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82、六月橘

　　莫楠作为伴娘要随时跟在新娘身旁，帮忙拿戒指，递酒接花。

　　虽然站在台上，但司仪为新郎新娘送上祝福语时莫楠退到了角落。

　　台下大大小小的目光统一聚集在台上。

　　莫楠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台上看，硕大的聚光灯打在姚月身上，让她看起来梦幻又不真实。

　　她在司仪煽情的话语下红了眼睛，眼泪刚要落下，站在旁边的季云手快地拿纸替她擦了眼泪。

　　新郎后知后觉地抱了抱她。

　　她眼中闪着泪但依旧笑着。

　　莫楠快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跟着她的动作整理拖地的裙摆。

　　抬目时看到了站在台下的季冬。

　　他虽是伴郎，但今天好像从来没上过台。

　　人虽然没上来过，眼睛却一直没离开。

　　他似乎注意到了莫楠的目光，抬头，对向莫楠时耸了耸肩。

　　莫楠冲他笑了下，没再多言。

　　姚月的捧花是直接给莫楠的，省去了接花的环节。

　　她疑惑过 ，为什么这花不给季云。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人家季云和程今枫下个月也要在这举行婚礼，压根不需要这捧花的祝福。

　　姚月说：“不求你立马结婚，但好歹找个对象，你这算什么？母胎solo？”

　　莫楠听着她说的话有些想笑，低头闻了下花香，再抬头时视线下意识扫遍人群，目光最后定格在站在红毯中央被相机挡住半张脸的身影上。

　　他手里的相机重量大小都有了增加，以前的是用手举着，现在的得用肩膀抬。

　　镜头对着自己，但莫楠知道，主角不会是自己。

　　他身子突然歪了歪，险些没站稳。

　　看着他往一边倒，莫楠心脏提了起来，步子就要跨开，他身子慢慢摆正。

　　狂跳的心脏慢慢安抚，她失力地叹了口气。

　　这人真的是，酒还没喝人倒先醉了。

　　“站这儿干什么？敬酒。”季冬提着一袋子红包走过来：“你发这个，我来提酒和饮料。”

　　他说着话把包递过去，又不知道从哪找了瓶饮料和酒。

　　莫楠接过包，紧紧跟在姚月身旁，看着形式给她递红包，帮忙倒酒。

　　酒敬到一半，不少人都因为吃完饭离场。

　　顺着把酒敬酒完，客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这两天下来可累得够呛，看着满桌没了温度的饭餐，莫楠也没了胃口。

　　她找服务员要了壶温水，倒了几杯放在桌上后，拿了杯给姚月递过去。

　　“姑姑呢？”

　　姚月喝了口水，往后指了指。

　　莫楠顺着抬头看到莫孝恩和姚强面露笑容地拉着浑身不耐烦的姚宇挨个给他介绍亲戚。

　　再看着已经累得失力，独自坐在一旁的姚月，这对比有些刺目。

　　“月亮，高兴啊。”

　　看着又有亲戚来祝贺，姚月立马提起精神，举起纸杯，笑道：“谢谢王姨，吃得好吗？”

　　“好好好，吃得好，”王姨握住她的手，感慨道：“唉，一眨眼都结婚了。”

　　说完又去握男方的手：“你们好好的。”

　　“会的。”

　　姚月边说边摸出几个红包，塞到王姨孙子手里。

　　这一刻莫楠才顿悟，原来姚月已经能从容地解决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也能熟练地与亲友沟通了。

　　“我去躺厕所。”她转头问新郎：“你去嘛？”

　　“我去换件衣服。”

　　姚月点头：“行，我一会去找你”。

　　说完她放下了水杯，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厕所的位置才提步走。

　　“你慢点，”季云跟着她：“把鞋换了吧，这么高，看着怪累的。”

　　“小北，别拍了，”季冬喊住要跟过去的任北：“人家上厕所你都拍。”

　　“过来，”季冬抬了下手：“吃饭。”

　　任北顿了顿，最后收起相机走过来。

　　直到他靠近，莫楠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白得不正常。

　　她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拿起纸杯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谢谢。”

　　任北立马伸手去拿，悬在空中的手探出又缩回，他似乎不知道怎么接。

　　莫楠被他反复无常的动作晃得眼花，直接把杯子放在桌上让他自己拿。

　　任北垂头，单手举起水杯：“谢谢。”

　　他又道了一遍谢。

　　这次要再不回复就不礼貌了，莫楠扯了下嘴角：“不用谢”。

　　“这是冬冬吧。”

　　可能是主角走了，李姨还想说些话，但话题有些跑偏，直接偏到了季冬头上。

　　“冬冬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姨，”季冬笑着答：“二十六了。”

　　李姨：“哟，有女朋友了吗？”

　　季冬摇头。

　　“那不是你女朋友啊？”

　　她略显惊讶地看了眼莫楠。

　　在场几人被这句话惊了一跳，各怀鬼胎地停了手上的动作但都默契地僵着脑袋没敢偏头看任何人的反应。

　　“你们看着郎才女貌的，多登对。”

　　“姨，我是莫楠。”

　　李姨反应了几秒，立马恍然大悟拍着她的肩膀：“男男啊，太久没回来了我都没认出来你。”

　　莫楠笑着：“没事没事 ，估计也是我今天化了妆，跟平时不一样。”

　　“我们男男也长成大姑娘了，漂亮，”李姨坚持不懈道：“你跟冬冬一起长大的，岁数差不多，又都熟悉，更登对了。”

　　莫楠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道季冬哪根神经没搭对，突然道：“也不是不行 要不这样南瓜，三十岁之后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凑合凑合得了。”

　　“笨， ”莫楠顺着他话往下说：“你说反了。”

　　季冬来劲了非要得到个答案：“你就说同不同意吧。”

　　知道他在开玩笑，莫楠也不畏惧个什么 ，刚要点头，耳旁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莫楠被这声音牵着转头，看到桌上的水壶倒下，流出的水打湿了桌布。

　　任北慌乱地扯着纸去拦截顺着流的水。

　　莫楠第一反应是扯纸巾跟他做着同样擦水的动作，脱口而出问：“没烫到吧？”

　　“这一壶温水能烫到什么？”季冬说。

　　任北耳廓莫名红了点：“抱歉。”

　　他擦完水迅速转身往外走。

　　他这一走就没见回来。

　　直到吃完饭莫楠都没有再见到任北踪迹。

　　“任北呢？”

　　她还是没忍住问坐在一旁的季冬。

　　“不知道，你找他？”

　　莫楠没有犹豫，果断道：“我找他。”

　　“找他有事？”

　　“有事。”

　　“什么事？”季冬继续问：“你刚刚跟他面对面站那么久你不问。”

　　莫楠轻声笑了笑：“当时脑子抽了吧。”

　　话落也不管季冬还在说什么，拉开碍事的椅子往任北刚刚离开的方向跑。

　　她果然还是受不了闷头瞎猜的煎熬，有些事情她想问清楚，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有些关系她想做个决断。

　　“男男。”

　　莫孝恩的声音一冒出来，莫楠心头那股冲动被压下。

　　在追上任北这件事上她貌似总是磕磕碰碰，顺畅不了。

　　“男男过来。”

　　莫孝恩冲她招了下手。

　　莫楠顿了会才走向她：“姑。”

　　莫孝恩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角落，语气里装满了惆怅：“你爸这次有事没赶得回来，你给他打电话没？”

　　面对这些事莫楠总是异常无力。

　　“你怎么回事？”莫孝恩可能觉得这事算家丑，外扬不得，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这方才压着声音说：“你爸可跟我说了，你这几年都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莫楠有些形容不上来此时的心情，平静又无语，十分复杂，但总归是不舒服的，同时有些想笑：“姑，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他有什么不满的从来不自己找我谈，他永远把你和爷爷奶奶推出来，让你们当恶人，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他是长辈，”莫孝恩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理解你。”

　　“是，你爸爸是有点偏心你弟弟，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关心过你，但我们说实在的，跟你那个这些年对你不管不顾的妈比，你爸做的还不错吧。”

　　莫楠：“为什么不跟好的比？”

　　莫孝恩有些气：“你这样想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莫楠默了一瞬：“我以为姑姑是最能理解我的。”

　　“我当然理解你。”莫孝恩不假思索道。

　　莫楠抬头看向她：“我以前真的以为姑姑你是家里为数不多能理解我的人。”

　　“我记得爷爷奶奶也重男轻女，很小的时候爷爷生日请了很多人，他带着我，带着我爸妈，向所有人介绍自己的家人，但唯独没有带上姑姑，后来我问过爷爷当时为什么不带姑姑，明明姑姑也是家里的一员，他说姑姑是嫁出去的女儿没必要介绍，姑姑会理解，她不会介意的。”

　　莫孝恩顿了神 ，眼里有了闪躲。

　　莫楠的话没断，继续道：“但是我明明看到了，姑姑坐在角落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睛里是包着眼泪的。”

　　“我以为姑姑是最理解这件事的，会再次杜绝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下一代中，但是姑姑你的社交头像只有姚宇，从来没有出现过姚月的痕迹，平时发的朋友圈句句不离姚宇，今天姚月结婚都没见你发一条祝贺的话语。”

　　莫楠不知道说完这些她跟姑姑的关系会僵硬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事态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但她话憋得太久了，她已经无法控制，全部脱口说出

　　“你让自己的女儿再度经历了你当时经历的不公，你还为此觉得理所应当，谁都可以跟我说重男轻女没什么，但是姑姑跟我说我总觉得好可悲。”

　　直到莫楠把话说完莫孝恩都没出一声，她沉默着走了。

　　等莫楠走出酒店门再次打开她姑姑朋友圈的时候，发现她朋友圈消息全没了，不知道是把自己屏蔽了，还是把朋友圈都删除了。

　　天还沉着，莫楠穿的吊带裙，吹着风，潮风使劲往身体里钻。

　　被这么一吹她倒清醒了很多。

　　她抬手将额前乱飞的碎发别在耳后，偏头对上正将相机镜头对准自己的任北。

　　他的摄影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换成了个单反相机。

　　莫楠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还真看到了一只淋得半湿的狗边跑边抖着身上的水。

　　这场景真够熟悉的。

　　莫楠望向他，喊了声：“任北。”

　　“嗯。”

　　他放下相机，不再垂目，抬头回望着她，眼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你又在拍狗？”

　　“我在拍你。”

　　风还在吹，额前的碎发依然乱飞着，莫楠没再搭理任由它乱着。

　　“为什么？”

　　任北吸了下鼻子，咳了两声：“今天姚月姐让我帮忙，主要任务就是记录来参加婚礼的所有人。”

　　“哦，”莫楠没有纠结，站了会才问：“你刚刚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

　　任北： “想吹一下风。”

　　“你没事吧？”莫楠偏头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你看上去不对劲。”

　　“头晕。”

　　“你是感冒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任北又咳了两声：“嗯。”

　　想起他昨天就穿的短袖，今天穿得也挺单薄，被风这么一直吹着，不感冒才怪。

　　莫楠从包里摸出车钥匙：“送你去医院。”

　　“这是季冬的车？”

　　“嗯，”莫楠说：“他今天把车借给姚月亮当婚车了，刚刚姚月亮把钥匙给我了。”

　　她边说边熟门熟路把他领到还贴着喜字的车前。

　　打开门先坐进了主驾驶。

　　任北看着她愣了会，最后绕到了后面，按了两下车把手都没把门按开。

　　莫楠听着声音打开车窗，探出点头：“任北，我是鬼吗？你这么躲我？”

　　“不是。”任北说。

　　莫楠抬了下头：“坐前面来。”

　　任北没有了顾虑，听着她的话走到副驾驶，这的车门倒好开。

　　按了一下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