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64、六月橘

　　第一天上课放学时间早，莫楠出校门的时候上空万里无云 ，金黄的太阳挂在天边，刺眼的光芒并没有因为夜晚的来袭而有所减弱。

　　莫楠还挺珍惜这样回家路上能见到光的日子，毕竟今天过后每天都是早上出门太阳还藏在云层，回家太阳就已经落下山头的日子。

　　她本来想慢悠悠回去，但想着早上姚月的嘱咐她还是提快了脚步。

　　甚至为了吃口热乎饭，她走了小路。

　　刚上两节台阶，一道声音冒了出来。

　　“喂，莫南瓜。”

　　莫楠本来就对这条路有阴影，今天也是借着天够亮壮着胆走的。

　　这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

　　她提着心脏转头，看到坐在最角落的姚月。

　　莫楠定了口气：“你没事坐那干什么？”

　　姚月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笑出了声：“你干嘛？怎么吓成这样了，大白天的也撞不到鬼啊。”

　　看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莫楠真想把背上压垮肩膀的书包拍在她脸上：“拜你所赐。”

　　姚月歪着头：“你是怕装人的鬼还是长头发的女人？”

　　“你够了 ”，莫楠越听越觉得阴森森：“你在这干什么？”

　　“出来买饮料啊。”

　　她说着提了一下手里的袋子。

　　“买完了就回去啊，”莫楠问：“在这坐着干什么？不吃饭了？”

　　姚月笑着说：“吃饭还早呢，坐会再回去吧。”

　　“回去坐不好吗？”莫楠不解：“为什么要在这晒太阳。”

　　姚月指了一下头上长着茂密枝桠的树：“在树底下又晒不到。”

　　莫楠耸了下肩：“那你坐吧，我回去了。”

　　“莫南瓜，你就当陪我坐会儿。”

　　她总是带着愉悦气氛的声音里突然沾上了丝说不清的落寞。

　　莫楠被这声音牵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到的姚月依旧是笑着的，但笑不达眼底。

　　好像从有记忆以来，她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模样，今天这样还是第一次见。

　　莫楠不知道她怎么了，拿不定主意，有些无措，站了会，还是退回步子，在她身边坐着。

　　“谢谢。”

　　“别，”莫楠嫌背上的书包重，她直接拿下放在地上：“你这样我不习惯”。

　　“那我给你个故事吧，”姚月没停顿直接道：“厉鬼索命，很久以前有一个命苦的男人……”

　　她后面的话一出，莫楠忽感阴风阵阵，明明坐在盛大的太阳光底下，后背却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不再犹豫，直接站起身：“走了。”

　　“回来”，姚月用力把她拉得坐下。

　　“我不说了，好吧”。

　　听着她的保证，莫楠才转头看她，看到她左手还握了个小礼盒。

　　蓝色的，很精致，上面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拿的什么？”

　　姚月看了眼盒子，扯了下嘴角说：“给我妈买的礼物。”

　　边说边把盒子打来，在太阳的照射下，盒子里布满碎钻的胸针闪闪发着光。

　　“很漂亮。”

　　“是吧，”姚月笑了笑：“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

　　“那拿回去送给姑姑吧，”莫楠说：“她肯定高兴。”

　　“我妈现在正高兴着呢，我回去只能扫她的兴。”

　　莫楠不懂：“姑姑怎么了？”

　　姚月仰头看着被风吹得晃动的树叶：“这个我昨天晚上就给她了，给的时候还挺期待她的反应，可能就是因为太期待了，她的反应太过冷淡，没有达到我想象中的期待，所以我才无比失落。”

　　“冷淡？”

　　姚月晃了一下手里的礼盒：“昨天她看完后我当她的面放在了茶几上，今天早上发现还在那，放的位置都没变。”

　　她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但说的话太过心酸，莫楠听着心脏揪着疼。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笑容挂在脸上没下来：“我以为我妈不喜欢这些礼物的形式，但后来发现她只是不重视我的礼物。”

　　“但我弟今天回去的时候给她摘了朵花，她激动地握着花向满屋的亲戚炫耀，说她儿子长大了，能记得她生日了。”

　　“可能她不重视的不仅仅是礼物。”

　　还有我。

　　莫楠静静听着，随后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接站了起来。

　　姚月都没看她，就已经预测到了她的动作又把她拽了回来：“莫南瓜，有时候不要太正义感爆棚了，有些事就不适合摆到明面上，会越说越糟糕。”

　　“不说就不糟糕了？”莫楠问。

　　姚月吸了吸鼻子：“说了就会比现在好吗？”

　　“不说，”姚月慢悠悠道：“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糟糕。”

　　莫楠看穿了她：“你害怕说出来后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你不害怕吗？”姚月反问。

　　“害怕什么？”

　　“未知。”

　　莫楠愣了愣：“我害怕。”

　　两人突然静了声，天边的烈阳被云层遮挡逐渐失去了色彩。

　　城市被蒙上了层雾蒙蒙的暗蓝色。

　　莫楠偏头把书包上的挂件解下来，伸到姚月面前晃了晃。

　　这挂件是只翻白眼的兔子，这是个旧物件，兔子身上的白漆已经脱落了一半，看着有些斑驳。

　　“你这是什么？这么丑。”

　　“……”莫楠把挂件收回了手心：“这是我八岁的时候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希希一直想要我都没给。”

　　姚月歪头问她：“为什么？”

　　莫楠把挂件挂回拉链上：“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姚月笑了笑：“你是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重视你送我的礼物。”

　　莫楠转头看着她：“我也很重视你。”

　　姚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她手在莫楠脑袋上揉了揉：“我知道啦。”

　　莫楠觉得烦，拍开她的手：“别揉我头，发型都乱了。”

　　“早想说你了，你剪的什么头发 ，自从剪了这个你头发就没正常过。”

　　莫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便打理一下，用吹风机吹一吹都能惊艳你一个季度。”

　　“你打理了吗？”

　　莫楠摇头：“没有。”

　　姚月再次抬手，莫楠迅速地躲过去。

　　姚月被她这闪躲的滑稽样逗笑：“有吃的吗？聊半天饿了”

　　“没有。”

　　莫楠脱口而出。

　　“找找，”姚月直接去搜她的书包。

　　莫楠扭了一下身体把书包夺回来：“有面包，黄桃味儿的，吃不吃？”

　　“我现在什么都能吃。”

　　莫楠从抱里抓了两个面包递给她。

　　姚月接过，看了眼说：“你买的？”

　　“别人送的。”

　　“谁送的？”

　　莫楠边拉拉链边说：“任北送的。”

　　“哦？”姚月挑了下眉，眼角慢慢往下弯着。

　　这表情莫楠无比熟悉，她今天早上才见过。

　　是吃瓜的表情。

　　“说真的 ，我真觉得小北对你有意思。”

　　莫楠不再犹豫，直接起身：“我走了。”

　　姚月对她的动作早有预料 ，在她有要起身的动作时先下手拽住她。

　　“你要相信我，这次保真。”

　　莫楠解释累了，有些无力，自暴自弃，懒懒散散道：“行行行，全世界都对我有意思，我万人迷好了吧”。

　　姚月噗笑了声：“你怎么这么自恋

　　“怎么就成我自恋了。”

　　“换一个问题，”姚月突然收了笑，看着她问：“你喜欢小北吗？ ”

　　最后一段话传入莫楠耳中，原本无力的脊背突然提了起来。

　　不管是猜测还是事实，程今希和姚月都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谁可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谁又可能喜欢她。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

　　你喜欢他吗？

　　莫楠没有犹豫，点了头。

　　姚月被她的果断和毫不遮掩惊了一下：“那你们……”

　　“我没跟人提过 ”莫楠说：“不确定性太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我不确定我对他是一时的好感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个需要想这么复杂吗，”姚月不解问：“很多事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因为不确定你就选择止步不前吗？”

　　莫楠盯着她道：“你这是双标吧 ，刚刚你还提倡止步不前的。”

　　姚月听完这话，摸了摸脸颊寻思了几秒：“你不提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好像真的在双标。”

　　莫楠干笑了两声：“你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姚月的腿一直蜷缩着，时间久了有些麻，她受不了，把缩着的腿伸直，等腿上麻消散点后她才说：“虽然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但好歹比你大呀，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我能看出来，你对小北不止是好感，肯定是喜欢，你看他眼神不对。”

　　莫楠听着她的话，重点抓到别处去了：“你上高中的时候也喜欢过谁？”

　　“那是。”姚月自豪道。

　　“不会是希希的哥哥吧。”

　　想到这莫楠有些慌，程今枫上次来自己家时和季云的互动还历历在目，一场狗血的三角恋爱情在脑中来回闪现。

　　“不是。”姚月否认着。

　　莫楠提着的心脏还没完全放下，她又说：“是我爸的朋友。”

　　莫楠的心脏彻底炸了，她呼吸一顿：“你爸的朋友！”

　　那还不如狗血三角恋呢！

　　她知道她喜欢年纪偏大一点的，但也不能大到这个程度啊。

　　姚月扭头看着她：“干嘛一副吃狗屎的表情，他比我爸小了十几岁。”

　　“那也比你大很多啊 ”，莫楠理解不了：“你怎么喜欢上的？”

　　她估计是感冒了，一直吸着鼻子：“你知道的，自从我弟弟出生后家里人都很关注他，玩具零食什么的都是他的 ，因为我妈她们都默认我已经长大不需要那些。”

　　“但再怎么样我还是觉得挺有落差感的。”

　　她说着话，挂在脸上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她表情淡定，声音平淡，但渐渐变红的眼圈暴露着她刻意隐藏的情绪。

　　姚月从未跟她说过这些话，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所以现在才放心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又或许是这个秘密藏了太久，压在心底太过于难受，她想说出来。

　　“就我读初三的时候吧，那年过年，每个来家里拜年的人都给我弟弟带了礼物，就只有他给我弟弟买了个玩具车的同时也买了个芭比娃娃。”

　　姚月说着说着就笑了：“虽然不知道他什么脑回路，给一个青春期的女生买芭比娃娃。”

　　“当时我还问了他，他说他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就是这么巧，在我的童年里就缺了这么个芭比娃娃。”

　　“然后你就发现你喜欢他？”莫楠问：“这么简单你就喜欢上了？”

　　姚月摸了下眼睛：“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过程吗？”

　　莫楠认真思索着她的话：“不需要，好像就是平平淡淡的。”

　　今天说的话让她心中的压抑得到了释放，姚月慢慢站了起来：“回去吧，再怎么样还是要回去的。”

　　她上了几节台阶，没听到脚步声，疑惑回头：“莫南瓜你走不走”。

　　莫楠没动，坐在原地，仰头望着她，忍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总说你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说你能看出我看任北的眼神不对劲，那你有看出谁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吗？”

　　“什么意思？”姚月笑问：“你暗恋我啊。”

　　听出她并不想知道是谁，莫楠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回去了。”

　　莫楠步子走得歪歪扭扭，走到莫楠面前抵了她一下：“我把刚刚没讲完的那个悲惨年轻人的故事讲完吧”。

　　“走开你。”

　　翻过这个楼梯山离家就不远了，临近家门的时候莫楠看到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同样注意到那人的姚月直接抬手打招呼：“杨牧年。”

　　杨牧年转身，看到是她，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总是凌乱不已的头发被打理整齐。

　　莫楠第一眼还有些没认出来是他。

　　“杨老师怎么在这？”莫楠百思不得其解。

　　“他跟我爸是朋友，”姚月说：“认识很多年了。”

　　“你爸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谈话，莫楠对“爸的朋友”这个身份异常敏感。

　　这荒唐的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瞬就被她自我否认。

　　直到看到姚月步伐轻快地跑到杨牧年面前，她才确定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

　　同时定住脚不敢再往前。

　　就这么站着看着两人的互动。

　　“怎么了？”杨牧年说：“才毕业几年，老师都不愿意喊一声。”

　　姚月笑了笑没应声，脑袋总控制不住抬起，眼睛盯在了他脸上。

　　“你怎么了？”杨牧年看着她皱眉问。

　　“怎么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姚月摇头：“没有，就是感冒了，鼻子堵，你有纸吗？”

　　杨牧年听着将手里提的礼品盒放在了地上，伸出手像逗小孩一样逗她：“我这里有大拇指，小拇指，中指，你想要哪一个？”

　　莫楠远远看着两人，看到姚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刚刚覆盖在头顶的阴霾被他短短几句话扫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