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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小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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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课总是过得特别快。
燕青河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晚自习结束前的五分钟,燕青河刚好写完手里的英语卷子,还剩五分钟对一下答案。
“你是在刻意控制时间吗?”梁有志忽然问。
他磨叽一晚上,在五三上做了两个阅读理解,又偷偷看了会儿“大众电影”杂志,接着就摆烂趴着了。
燕青河一边对答案一边“嗯”了一声。
手中的红色圆珠笔一笔也没有画上,翻了页才看到做错的地方,他打了个叉。
梁有志:“你为什么不打勾啊?”
燕青河:“没必要。”
“……”梁有志嘴角抽搐,“我最喜欢给自己打勾了。”
燕青河刷刷刷对完所有选择题,看向梁有志,说:“全是勾打起来很累。”
梁有志假笑着竖个大拇指:“学霸。”
燕青河:“……”
作文没写,燕青河把做完的卷子叠起来放进文件袋里,此时下课铃声响起。
梁有志开始整理书包。
“做对是应该的。”燕青河在下课铃声中小声地说了句。
一直都是这样。
“陈斯漾。”梁有志拎着书包站起来,“发簪我重新做一个给你。”
今天早读被语文老师抓包时他给陈斯漾递的那个盒子,里面就是一支发簪。
陈斯漾还在看小说,不慌不忙地嗯了一声,“没问题,周末之前给我就行。”
“走吧,回家再看。”夏颐和贺冰也走了过来,催促陈斯漾。
他们总是一起放学,一下课就围过来催促陈斯漾,燕青河已经习惯了。一开始他们也邀请燕青河一起,燕青河都拒绝,之后就没有再问了。
虽然老师叮嘱过要多多关照新同学,他们也不想让新同学孤单,无奈燕青河是个独狼,他就喜欢自己呆着。
从不迟到早退,吃喝积极,不算内向也不算外向,成绩明明很好学习还那么刻苦。
他似乎早早预设好了自己的生活,井井有条的学习着,让想亲近他的人觉得找他玩是打扰了他。
贺冰这样说过,夏颐和陈斯漾都点头表示认可。
只有梁有志一脸痴呆:“啊?没有吧。”
梁有志觉得,燕青河好像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确实是这样的,但他不喜欢。
因为他对生活充满了好奇。
根据梁有志观察,燕青河每天早读课都偷看自己从书包里掏东西,夏颐他们过来聊天的时候燕青河看似做题实则一直在听,还有他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
三人结伴下楼,陈斯漾嘴里念叨着“我妈非说今天会下雨叫我拿伞”,其他人也都附和地抖抖书包,“我妈也是。”
天气是阴沉沉的,但今天一滴雨都没有掉下来。
有些事不能年念叨,一念叨就来。
慢悠悠地下楼,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下雨了,下得还挺大。
教学楼门口一堆同学怨声哀悼,很多人都没带伞。
他们四个都带了伞,正巧有没带伞的其他同班同学在,迅速默契配对要一起打伞出去坐公交,近一点的一起回家。
“梁哥。”四眼仔同学贱兮兮挤过来挽着梁有志的手臂,“梁有志哥哥,送我回家好吗?”
梁有志转头看了下楼梯,这里挤着很多人,但没有燕青河。
他记得燕青河是没带雨伞的。
“不好哦宝宝,跟你家不顺路呢。”梁有志说。
“你好无情!”
“你无耻无理取闹。”梁有志说完,忽然捂着肚子喊:“你们先走我上个厕所,不行了!”
“不是……”
大家齐齐扭着脖子,看梁有志冲上楼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颐:“干嘛呀,一楼也有厕所啊。”
陈斯漾:“可能对四楼的厕所有感情吧,上习惯了。”
贺冰喊了一声那个搭伞没成功的男同学,“挤挤吧,我送你出去打车。”
十一月的南方城市下起雨来空气湿得能浸到骨头缝里。
放学之后大家都习惯把教室门窗打开,让教室通风散气,人一走,空荡荡的冷得像个冰窖。
燕青河慢悠悠地收拾好书包,将它放在桌面上,冰凉的双手插在口袋里。
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几个同学了,也没人注意他,他依旧坐得笔直,侧着脸默默看窗外的雨。
早上出门的时候爸妈说过他们有饭局,不一定几点能回家。
已经接连几天有饭局了,燕青河倒不是埋怨没人照顾自己,只是很担心他们的身体。
父亲虽然已经工作很多年,也经历各种斗争和升迁,但在一年前都有大伯庇护他,什么事都帮着他为他保驾护航。
要说这些事,确实不是父亲的强项。
不过燕青河最担心的还是母亲,她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没受过这些委屈。
教学楼的广播响起音乐,这代表着教学楼要熄灯了。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应该是没有短时间内停下里的希望。
燕青河的计划是从雨里冲出去,幸运的话能在校门口打到一辆车,倒霉的话就一路淋着雨走回去吧。
想到刚刚梁有志陈斯漾他们抱怨着家长要他们带伞,叽叽喳喳聊着天结伴往外走的样子,燕青河不自觉轻叹一口气。
以前从没有觉得羡慕,也不觉得多孤单啊。
这是怎么了?
燕青河从教室里出来,刚好有两个隔壁班的女生结伴路过,看到是他便小声打招呼。
“你也没伞吗?”其中一个女同学问,“我爸爸来接我们,要不要顺便送你回家?”
燕青河微微摇头:“不用,谢谢。”
二班的转学生,燕青河,从北城转过来的,特别帅,完全是校草级别。
听说家里也很有钱,是国企领导。
就是人冷冰冰的。
女生们碰了壁,挽着手臂快步先走了。
燕青河特地停下来等那两个女生先离开,走廊上吹进来很多雨水,燕青河站在风雨中,伸出一只冻得发紫的手,感受这蚀骨的冰凉。
“燕青河,你还没走啊。”梁有志从楼梯拐角上来,自然道:“我忘了点东西回来拿,你没伞吧?”
雨特别大,砸在树木上很吵。
他们之间有起码十米的距离,燕青河没听清。
“什么?”燕青河声音加大,后退两步离开雨水范围。
梁有志跑过来,等在拐角时酝酿的一堆话,看到燕青河湿了一片的衣服和头发,忽然都不想说了,他抬起手中的伞:“我送你回家吧。”
他以为燕青河会拒绝。
但这次居然没有。
燕青河说:“好,麻烦你了。”
忽然下了大雨,在家等待孩子放学回家的家长拿着伞就冲到学校来,学校也打开了大门。
放学的时候临时下了大雨,看似很灾难,其实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都疏散回家了。
燕青河和梁有志出来算晚的,门口已经没什么人。
供不应求的夜班出租车也没有了。
“你家远吗?”梁有志问。
燕青河报出位置:“淮亭别墅区。”
梁有志当机立断,“那不算远,走回去吧,就二十分钟,我家也是那个方向。”
确实是一个方向,入学的第一天燕青河就知道了。但燕青河家比梁有志家要远将近一半的路程。
雨还是很大,校门口的灯光在雨幕中乱晃,梁有志没有听到燕青河的回答,转头的时候发现燕青河正看着自己。
他们身高相仿,在厚重的冬装加持下看起来体型也差不多。
但是他的脸那么小巧精致,呼吸之间有氤氲雾气散出,混合着冬夜的雨水在眼睫毛上留下细密水珠。
他里面穿的是圆领卫衣,一截白得透出明显血管的脖子看起来十分脆弱。
他的眼睫毛怎么那么长?梁有志忍不住想。
哪有男的长这样。
“怎么了?”燕青河轻轻碰了下梁有志的胳膊,“嗯?”
梁有志回过神来,“什么?”
燕青河:“我说你家比较近,先到你家,你回去之后我借你的伞回家,明天带过来给你,可以吗?”
“哦,行啊。”
梁有志脑袋有点恍惚,下雨太冷了。
燕青河微微低头看着路面,以防踩到松动的地砖溅得一身都是脏水。
从一中走到家里,要先沿着校门口左边的路过两个路口,再右转直走经过一个老商场、区政府,最后左拐一下就是淮亭别墅区。
这个别墅区旁边就是公园,又是当地早年前“富有”的代表,几乎人人都知道。
两人并排走着,梁有志举着伞。
雨夜路灯的光线变得模糊,路上打着远光灯的车一辆接一辆,扰乱着视线。
“诶!”燕青河伸手抓住梁有志的胳膊,“别踩。”
梁有志低头一看,是个井盖,还是个在盲道上的井盖。
看起来有松动的迹象,但这么多年被学生们踩来踩去,倒是没有出过事。
梁有志抬脚要去踩,“没事儿,这个井盖一直在这里。”
燕青河又拽着他的衣袖:“别。”
梁有志看向燕青河,发现他是真的紧张真的担心,就默默收回了脚。
“好我不踩。”
“你说这个井盖一直在这里吗?”
“嗯。”梁有志回答。
燕青河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它挡住盲道了。”
“什么?”梁有志没太听清,下意识放慢脚步微微往燕青河身上凑。
燕青河看着路,面前的十字路口有几个用来挡车子的石墩子,其中一个石墩子有一半也在盲道上。
他忽然就不想说了。
其实不关心、不参与这些才是燕青河的常态。
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跟梁有志说。
“什么呀?”梁有志手肘轻轻碰了下燕青河,燕青河转头看他,发现他另一边肩膀已经被淋湿很多。
梁有志又凑近一些:“你刚刚说什么?太吵了,我没听清。”
燕青河犹豫着,抿了抿嘴唇,说:“我说那个井盖挡住盲道了,还有这个。”
顺着燕青河的手看过去,梁有志嘶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没注意过这些。”
“嗯。”燕青河应声。
红灯到了,两人快速过马路。
虽然雨伞足够大,但风吹着雨是斜的,走到梁有志家楼下,两人膝盖以下都湿了。
“雨伞我明天还你。”
“好,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嗯。”
本来就不熟,这一段路走完就像皮球泄了气,又像之前那样冷淡尴尬了。
燕青河举着伞:“我走了。”
梁有志正想开口说话,楼上传来妈妈问候的声音。
燕青河微微点头,转身要走。
“喂,”梁有志站在院子门口的屋檐下,“燕青河,我们把挡住盲道的东西挪开吧。”
燕青河:“我们?”
梁有志:“嗯,去派出所问问,或者打市长热线反应,怎么样?”
“我……”燕青河想着做这种事被父母知道了会骂他不务正业,犹豫之后还是说:“不了。”
“为什么?”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
梁有志英气的粗眉蹙起,“那好吧。”
燕青河向来擅长拒绝别人,但这次总觉得有些歉疚。
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回到家想,洗澡了还在想,直到妈妈扶着喝醉的爸爸回家他才抽离出来。
和妈妈一起照顾爸爸时,妈妈惯例会说爸爸很不容易小河一定要争气这类的话。
“到时候考回北城去,说不定到时候爸爸也能调回来了。”
师荣萱把丈夫换下的衣服拿进洗衣房,笑着说:“我们一家人就能像以前一样在北城生活,小河,你可不能松懈哦。”
燕青河站在客厅,把妈妈吃药用的热水倒进水杯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
燕青河脑子里那一点裹在歉疚里的心动,很快被这些话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