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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六月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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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啊,干杵在这干什么?”季冬催促着。
任北被喊回神,收回视线,往后走了几步又顿住脚,从车后面绕到了副驾驶。
莫楠看着他穿的是件白T,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么冷,你穿个短袖,不怕感冒?”
“走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冷。”
季冬:“我后备箱有几件外套,你一会下车的时候套上,不然就这么回去奶奶又得念叨你,还得顺便教育我,问我这哥怎么当的。”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莫楠有意无意地看着后视镜,观察着任北的表情。
意料之中,他没什么表情,回答也一如既往简短。
只回复了个“嗯。”
两兄弟之间的寒暄自己插不上话。
莫楠识趣地安静了,自己又躺回了椅子上偏头 ,借着车窗上照出的影子,她开始观察起自己的发型。
没多乱吧,还是挺整齐的。
“莫南瓜。”
被突然点名,莫楠还有些没回神。
余光无意识扫向副驾驶的位置。
他坐得端正,目视前方,莫楠连他的侧脸都没看全就匆匆移开目光:“嗯?”
“这场景像不像小北第一次来,我去车站接你的时候?”
知道他有意把自己拉入聊天群,莫楠也没让气氛干下去,笑着说:“不一样,那时候你开的可是敞篷。”
季冬貌似想起了什么,音中带笑:“当年买车的时候我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就简寻阳一个劲怂恿我,说买了车有什么好处,有多方便,结果他谈恋爱倒是方便了,那车直到毕业我也没骑几次。”
他每次发现车不翼而飞的表情莫楠至今还历历在目,她想反驳几句,说他其实骑车的时间不断,在印象里,任北经常坐在他的电瓶车后座上。
可她没开口,等着这话题自然散去。
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季冬不管跟谁说话,都得冷着另一个人,他估计也是感受到了这样的气氛,在不知道两人态度的情况下,也不想强行撮合两人搭话,干脆闭了嘴。
莫楠也没崩着,窝回了座位上,打开手机翻着家里的监控,本是看着屏幕的眼睛不知为何慢慢移动了视线 ,放在了那几乎被椅子遮挡完全的背影上。
他姿势倒没怎么变过。
车行驶进隧道,环境变暗,莫楠觉得手机刺探,关了屏幕,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也没闭多久 ,她觉得眼睛有点酸,慢慢睁了眼。
率先钻入眼睛的是那一点点放大的白点。
暗沉的环境中有了光的射进,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光,莫楠看到前面的人好像侧了点头。
她心跳了跳,想看得仔细些。
车在这一刻行驶出隧道,莫楠瞬间从暗沉的隧道里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光太过于强烈,莫楠闭了眼睛,再次睁眼时,看到的还是那道坐得端正的背影。
好似刚刚的变化都是自己睡迷糊了而产生的错觉。
到陵川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季冬直接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莫楠下车,抬了下手:“谢了。”
“客气,”季冬探出头说:“下次肯定开敞篷来接你。”
莫楠笑了:“我等着的。”
莫楠没聊几句,跟他道完别,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出的动静,一听到车已经开走了她才回头。
看着慢慢开走的车,突然有些惆怅。
现在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男男 ,你怎么才回来?”
莫楠门还没进就被她奶奶拉到了姚月家,说是要帮忙准备明天早上接亲的事。
莫楠以前以为,既然订的酒店,又不需要做饭,不需要洗碗,更不需要打扫,事情应该没多少。
但今天才发现,即使抛开了那些,零零散散的事情还是不少,得知男方那边临时加了些朋友,喜糖喜烟没准备够。
莫楠和她常年没见过面的姑父着急忙慌地跑街上去买糖和烟。
刚回来又被告知姚月头纱掉了,去婚纱店问了半天,最后在沙发缝底下找到了。
以前看着人家结婚都是不慌不忙,平平稳稳的,怎么换了自己家就来了个惊天大反转?
莫楠东跑西跑忙到了半夜,两点左右才爬回自己的房间躺下,刚眯着,天都还没亮就被喊起来开始准备。
“快去你姐那,她那需要人。”
她奶奶敲了门,把她拉起来,又把她拽到了姚月家。
昨天起了一天的风,到了晚上才下了点雨,没下几滴就停了,甚至都没把地面完全打湿。
带着潮气的风吹把莫楠的困意吹散。
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墙上随处可见的喜字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此刻的喜庆。
此时莫南瓜才真正反应过来,姚月是真的要结婚了。
去年过年那阵姑姑就催着她找男朋友,后面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没见几个就定下来了,本来以为是为了搪塞家里面,没想到才相处不到一年就传来了要结婚的消息。
从上大学开始,周围的一切好像按下了加速键,都以四倍速在行走。
二楼的门没关,姚月身穿洁白的婚纱,站在半身镜前整理着裙摆。
“莫南瓜,来得正好,”姚月透过镜子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色立马带起了笑:“快把你伴娘服换上。”
她说着指了个方向:“让你提前回来试试衣服你又不想回。”
莫楠跟着她的指使拿起床上的白裙子看了眼:“你才是今天的主角,你的东西合适了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懒就是懒,还那么多理由,”姚月说:“你快换上,一会让化妆师给你化个妆,我大喜的日子伴娘也必须漂漂亮亮的。”
“大喜的日子,”这几个字让莫楠拿裙子的手顿了顿,纠结了会还是问了:“你真的喜欢那个人吗?”
“谁?”姚月回头看她:“ 你姐夫吗?”
莫楠:“我都没见过。”
“我听奶奶说她和姑也只见过几次。”
“你觉得我们操之过急了吗?”
莫楠点头:“非常。”
姚月看着她笑了笑:“他挺好的,不管家境还是性格,我妈很喜欢。”
后半段话让莫楠升起烦躁之意,她有些气:“你喜欢吗?”
“我妈可不在意这些,”姚月继续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白裙摆。
“她总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莫楠脱口而出:“她所觉得的不一定全部对的。”
姚月无所谓地摇了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姑性格强,喜欢安排人,总认为自己以为的是对的,我懒得跟她争,既然她认为自己是对的,不允许我忤逆她半分,那什么都听她的 ,我就按照她所认为的那些对的路走。”
“你在用自己的人生对她们实施无声的报复?”
“有点 ,”姚月对着镜子歪了下头:“他们给我安排的路真的错了他们又不会承认 。”
莫楠心中的气愤感加重:“知道你还这么做。”
姚月看着她愣了片刻,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心里有股气,堵得慌。”
“姚月,”莫楠:“你好幼稚。”
“你不幼稚?”姚月反问。
莫楠:“至少我不以自己的人生为代价来报复任何人。”
姚月拍了拍她的头:“楠楠,我们不一样。”
“这世界上不可控,又无可奈何的事太多了。”
莫楠泄了气。
她当然知道这世界并不完美,无可奈何的事很多。
像以前没能见到程今希最后一面,像毕业那年死在手术台上的那只小狗,像见到任北的那一刻明明有千言万语,但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左右不了任何人的人生。
她不能把自己认为对的强加在别人头上,更不能替任何人做任何决定。
“莫南瓜,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她的话环绕在头顶,莫楠低了头,摸着裙子,鼻子有些发酸,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小的时候她贪玩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手。
她当时忍着痛意,熬了一天,还是姚月发现了带她去了医院。
在医生口中得知自己手断了,自己还没哭,她反倒先开始嚎啕大哭。
那时候的莫楠觉得好奇怪,她在哭什么?
莫楠换上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这次奇怪的变成自己了。
自己在哭什么?
“我也给希希准备了一套,她说她想穿粉红色的裙子。”
姚月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我不早答应过她,结婚一定让她来当伴娘。”
莫楠从她手上接过礼盒,没能打开。
这话她也记得。
以前这附近跟她和程今希同龄的女孩子其实不多,太小的孩子玩不懂这些,太大的孩子觉得幼稚,就姚月愿意陪着她们玩。
当时要么她当老师自己和程今希当学生,要么她扮演新娘子,自己和程今希扮演伴娘。
比起前者,程今希更喜欢结婚的游戏。
她说因为结婚那天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脸上带着笑的。
莫楠鼻腔开始发酸。
今天的情绪过度酸涩了。
可留给她的时间不允许她过度消耗。
没一会底下就有人喊着“接亲的要来了。”
明明什么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她和姚月还是手忙脚乱起来。
季云带着姚月的几个朋友赶过来堵门,跟伴娘团的人玩小游戏。
大家没玩太过,觉得适当后就开了门,在一片欢笑声中看着新郎把姚月抱着往外走。
“百年好合。”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莫楠抬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杨牧年,他满脸祝福,鼓着掌,嘴里喊着:“百年好合啊。“
莫楠下意识往前看。
姚月没回头,牵着新郎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看着这一幕莫楠心里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凑得最近的几个人从兜里摸出花,往两位新人身上砸,新郎笑着把姚月护在怀里。
季云动作迅速地跑到前面帮忙开了车门。
程今枫则在后面断后,招着手,笑着说:“大喜的日子,玩玩就好了啊,适当,适当。”
莫楠看着姚月安全坐上了车,立马弯腰去拿椅子上装着红包和喜烟喜酒的包。
“莫南瓜。”
热闹的人群已经走远,季冬从里面挤出来。
他穿了身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看着精神又帅气。
他曾无数次强调自己对姚月的感情已经是过去式了,但行为举止又在告诉莫楠,他在撒谎。
这事过不去。
知道他不想提,莫楠有意模糊过去:“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么看着还挺人模狗样的。”
“好歹也是伴郎,”季冬上下扫了她一遍:“你也不错。”
莫楠:“天生丽质。”
说完想跟上人群,抬头看到一直跟在姚月身旁的身影。
“那是任北?”
“啊,”季云说:“你姑姑听说小北照相厉害,特意去找我奶奶,我奶奶才把小北从美国喊回来的。”
莫楠默了会儿:“所以他是专门回来帮姚月亮拍摄的?”
“你以为他这次回来干什么?”
“我没以为什么。”
莫楠丢下一句,跟上人群。
靠近时,她又放慢了脚步。
两人见面以来,到了此刻莫楠才算真正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的模样倒是没变,身上的气质变了不少,独属于少年的稚嫩与朝气蓬勃,被成熟与淡漠所覆盖。
举起相机时,他微微皱眉,浑身散发着不可扰的认真。
“南瓜,”姚月回头喊她:“过来跟我坐一个车。”
莫楠收回视线,快步走过去,帮她提起裙摆,钻进了车里。
季冬和任北来的时候坐一辆车,走的时候自然而然还是挤同一辆。
一上车任北就开始捣鼓着手里的相机。
季冬偏头去看,他一个劲儿地躲。
季冬觉得无趣,哼了口气:“你说你刚刚到底是来拍新娘的还是伴娘的?”
任北掀了点眼皮:“什么意思?”
“我都看到了,”季冬说:“你镜头刚刚就没离开过莫南瓜。”
在此刻任北视线才离了相机,他从容不迫道:“我有分寸,我两个朋友同时帮忙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