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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入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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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站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玉子悦口吐鲜血,仰面缓缓倒下,心中的惶恐无以形容,天地恍如崩塌。
她拼命地跑过去想接住她,快奔至面前,一道红影已接住了那具倾倒的身子。
竟是红莲!
“爷!爷!”红莲哭叫着,惊慌无措地抱着昏迷的玉子悦。
紫鸢拖着沉重的脚步,心直沉入脚底一般。红莲为什么这般慌乱?你是药仙的徒弟,你怎么可以这般慌乱无措?难道……难道玉子悦病得很严重么?
她举步艰难地靠近。玉子悦,你怎么可以死?我还没有开始“自断双臂”之计,你怎么可以先行死去?
红莲嘤嘤哭泣,紫鸢无声流泪。
“哭什么?你不是大夫么?怎不给她看看?”一个声音冷冷地、很是不悦地说道。
紫鸢猛然抬头。
说话的人一身白袍,长得十分漂亮,赫然正是在药仙谷劫走红莲的白袍小生--长白梅清骨。
只见梅清骨眉眼冷冷的,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十二万分的不高兴。他很不悦地看着红莲哭泣地无措地紧紧地抱着玉子悦,冷冷地道:“还是大夫呢!还不把她平放在地上,把把脉,望闻问切什么的?”
一语惊醒了悲中人,红莲连忙把玉子悦平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静静地把起脉来,小脸上回复一派医者的平和。
梅清骨的脸色这才微微有些好转。他的身上有一种剑道高手才有的沉冷之气,又有少年人的飞扬跳脱,气质复杂却又奇怪的合谐。
紫鸢看看明显醋翻了的他,再看了看一心于救治的红莲,突然松了一口气,将全副心神放在玉子悦身上,伸手轻轻握住玉子悦的左手,心中默念:“子悦……”。她向上天默祈她的安康。
才握一会儿,红莲的手却伸了过来。紫鸢抬头,茫然看她。
红莲小脸不耐,摊手道:“把她的左手给我,把脉!”
紫鸢将玉子悦的左手交至她手中,看着红莲面无表情地凝神听脉,想问她左手脉与右手脉有何不同,突然又觉得十分索然,低头凝目于玉子悦的脸。
玉子悦玉面苍白惨淡,眉心紧蹙。
紫鸢情不自禁地抬手抚着她忧郁的眉心,心里默默地道:“子悦,子悦,子名为悦,为何总是不悦?”
“还不快去叫辆车来!快去!”红莲诊罢,凶巴巴地命令着梅清骨。
“还不快帮忙把爷抬进车里!”依然凶巴巴的。
“爷没事!她只是郁结于心,化形于外……”声音幽幽的,内藏不可掩饰的关切。
“……”车内安静了,玉子悦昏沉于车厢中间,红莲紫鸢左右照看着。
梅清骨坐在车尾,眼睛不眨地看着马车飞驰中道旁的事物飞速地后退着,一代关东霸主的表情那叫一个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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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无双侯府,玉子悦竟还未醒转,是沉入梦魇之状。
迟蓝焦虑地守在门外。
床前,红莲额上已微汗。
一旁翠幕的神色无法保持一贯的清冷,看着红莲在屋子里来回烦燥地乱转,终于不耐地冷语:“坐下!”
红莲停步,转身狠狠瞪她:“偏不坐!”
翠幕冰冷地回视:“你不是自认医术天下第二吗?如今却束手无策?!”
红莲一呆,差点气哭:“去死!你明知道心病难医,我只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她气红了眼,眼睛死盯着翠幕,“不是告诉过你,爷去那些有回忆的地方时要好生跟着她的吗?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翠幕的脸色刷地变得很难看,出口冰冷:“这话你跟迟蓝说过,现在也该跟迟蓝说去!还有……”她冷然道,“我去哪里还用不着向你禀报!”
红莲气得一个手指戳过去,叫道:“你……”
两人冷然相对,气氛僵冷。
紫鸢静静看着两人,目光里有些不解。这种时候,这两人,不应是这样的反应。
然而此时劝解却是必需的。紫鸢上前,劝解道:“你们……”
才说了两个字,但见红莲翠幕齐齐转头,瞪着她道:“没你的事!”
紫鸢脸色一白,目光安静地注视着她们,缓慢地说道:“是没我的事。不过,你们却各有各的事。”
她举目望向迟蓝,吩咐道:“家主抱恙,府内最忌慌张。迟蓝仍然负责守护一职,兼顾外客来访接待。”
她目光转向翠幕,“翠幕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去,爷的吩咐不能因其抱恙而稍有懈怠。”目光转到红莲脸上,“红莲负责医护与膳食。不过,当务之急……”她将目光转向窗外,“还是先让院里练剑的那位歇一歇,喝口茶,来者总是客。”
红莲迷惑的目光跟到窗外。
但见窗外剑光森寒,白影翻飞,梅清骨在院中拼命似的练剑。
紫鸢目光扫过他们的脸,问道:“以上,可有疑问?”
红莲翠幕交换一下目光,看了看床上的玉子悦,再看一眼安静凝立的紫鸢,欠身走出房去。
紫鸢合上房门,移近床前,凝视着仍然昏睡中的玉子悦,眼中落下泪来,幽幽低喃:“子悦,你怎可让我如此担心?今日我才知道,不知何时你已刻入我的命里、血里。若失去你,天地便再无颜色……”
翠、红、蓝三人走到院落里,在假石旁相对默立。
良久,迟蓝沉着开口:“我巡府去了!”转身便走。
红莲与翠幕相视无话。
最后还是红莲恨恨开口:“她还有模有样呢!”
翠幕闭口不语。
红莲奇怪地看她一眼,嘻嘻笑起来:“你不吃醋?”
翠幕冷冷道:“你皮痒?”
红莲缩缩脖子,吐一下舌头:“不痒,我没皮肤病。”看到翠幕仍望着那房间,她不禁也沉默下来,目光黯淡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翠幕姐姐,我还妄称天下第二,其实不过是个狗屁大夫!
红莲双肩轻颤,翠幕抱住她,低低劝慰:“不……红莲医术超绝,只是心病难医,你知道的,现在却这样说自己,莫非还在怪我刚才的气话?”
红莲一抹眼睛,道:“没。冷言相向不过是我们相互发泄焦虑紧张的方式之一,又怎么会生姐姐的气?我只是很担心爷……”
翠幕将红莲扶往一旁石阶,一起坐下,目光茫然望着远处的一片青翠,喃喃道:“担心又如何?我们还是无能为力。她从小就是这样。七岁时,她奋力救一只被人扔下水的她的猫儿,深秋风寒的时节就那样子不顾一切地跳进荷池里,最终猫还是没有救上来,她一昏迷就是三天。那样躺在破旧的木床上,紧蹙着小小的眉尖,好不令人心疼。醒来后,却又对每个人都微微笑着,笑得那么温暖如春,看不出一丝伤痛。十五岁的时候,王朝更替,她冷眼袖手,隐约听说玄天帝的死讯后,在深宫残垣边睡了一日一夜,第二天衣衫带冷露地爬起来,对着新皇时气色平和,一无喜怒。后来,萧姑娘自尽身死,她正在上朝,乍闻噩讯时,面色死灰,直挺挺倒下,吓坏了朝上众官,一昏迷竟是七天,七天里奄奄一息,到第八天神秘失踪,那一次她失踪了整整半年。她的失踪就像以往的昏睡一样,用来疗伤或想事情,伤好了事情想通了,就又回来了,照旧笑盈盈地看着你,笑容温暖得像春天来临。现在她又昏睡了过去,我们只有等,等她独自舔完自己的伤口, 然后自己醒过来……”
翠幕的声音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悲伤。红莲转首望着她,轻轻地道:“爷的猫被扔下水?睡在破床上?真不敢相信爷的幼年原来如此糟糕呢!”
但见翠幕沉重地点点头,红莲小声地叹息:“我刚见到爷时,我还以为她是个不怕死的疯子呢!葛青衣想斩草除根,刚中了毒的我被三、四十个大个子团团围住,我想我死定了,不仅中了毒,还要被人乱刀砍死,会死无全尸。爷那时简直从天而降,浑身血污地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提着一把卷了刃的刀,一副杀红了眼的样子,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了所有人。后来她告诉我,她刚一刀单挑了川西六魔的老窝,在追最后一魔的时候看到我,就顺便救了我,然后顺便把我送到了药仙谷。翠幕姐姐,她说了两个顺便。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顺便的事情啊……”
说起往事,红莲鼻子渐渐发酸。翠幕摸摸她的头,道:“爷救了你,可你也救了爷。那时萧姑娘刚死,她伤心欲绝,把自己放逐天下,逢鬼杀鬼,遇魔杀魔,渐渐地都有些嗜杀成性。若不是遇到你,跟你一起在药仙谷锄地种药、种菜砍柴了半年有余,谁也难以预测她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红莲眼睛里满是担忧:“那样的放逐,还是没能解开心结。爷的心底深处还是没能接受软红自杀一事,到如今已成了她碰触不得的痛。我今天刚回来在半路上看到她的车马往桃都山,再看到她与鲁国公的相遇,就知道不妙呢,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会不会不肯醒过来了?”
翠幕的瞳孔收紧,幽幽地道:“爷肯不肯醒,就要看紫鸢姑娘的了。”
红莲讶异地道:“看紫鸢的?”
翠幕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道苦涩,道:“不得不承认,紫鸢在爷的心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红莲低头不知想了想什么,然后不解地道:“真不明白,那个紫鸢有什么好?”
翠幕摇摇头:“她好在哪里,爷知道就够了。而我们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只有在紫鸢面前爷的笑容才是真的,是因为开心而笑。而爷在我们面前虽然一直是微微笑着,可那笑不是因为她快乐,而只是因为不想我们担心,所以她才笑。”
红莲听了,呆呆地看着她。
翠幕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红莲望着她苦涩的笑容,忙一个劲地摇头:“不是,不是!只是觉得翠幕姐姐今天的话比以往说的加起来还要多!”
翠幕腾地站了起,目光望着远方,道:“那是因为我的心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也许就会疯掉。”
红莲见她要走,忙叫道:“你要去哪里?”
翠幕答道:“不得不承认紫鸢说得对,我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去,不能因为爷这样子便稍有懈怠!”
她没有回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身形一掠,如一只翠鸟般轻巧迅捷地掠出了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