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84、六月橘

　　“喂，季冬瓜，你还没回去？”

　　莫楠走了一段路，路过桥洞时习惯性停住脚步，站在河边，看着平静的河面。

　　手机放在耳边，听着手机里季冬的声音。

　　“我回没回去你还不知道吗？”

　　莫楠觉得莫名其妙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季冬没了刚刚的淡定，声音一提：“你现在不在我家？”

　　“我在你家干嘛？”

　　“什么情况？你跟小北俩没谈明白？”

　　这话让莫楠觉得不对劲了：“你什么意思？你今天一下午都没回去，去哪了？”

　　季冬噗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 ”

　　“你在转移话题吗？”莫楠一句接着一句：“你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所以你们死灰复燃了？”

　　莫楠连想到了他这几天的异常，从他专门开车来接自己，到带着自己去高铁站接任北让她知道任北回来的消息，到最后特意制造两人的独处空间：“这不是你计划之中的吗？”

　　那边轻叹了口气：“本来是不想插手你们的事的，是小北求我的，但我又不确定你的态度，后来我看你也没完全放下，也算顺水推舟。”

　　莫楠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没放下？”

　　“上次带你去车站接小北就是一种试探，你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莫楠无声笑了笑，她突然有些好奇：“万一我没那心思呢？”

　　“那我只有大义灭亲不帮小北的忙了。”季冬说完笑了声：“所以你们俩什么情况？”

　　莫楠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其辞道“我其实也挺想知道我们会是什么情况。”

　　“喂，莫南瓜，”季冬音中带起了笑：“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给个答案呗。”

　　“我不太确定你什么态度，任北也不敢保证你的想法，他这人平常说话做事都挺果断的，就遇到你的事总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你跟我透露点你的想法，我俩以后好通口气儿。”

　　莫楠：“你是想跟你弟通气吧。”

　　“楠姐姐，这么说可就伤了我的小心脏了。”

　　莫楠跟着笑了笑：“冬妹妹，车钥匙给你放在你家饭桌上的。”

　　说完也不等他打，直接挂断了电话。

　　莫楠在家呆了四天，头两天先带爷爷奶奶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后两天又去街上买了点衣服和家里能用得上的东西，等拿到结果确定身体没什么大碍她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准备离开的早上，她习惯性去墓园。

　　墓碑上程今希照片干净，笑容清爽又灿烂。

　　旁边放了两束花，都是她喜欢的向日葵。

　　本以为是季冬来的时候送的，弯腰放花时，余光看到了最旁边的花束里夹了一叠厚厚的照片。

　　莫楠静了一瞬，伸手拿起，一张张翻看。

　　千篇一律的蓝天白云。

　　莫楠看着无奈地笑了声，抬头望着照片里的笑颜：“要不说你俩天生一对呢，你们家寻阳也这么没义气，回来了都不来看看我们，悄无声息就走了。”

　　她的吐槽得不到答复，莫楠已经习惯，放下照片微微仰头探了口气。

　　知道莫楠要走，莫立财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上午做了一桌子的菜。

　　莫楠扫完墓，还没到家就闻到了香味。

　　进了院子，香味更浓。

　　“男男，回来了。”王贵琼一望到她脸上就绽开了笑，对着厨房喊：“那鱼可以做了。”

　　我着话拉着她往客厅走：“你爷爷知道你爱吃鱼，为了能让你吃口热乎的，就等着你回来才下锅。”

　　莫楠看到了桌子上丰富的菜色，种类太多，她有些惊讶，下意识觉得是家里要来人了，抬目问：“奶奶，我爸他们要回来吗？”

　　王贵琼摆了下手：“自从你爸被你那个阿姨框着在她娘家买了房子后，他们哪还想得到回来一趟。”

　　你看出来她奶奶对他爸做的这事挺不满的 ，脸上语气中都带着怨。

　　莫楠自小就不会参与他们之间的事，点了下头，走到厨房想帮忙，刚进去就被她爷爷吼出来。

　　“去去去，你先吃着，别一会菜凉了。”

　　知道她爷爷脾气倔，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她没在这耗，转身去帮她奶奶摆碗筷。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等人都坐上了桌莫楠还在问。

　　莫立财自顾自地倒着酒没想搭话。

　　王贵琼始终笑着：“你爷爷心疼你，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吃得不好。”

　　坐在旁边的莫立财觉得她多话了，有些不悦：“吃饭就吃饭，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王贵琼看穿他小心思般地窃喜地笑了：“他不好意思了，他舍不得你。

　　莫楠笑着点头：“我知道。”

　　“要想我了，你们就给我打视频，”莫楠问：“爷爷，我昨天教您怎么打视频还记得吗？”

　　其实智能手机莫楠前几年就给他们买了，每次回来都教怎么用，但老人记性不好，教了转眼就忘，到了现在好歹是能稳稳接上她的视频电话了。

　　莫立财哼了声气：“我又不是你奶奶，我有什么学不会的。”

　　莫楠了解他不服老的个性，没有拆穿，顺着他道：“那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莫立财没回 ，喝了口酒问：“吃完饭就走？”

　　莫楠点头：“走之前我得去趟何奶奶家，去看看北瓜。”

　　莫立财：“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稀罕那条狗。”

　　“那是条好狗，”李贵琼说：“能听得懂人话，也不瞎叫唤，每天就跟着你何奶奶去转路 。”

　　她奶奶爱说话，最爱在饭桌上说话。

　　她跟她爷爷这么多年的相处方式就是，她滔滔不绝念叨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

　　她爷爷就挺奇怪的，要说他想听吧，又不会回应她奶奶一声，要说他觉得烦不想听吧 ，又会在那等他奶奶说完再起身走。

　　不得不说他们俩人这种相处方式还挺和谐。

　　莫楠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

　　莫楠今天吃得多，但菜品过载，吃剩的菜还是塞满了冰箱。

　　“要不你带回去吃。”王贵琼还在劝。

　　莫楠摇头拒绝：“天气这么热带回去得坏。”

　　王贵琼听着觉得有理：“那我一会给你姑姑送去点 。”

　　“奶奶，可别送了，”莫楠阻止道：“前几天酒席姑姑可打包不少回来，这几天她们家冰箱肯定也塞不下。”

　　“那她们是吃不了。”

　　莫楠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声嘱咐：“这个放不了几天，你们别坏了还硬吃，这次检查医生就说你肠胃不好，要多注意。”

　　王贵琼笑着点头：“我懂，我都懂，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的。”

　　莫楠还要继续嘱咐，院子里传来敲门声，这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躁，带着点节奏。

　　敲了两下停顿片刻，然后又敲两下。

　　这地方能这么敲门的莫楠只能想到一个人。

　　她心中存疑，脚下生风，冲过院子，跑到门前，开门的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看到立在门口的任北，静止的呼吸慢慢有了松懈。

　　太阳有些大，他逆光站着，光打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

　　莫楠半眯着眼睛，不确定地喊了声：“任北？”

　　“是我。”

　　“你怎么来了？”莫楠实在想不通他来这的理由：“是有什么事吗？”

　　阳光一热烈，连周遭的风都带着闷热。

　　热风有些大，吹动了任北的头发：“听季冬说你今天要回伏江，一起？”

　　“你也回那儿？”

　　任北点头：“准备和朋友在那开工作室，房子租那的。”

　　这话莫楠前几天听他说过，准确来说是偷听到了。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要在伏江开工作室。”

　　意料之中，他没能没答上问题，就这么看着自己。

　　莫楠笑了一下：“没事，不回答也没什么。”

　　“一起走吗？”任北问。

　　“那我就搭个顺风车，”莫楠说：“麻烦了。”

　　任北也牵起了嘴角：“不麻烦。”

　　莫楠走的时候他爷爷奶奶还想跟出来送，考虑太阳这么毒他们承受不住劝了回去。

　　莫楠盯了面前这白色的车两眼：“这车是季冬瓜的吧？”

　　“嗯，”任北接过她的行李箱，提起轻放在了后备箱：“是他的。”

　　“那他怎么走？”莫楠问。

　　“他暂时不回去，”任北说：“他准备在这呆段时间。”

　　知道耽误不了季冬后莫楠才开了后车门坐进去。

　　车行驶了一段距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回想着两人刚刚的对话，莫楠找到了漏洞：“你房子都租好了？这么说你不是最近才回来的？”

　　“到了有几周了。”

　　得到答案的莫楠只是“哦”了声。

　　她好像也只有，只能，“哦”一声。

　　不然还要问对方回来这么久为什么没来找过自己？

　　自己又能以什么身份问出这个问题？

　　交往了几周的前女友？同窗了一个多月的同班同学？同校的校友？还是表哥的朋友？

　　她又在纠结，她真的受不了纠结。

　　莫楠想跟他说说话，想问他许多问题，但看他在开车，有些事说了怕他分心。

　　莫楠连着几天都没睡个好觉，现在有了困意，但也浑浑噩噩。

　　她心里很空，她想用力抓住什么，可手里什么都没有，她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每次半张眼睛，看着那熟悉的背影，空荡荡的手心有了落实感，她又能偏头继续睡过去。

　　再次完全清醒，车已经停了。

　　莫楠视线渐渐清晰，她看着周围的高楼，意识到已经到了自家单元楼下：“到了？”

　　她挺了一下发麻的腰：“什么时候到的？”

　　“没多久。”任北回。

　　“到了挺久了吧。”

　　这离红桥路近，她中途醒过一次，看着路段熟悉，基本可以确定那时候已经上了红桥路。

　　再看看窗外已经暗下的天，估计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他还是那句话。

　　“也没多久。”

　　莫楠松了口气：“上去坐会儿吗？”

　　任北犹豫片刻，最后点了头。

　　“进来吧，随便坐。”

　　莫楠门第一时间跑到笼子前，熟练地给仓鼠换了木屑和浴沙，顺带把水也换了。

　　快速做完一切她又去烧水。

　　“水马上就好了，喝点水吧。”

　　回头的时候莫楠才注意到任北还站在玄关处没有进来。

　　“怎么了？”莫楠问。

　　任北犹豫了会才说：“有鞋套吗？”

　　“没事，”莫楠走过去，拉了他一下：“进来吧，我走这么几天家里也不干净。”

　　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任北才慢慢移动脚步。

　　他的视线被笼子里爬上滚筒奋力表演的仓鼠所吸引。

　　他还是改不了随时随地拍照的习惯，没有相机就举起了手机。

　　拍前抬头询问：“能拍吗？”

　　“拍吧。”

　　得到了同意任北才继续举起手机。

　　笼子里的仓鼠像能听懂人说话似地更加卖力地表演着自己的才艺。

　　任北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这仓鼠看着有点眼熟。”

　　莫楠答得自然：“就是你送我那只。”

　　他拍照的手一顿，看向她：“还养着？”

　　莫楠开起了玩笑：“得养着啊，我是它妈嘛。”

　　任北举起的手机放下了。

　　莫楠把装着热水的水杯放在了桌上：“喝水。”

　　“谢谢。”

　　任北伸手去拿。

　　莫楠腰靠在了桌沿：“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个小区的？”

　　任北端起水杯，神色自然：“我问的季冬。”

　　莫楠：“可季冬也只是知道我住这个小区，并不知道具体住哪栋楼。”

　　任北刚拿起水杯还没喝上一口，又放了回去。

　　莫楠没有往深的揭穿，垂目，指尖在坐子上敲了两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

　　“有女朋友了吗？”没等任北答，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她继续问：“没有的话我怎么样？”

　　任北身子明显一僵，眼目里满是惊愕。

　　莫楠抬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挺好奇这次的话你会用什么理由躲开，又以什么方式拒绝我。”

　　她还是不喜欢纠结，不想心存幻想，这个问题一直是她的梦魇，她始终被困着，问出来，要同意大家皆大欢喜，如果拒绝她也绝不纠缠，不管是哪种结果对于她都算是一种不同程度的解脱。

　　任北喉结上下滚动，他开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出音。

　　莫楠没有急，没有催，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好在她的等待得到了答案。

　　“现在可以有吗？”

　　莫楠：“现在只能是我。”

　　任北笑了，这声笑有些复杂，像是喜悦又像伤优，他往前走了两步离莫楠近了点：“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

　　听着他的答复莫楠笑了。

　　“我们能和好吗？”

　　任北还在确认。

　　莫楠莫名起了想逗他的心：“我考虑考虑。”

　　任北不是个善于掩藏心事的人，他的心情总是暴露在面上。

　　莫楠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浮现了恐慌，也只是一瞬，他立马释然。

　　他还是笑着，笑得轻松：“谢谢你还能考虑我。”

　　仅仅是这样他就异常满足。

　　莫楠不忍心继续逗他：“可以。”

　　任北：“可以？”

　　“和好了。”

　　话落，莫楠往前踏出一大步，靠近他，踮起脚，如同少年时那般大胆勇敢，捧上他的脸，亲上他的唇。

　　她动作突然，任北反应了几秒，小心翼翼揽上她的腰，低了点头，加深了这久别重逢带着苦涩味道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