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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   (二十)

      八月最重要的事,是大司命和阿瑶成亲。
      据说日子选在了月底。

      琴逢玉对此十分佩服。

      当听到白天要热闹一整天,晚上还要将寨坪那里的大火塘点燃,全族都聚到一起,吃喝跳舞欢庆一整夜,她就更佩服了。

      “这么热的天,大家挤在一起,”她用手指背面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要开火塘?”
      “是呀,火塘很亮的,这样晚上才看得见。”

      阿苗也很热,她同样抹着汗,看着琴逢玉哈哈笑,“当然也热啦,到时候天气会凉快一点,不过那个火塘很大,肯定比现在热。”

      之所以和现在比,是因为现在就是大晚上,她们在河边点燃了一堆火,火边架着六条大得前所未见的银鱼。木头本身就有果香,还撒了微辣鲜香的调料,银鱼烤得香气扑鼻。

      阿苗负责一条,笛少侠武艺最高,也就是手快,所以负责剩下的五条。

      阿苗赞他:“阿飞真厉害!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鱼。”
      “湍流那边的鱼大,上次运气不好,才只捉到小的,”笛少侠自持地给鱼转了个面,“今天这个也就普通而已。”

      他说着,凑过去看了看其中一条,递给琴逢玉,“这个条可以了,吃吧。”

      琴逢玉:“……”

      她用恩将仇报的表情看他,“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阿飞。”
      “这时候不叫笛少侠了?”

      笛少侠随口说了一句,琴逢玉还没反驳,他先不由分说,将烤好的鱼塞到她手里,“吃吧,不是阿苗说你得吃两条吗。”

      琴逢玉并没有动,她转脸朝阿苗说:“阿苗,我可是救了阿金姐姐的命啊。”

      阿苗郑重点头:“所以我怕饿着你啊。”
      “我不饿,我吃一条就够了的。”
      “可是你没吃晚饭。”
      “但我不饿,”琴逢玉可怜巴巴,“我热,没有胃口。”

      阿苗对她的胃口一清二楚,自顾自翻鱼:“你先吃这条嘛。我看阿飞已经给你选了最小的,你先吃试试看,真不想吃的话不勉强你。”

      琴逢玉含恨左右看看。
      左右并不理她。

      琴逢玉含恨拿起鱼开啃。
      她一口气啃了两条鱼,甚至意犹未尽。

      琴逢玉:“……”

      吃了晚饭的阿苗只吃了一条鱼。

      笛少侠解决了两条,最后剩的一条拿在手里,像在考验鱼的意志力似的(如果有的话),时不时靠近火焰,但又不真正伸过去,也不吃。

      直到琴逢玉慢慢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虔诚得像在神像前敬香,他才将鱼递给她:“吃吧。”

      琴逢玉右手已经接过,嘴上还在客套:“你不饿?”
      “我饱了。”

      她咬了一口鱼腹:“这多不好意思……”
      笛少侠:“本来就是给你的。闭嘴,吃。”

      琴逢玉吃完了最后一条鱼,终于觉得有点饱,今晚要是再凉快一点,就能睡个好觉了。

      她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真奇怪。”

      之前明明不饿,但真的咬了第一口鱼,又觉得能吃十条。

      听到她的话,阿苗望着火堆沉默,笛少侠则直截了当:“哪里奇怪,自己受了伤都忘了吗?”

      琴逢玉:这个倒是没忘。

      受伤是七天前的事。
      当时她支完摊回家,听到家里有人吵架。

      听声音很快就分辨出来了,一个是阿金,一个是大司命,彼此怒吼中还夹着哐哐当当,似乎还在动手。
      吵的内容也没时间细听,阿苗不在,琴逢玉担心阿金吃亏,闷头便往里冲。

      刚迈过门槛,一句“阿金姐姐”还没出口,一样东西猝不及防迎面射来。
      琴逢玉被手上的医幡遮住了视线,本就千钧一发,看到时已经来不及,只能任由那东西插进了自己左肩。

      是把小骨刀。

      剧痛迟了一秒才袭来,但瞬间便席卷全身,琴逢玉僵了一下,眼前一黑,人脱力往下滑,全靠身后的笛少侠一把撑住背,才总算没有真的跌到地上。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明明是左肩受伤,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右肩也和中了刀一样痛起来。

      发生了意外,院中吵架(打架)的两人此刻终于停手。

      阿金怔了一瞬,尖叫了一声跑过来。

      “阿玉,阿玉!”

      阿金见她伤口不断有血涌出,今日穿的又是那身新裁的月白青衣裳,鲜红的血迹从肩膀沿手臂往下蜿蜒,不由得手发抖,想给她点穴,一时间竟然找不准位置。

      阿金不是这样慌乱的人,看来刚刚和大司命吵得很凶。

      琴逢玉气若游丝,倒不是伤重得要死了,就是疼:“没事……”

      这句“没事”说服不了任何人。

      笛少侠让阿金扶着她慢慢坐下,自己利落捞过身上背着的琴逢玉的医箱,一边翻找金创药,一边对这句“没事”报以一个白眼。

      好在笛少侠为了报恩,也方便换药,日常跟着她出摊,对她那些瓶瓶罐罐已然熟悉,飞快找到了对症的药。
      那边大司命也过来,点了穴替她止血,又手法灵巧地拔了骨刀。
      阿金定下神,给她洒了药,包扎了一圈。

      伤势处理得很妥当,琴逢玉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至于受伤的缘由,是纯属倒霉。

      阿金和大司命吵架(打架),火气大起来,彼此乱扔凶器也是有的(琴逢玉:……)。

      骨刀是阿金的,扔的方向当然是大司命。
      其实一个没真的想伤人,一个也没真的当回事,随手将骨刀往旁边一拨,是想插到门板上的。琴逢玉此时推门进来,就好死不死,插在了她肩膀上。

      又是大司命。
      又是肩膀。
      难怪觉得熟悉。

      琴逢玉连气也生不起来。
      能生谁的气?阿金和大司命都不是故意的,只能说是赶巧吧。

      “不如生自己的气,”笛少侠还说风凉话,“做事不过脑子,冲那么快,拉都拉不住。下次遇上这种事,先往后退三步再说。”

      琴逢玉躺在床上,疼得都累了,头都不想转,只能侧着眼睛瞥他:“笛少侠,这种做法……是不是太不热心了啊……”

      笛少侠嘲笑她:“就你这种武功,怎么热心?别人随手的暗器都躲不开,先保住自己小命吧。”
      “……”

      琴逢玉决定生笛少侠的气。

      “……要不你还是出去吧,”琴逢玉真诚地说,“你没事做吗?”
      “本来要跟着你出摊的,这不是你还躺着吗?要不你起来,我们出摊去。”

      “……你真的出去吧,我(气得)伤口疼……”
      “……”

      笛少侠安静了一会儿。

      琴逢玉还以为这些天来,大家同吃同玩,她对他已经有了些了解,但万万没想到这人还有说话气死病人的爱好,早知道就不让他来探望了。

      可惜阿苗去给她看药,阿金在给她煮粥,一时都找不到人来赶他走。

      琴逢玉咬牙,听到笛少侠又说:“你要什么药草,我替你去采。”

      采药出摊吗?这个人真的没人性。

      “今天我不开张……”
      “你脑子有坑?”笛少侠说,“我是说做止疼药。”
      “哦……”

      琴逢玉勉强提起点精神,“阿苗已经去熬药了。”

      “没有别的药了吗?多吃点,好得快。”

      药不能乱吃,不是吃得多药效就好……

      琴逢玉想反驳一句,又觉得笛少侠也是好心,主要是她也斗不动嘴了,于是说,“那帮我捣一些乳香和没药吧,我想多配点金创药,之后换药用……”

      笛少侠说了一句“行”,就要出门。
      左脚迈出去了,右脚还留在门内,又转头问:“乳香和没药在哪里?”

      “在大医箱里,拿过来……我告诉你。”

      笛少侠开始在房间里捣药,一大一小两个医箱摆在旁边,他低头做得认真,琴逢玉有种自己收徒了的错觉。

      然而还没捣完,阿兰婆婆就送了药来,说阿苗之前找她拿,但那时恰好用完,刚刚才赶制完。

      拿着药杵正在捣药的笛少侠:“……”

      琴逢玉连忙谢过阿兰婆婆,在笛少侠的帮助下艰难起身,被喂了三颗指头大小的丸药。
      阿兰婆婆嘱咐她好好休息,接着笑眯眯地起身,先轻轻拍了拍琴逢玉的头,再示意笛少侠继续捣药,就一步一颤地出去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琴逢玉闭目平躺着,等待药起效。

      “……我的乳香和没药。”她小声说。
      笛少侠:“……”

      他轻哼了一声,捣药声再次响了起来。

      ……

      阿苗、阿兰婆婆和笛少侠的制药手段都不错,琴逢玉收获了需求量三倍的药,汤药丸药都有,她就将丸药留下来,先喝自己配的汤药喝了七天。

      不但有止疼的药,还有清毒活血,避免伤口过早愈合的。

      那骨刀窄而长,伤口深,要是表面愈合,内里却腐烂流脓就麻烦了,因此她在止血之后,就换成了清创的金创药松敷,且换药频繁。

      七天过去,确认内里没有脓毒,伤口也没有肿胀发热,才换成了收口愈合的药。

      伤情已经稳定,只要平常注意一点,不再撕裂伤口,慢慢养好,就没问题了。

      琴逢玉现在不觉得疼了。

      她开始觉得热。

      八月中上旬,是再厚的树冠也挡不住炎热的时候,因为不仅是太阳晒得热,还有从地里的暑气不断蒸腾上升,堆积在空气里,琴逢玉觉得自己像只正在被蒸的包子。
      她本来就怕热,眼下受了伤,身体虚,就更是受不住。

      热起来就不想吃饭。

      她自己没有胃口,身体却不是真的不饿。
      没吃的时候是真不想吃,等勉强吃了第一口,身体要恢复损失的元气,自然就开始想吃第二口,然后一口气吃了三条鱼。

      所以她其实是饿的。琴逢玉后知后觉。

      再所以,阿苗和笛少侠大晚上的提议来摸鱼,不是真的为了纳凉,而是为了让她吃点东西。

      琴逢玉很感动。

      她觉得自己在受伤方面运气很差,但在遇人方面运气很好。

      可是最近阿苗心情一般。
      她这三天里都反常地不怎么说话,琴逢玉逗她,又不断说受伤只是巧合,不是任何人的错,但阿苗总是不开怀。

      阿苗不是这样钻牛角尖的性格,琴逢玉猜测,她另有烦心事。

      “阿苗,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吃饱喝足,河水在身侧静静流动,对面树林间流萤飞舞,细微的光线混在月光中,琴逢玉视野布满柔和的银色清辉,河面上的凉风轻轻吹来,令人心情舒畅。

      正是个开口的好时候。

      “要不你说说吧,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笛少侠稍稍张了下口,多半是想说“别把我算进去”,但又闭嘴默认了。

      阿苗看看琴逢玉,又看看笛少侠,本来隐忍的表情很快支撑不住,扁扁嘴说:“阿姐和大司命最近吵得很厉害……”

      还是神蛊的事。

      不仅是吵阿情要不要用神蛊,还吵用了神蛊之后,阿金是不是要承担起阿情至少一半的责任。
      尤其是阿情十年后过世(琴逢玉:……),到时候阿情的孩子一定还小,那就需要阿金来代行族长之职,并且养育下一代族长。

      而阿金不仅不同意用神蛊,也不同意大司命给自己派的活。
      她是准备要再带着阿苗下山的,休想将她们一辈子绑在这深山里。

      “我觉得……”阿苗迟疑着说,“阿姐对族里有点太冷漠了,我们是招桐人,怎么能就这么……”

      “一走了之?”
      笛少侠一边收拾火堆,一边随口接话,“命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活怎么活,和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招桐养育了我们,我们是因为招桐才有饭吃,有衣穿的。”
      “哦,你吃的米不是自己种的,鱼不是自己捞的,衣裳不是自己裁的?”

      阿苗有点生气了:“那我一个人能种这么多米,捞这么多鱼吗?要是我生在山野里,肯定活不了这么大的!有招桐才有我!”
      “那要是你生在京城,都不用种米捞鱼,就能安享一辈子,”笛少侠嗤笑,“这么看,招桐还错待了你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阿苗将手中叉鱼的木枝往地上一摔,气得脸发红,“阿飞你太过分了!”

      笛少侠嘴角往下一撇,别过头不理她。

      阿苗转头找琴逢玉:“阿玉,你说!”

      笛少侠也转回头来看她。

      面对忽然落到身上的判官重任,琴逢玉镇定道:“哦,我觉得,要不问问阿情的想法?”

      神蛊的事总是阿金和大司命在吵,现在阿苗和笛少侠也吵,但都没有听过阿情的想法。

      “阿情姐……应该是准备用的吧。”

      阿苗的火气消了,神色恹恹,“可能不一定是现在立马用,但如果不得已,她肯定是会用的。”
      顿了顿,“你们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神蛊这种东西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琴逢玉不知道怎么说,倒是耿直的笛少侠果断答:“因为你们旁边有笛家堡。”

      近旁有不怀好意的邻居,当然就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手段。

      这下不仅是阿苗,连琴逢玉也忧郁起来。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这种效果,笛少侠:“……”

      他第一次明显地叹气,“大晚上的,想这种事,是不想睡了?”

      两双忧郁的眼睛望着他。

      他扬手把扫开火堆的木棍扔到河里,站起身,弯腰将琴逢玉慢慢扶起来,语气沉稳笃定。

      “与其想这种自己没办法决定的事,不如做点别的。”

      先冲琴逢玉说,“你认真养伤。”
      再对阿苗说,“阿苗,既然这么爱招桐,那明天别玩了,族长和大司命要去西南边布防,你也一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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