。

      耳鬓厮磨的距离,女皇目睹她柔嫩的脸颊慢慢晕红,一时看呆,良久才出了声,微笑掩饰自己的失态,笑道:“宛儿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呵!”

      这一说,林宛的脸越发红了,嘴上却也不饶人,低不可闻地道:“皇上还不是这么容易就看呆--”

      女皇听得一怔,周身的气息便跟着冷了下来,放开了她,紫幅金边的帝服微动,踱了开去。

      林宛怔怔看着她,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

      宫内安静,女皇踱至书案,案上的牡丹令人触目惊叹:“宛儿的书画越发教人叹服了!”

      林宛娇嗔道:“宛儿怎么画也不及皇上的十分之一,宛儿越画越是丧气呢!”

      女皇摇头道:“着意模仿,只能得皮毛,不能出风骨。宛儿今日画的牡丹图,完全不见模仿痕迹,真正画出了自己的风格。就水墨牡丹而言,能画出它的神韵并不稀奇,能画出这等不可一世的气势来,可就不一般了!”

      女皇拿起画来细观,瞥眼却见到旁边有一张字贴,正是林宛要送给玉子悦的共勉书。

      女皇怔了片刻,突然问道:“宛儿可想念曾经纵横驰骋的江湖生活?”

      林宛浅浅一笑,走近女皇,道:“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呀?宛儿闯荡江湖没几年,未有过什么纵横驰骋之感,也就谈不上想念了。”

      女皇回头看她,笑道:“不错,确实没几年。宛儿闯荡江湖没有几年,却能将一个略具规模的江湖帮会发展成一个惊动朝廷的江南大帮!”

      林宛听得一呆,笑道:“皇上搞错了呢,‘花样年华’一直是我那爱附庸风雅的老爹在捣鼓着。”

      女皇也笑:“表面是如此,其实主事的一直是你,不是吗?”

      林宛听了,索性瞪着她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女皇望着林宛有些骄横的眼神,透着撒娇却率直的问话,眼底透出迷惑,未久又一片清亮,将林宛搂在怀里,微笑低喃:“没什么,只是来跟宛儿说说话。”

      林宛感觉到女皇的下巴埋在自己肩上,她用下巴想也能想象出女皇皱眉疲倦的神色,心里不由疼惜,在她耳畔小声地道:“皇上累了,不如早日安寝……”

      女皇闻言,不由低笑:“宛儿可是等不及了?”

      林宛的脸不由涨得通红,嗔道:“皇上调笑我?”

      女皇看着林宛涨红的脸,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俄而轻叹:“你,会背叛我么……”

      林宛听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不由微微发怔,回答却郑重而毫无迟疑:“永不会!”

      女皇紧紧搂住她,附在林宛的耳侧,轻声低喃:“宛,不要背叛我,也不要欺骗我……”她疲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请求。

      林宛终于觉察了她的异样,迟疑道:“皇上……”

      女皇搂在她腰上的手微一用力,轻轻耳语:“叫我的名字。”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朕”。林宛的心里突然满溢了柔情,软软地叫着女皇的名字。

      “风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