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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寻欢作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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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雪扬从清晨等到黄昏。
第一百天。
这个数字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像沙漠里被风吹动的沙粒,停不下来。
她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在军营门口巡视,检查岗哨,和士兵交谈,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眼睛的余光一直在瞟向沙狐皇宫的方向。
“将军,今天是不是第一百次了?”
一个年轻士兵凑过来,笑嘻嘻地问,“二皇子是不是该来了?”
厉雪扬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巡逻去。”
士兵缩缩脖子跑了,但跑远前还忍不住回头喊了一句:“将军,我看二皇子这次肯定能成!”
厉雪扬没应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枪身冰凉,和她此刻微热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清晨,正午,下午。
太阳从东方爬到天顶,又缓缓西斜。
沙地上,她的影子从长变短,又从短变长。
梵云飞没有来。
起初,她还能告诉自己:他可能有事耽搁了。
或许是在修炼御水珠,或许是皇宫里有急事,或许是……他在精心准备第一百次的求婚礼物。
但当日头偏西,天边泛起橘红色的晚霞时,厉雪扬心里那点自欺欺人渐渐消散了。
不对劲。
梵云飞那小子,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但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忘。
说好第一百次求婚,他就一定会来。
就算真有事不能来,也一定会想办法传信给她。
可今天,什么都没有。
“将军……”
旁边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二皇子他……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厉雪扬心里最后一点镇定。
出事?
沙漠里能出什么事?沙匪?妖兽?还是……沙狐皇宫里有什么变故?
她想起那天他和她所说的。
沙狐皇宫的异样,皇宫里那个神秘的药材管事,还有那些关于她的、详尽的调查记录……
厉雪扬握枪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备马。”她声音冷硬,“我去看看。”
“将军,要不要带些人——”
“不用。”厉雪扬打断副将,“我自己去。”
她翻身上马,长枪在马鞍旁挂稳,一勒缰绳,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军营,朝着沙狐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夕阳在她身后迅速沉落,将她的影子在沙地上拉得极长。
……
沙狐皇宫建在沙漠绿洲旁,皇宫外围是个热闹的集市。
即使入夜,集市上依旧灯火通明,摊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还有不知从哪家酒肆传来的丝竹乐声,混在一起,喧嚣而鲜活。
厉雪扬在集市外勒马,皱眉望着那片灯火。
她将马拴在隐蔽处,自己则快步走进集市。
人群熙攘,各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沙地上,拉长又缩短。
然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梵云飞的声音。
但又不完全是。
那声音里多了些她从未听过的轻浮和浪荡,少了平日的真诚和腼腆。
厉雪扬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集市中央最大的一家酒肆,二楼敞开的窗边,人影晃动。
她握紧长枪,快步走近,藏在酒肆对面一处卖陶器的摊子后,朝二楼望去。
只一眼,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二楼窗边,梵云飞,他正左拥右抱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妖族女子!
他穿着华丽的沙狐族服饰,但衣襟敞开着,露出胸膛。
一手搂着一个沙狐妖的纤腰,另一手端着酒杯,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正大声说着什么:
“……等我娶了厉雪扬,继承了皇位,到时候……”
他顿了顿,仰头喝干杯中酒,才继续道,“就把她踹了!娶你们!哈哈哈哈——”
周围的女子娇笑着往他怀里钻。
厉雪扬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她握枪的手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亏她还担心他!
亏她这一整天都在军营门口等!
亏她还……还真的在心里想过,第一百次,要不要答应他试试看!
就在这时,酒肆楼梯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缓缓走上二楼。
厉雪扬呼吸一滞。
涂山情。
她穿着一身平日里的紫衣白纱裙,长发如雪,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着,整个人素净得像月光下的紫罗兰。
可她的举止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涂山情笑盈盈地走上二楼,径直走到梵云飞那桌旁。
她看都没看梵云飞一眼,而是直接伸手,轻轻拉过一个靠在他怀里的舞姬。
“这位妹妹,”
涂山情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紫眸中流转着动人的光彩,“只顾着陪二皇子,冷落其他客人可不好。”
那舞姬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跌进涂山情怀中。
涂山情顺势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凑近轻嗅:
“妹妹好香啊……用的什么香粉?”
舞姬被她撩得满脸通红,却也没有挣脱,反而娇笑着往她怀里靠。
厉雪扬藏在暗处,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情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和这些女子调情!!
她和梵云飞……
不,不对。
厉雪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二皇子不去第一百次求婚了吗?”
涂山情懒洋洋地问,手指虚虚拂过舞姬的发梢,动作随意得像在把玩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这么美的夜晚,放着佳人不陪,却要去求一个拿枪指着你的姑娘,多没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紫眸在烛光下流转着莫测的光。
梵云飞哈哈一笑,又灌了一口酒,眼神在涂山情身上打量。
“等会儿就去!倒是你,涂山姑娘……”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试探,“听说你和少师感情甚好,怎么也来这儿喝花酒?莫不是吵架了?”
这话问得看似随意,眼神却紧盯着涂山情的反应。
涂山情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深了。
她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尽,动作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洒脱:
“唉,怎么说呢……”
她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敲着杯沿,“这叫人间的寻欢作乐,合乎常情嘛。”
她侧过脸,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我从前啊,就是太把他当回事了。从涂山一路追着他到沙漠,他说要当少师,我就陪着他在这儿待着。结果呢?”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淡淡的嘲意,“还是一副对我可要可不要的脸色。我在他眼里,大概和这桌上的酒杯没什么分别——用得着时拿起来,用不着就搁一边。”
她又倒了杯酒,这次喝得更急了些。
“我也是会难堪的呀……所以嘛,就想来这儿喝两杯,解解闷。”
她抬眼看向梵云飞,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醉意和疏离,“没想到这么巧,碰见二皇子你了。”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梵云飞:
“你说,我这算不算……借酒消愁?”
梵云飞眼神闪烁,显然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他笑了笑,手顺势摸向旁边另一个舞姬的腰,动作轻佻:
“涂山姑娘这般人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天下好男子多得是。”
“是啊……”
涂山情幽幽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可有些树,你就是想吊死在他身上,他还不让你吊呢。”
她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狐族特有的、真假难辨的随意:
“那二皇子你呢,为什么这么执意要娶厉将军?”
梵云飞嗤笑一声,手在舞姬腰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引得那女子娇呼一声:
“一个女人而已。等我坐上皇位,要什么女人没有?我娶她,自然是因为她对我有些用处!”
他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盯着涂山情,那眼神里满是算计和某种令人不快的审视。
涂山情轻笑一声,退开些许,手指依然虚虚搭在怀中舞姬的肩上。
“二皇子好大的口气。不过……”
她眨了眨眼,语气轻飘飘的,“随你吧。”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任谁听了都觉得她只是随口附和,并不当真。
藏在暗处的厉雪扬握紧枪杆,看着二楼那个顶着梵云飞的脸、却眼神阴鸷的“人”。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梵云飞。
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傻乎乎、只会傻笑、送花、说笨拙情话的小土狗。
这是……一个想利用她、算计她、甚至可能要害她的陌生人。
而这个陌生人,正顶着她熟悉的脸,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厉雪扬再也忍不住了。
“好你个梵云飞!”
她一声怒喝,从藏身处冲出,几步就冲进酒肆,噔噔噔踏上楼梯。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冲到“梵云飞”面前,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扇在“梵云飞”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