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83、六月橘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绑好了安全带莫楠才开始转动车钥匙，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车后面放了很多东西，坐不下人。”

　　说完手往后指了指，示意他往后看。

　　任北没回头，只是“嗯”了声。

　　莫楠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路无言地把他送到了药店。

　　后来又想着好人做到底把他送回了家。

　　其实也算借花献佛，毕竟这车是他哥的。

　　季冬吃完饭走出酒店的时候被风吹得缩起了脖子。

　　他想到车里还有件外套，迫切地往车的方向赶。

　　等到了，看着空荡荡的车位他开始崩溃：“靠！我车呢？”

　　想着刚刚姚月提起钥匙在莫楠身上，他立马拿出手机想给莫楠打电话。

　　刚按开开机键，就看到半个小时前来自于莫南瓜的信息。

　　莫南瓜：[车开走了，送你弟去买药，你明天来我家取]

　　季冬被这条消息气笑了，咬牙：“你俩好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刚刚脸色煞白的任北此时脸红得像在起火。

　　“你还好吗？”莫楠看着他问。

　　任北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还好。”

　　说完他就坐着不动了。

　　莫楠忍了忍才说：“已经到了。”

　　“什么？”

　　莫楠抬了点头：“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嗯？”任北也抬了下头：“哦，谢谢。”

　　他迷迷糊糊开了门，下车的时候还打了个踉跄。

　　他真的还是不对劲。

　　莫楠还是放心不下，下车跟在他身后。

　　就他这飘飘然的状态，莫楠真担心他上楼梯上一半摔下来了。

　　等上了楼开了门任北才回了点头。

　　看到站在背后的莫楠他愣了一瞬。

　　显然，自己跟了他一路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

　　脑子烧糊涂了？

　　莫楠开始懊悔，刚刚该直接把他送到医院的，同时又觉得庆幸，自己跟过来是对的。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哑。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莫楠看着他反问。

　　任北没能立马答上话，抬了下头，似乎是在蓄力。

　　莫楠还以为他要干些什么，结果他只轻吐三个字。

　　“莫南瓜。”

　　“嗯。”莫楠下意识答了。

　　“你骂我吧。”

　　“……”莫楠：“你其实是个变态吧？”

　　“莫南瓜，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他好似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用哭来表达情绪，也敢为我喜欢的事拼搏，更敢对喜欢的人道出心意，我想我稍微能配得上你一点了吧？”

　　莫楠心脏开始发紧，片刻不离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莫南瓜。”

　　“嗯。”

　　只有这句话她能答得上来 。

　　任北突然低声笑了笑：“我一直想叫你这个名字，但又不敢，总觉得我没有资格。”

　　莫楠看不穿他的情绪，只有问：“那在你的印象里，什么样的人才能喊我这个名字？ ”

　　“跟你关系亲密的，”任北没有多余的思考，直接道：“像姚月，像季
　　冬，简寻阳，还有程今希那种。”

　　“任北，”莫楠在此刻突然平静：“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打心眼里觉得你跟你刚刚口中说的那几个名字一样，对于我都是亲密又重要的人。”

　　“但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是不是做得太不明显了？ ”

　　任北摸了下耳朵，凝住了呼吸，他克制着，不急不缓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头烧糊涂了，幻听了。”

　　他说完躲闪似地往屋里走。

　　莫楠望着他的背影往里追了几步：“你为什么不信呢。”

　　“任北，”她停住脚：“回来。”

　　任北听着话，调了头，转了回去。

　　等他靠近，莫楠抬手摸着他的额头，意料之中的烫手。

　　“去医院吧。”

　　任北摇头：“没事，我吃完药一直都是这样的，躺一会，等出了汗就好了。”

　　莫楠没有强迫，转身去给他倒水。

　　等端着水杯出来的时候任北还在原地傻站着。

　　“坐，”莫楠说：“这是你家，你这么拘谨干什么？”

　　任北像是个只能听从指令的机器人，听着她的指挥，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莫楠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喝水。”

　　“你喝。”任北说。

　　“我不渴 ，渴了我会倒。”

　　听到这话任北才端起水，微微仰头 ，一口喝完。

　　“还喝吗？”莫楠问他。

　　“你看过我拍的照片吗？”他返问了句跟自己的问题搭不上边的话。

　　莫楠还是答了：“你朋友圈那些吗？”

　　“看了吗？”任北握了握杯子，掩目：“为什么从来不点赞，是我拍得不好吗？”

　　“很好。”莫楠说。

　　任北：“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

　　他突然有些委屈：“可你说过，跟季冬说过。”

　　这状态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跟刚回来那淡然的模样比，前后反差太大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上个月。”任北说：“他还抱你了。”

　　莫楠对他说的后半段话没什么印象，始终纠结着一个问题：“上个月你人不是在美国吗？”

　　任北摇头，说得具体了点：“在门口的巷子里，你跟季冬说，你很讨厌我。”

　　莫楠此时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刚到陵川，自己跟季冬吐槽那次，她有些哭笑不得：“你记忆出错了？”

　　“你几岁了？”

　　“十八？”任北不确定道。

　　“十八岁的任北吗？真好奇这时候的你最想跟我说些什么。”

　　任北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她。

　　“嗯？任北，”莫楠继续问：“你想说什么？

　　任北面色未变，眼神却异常坚定，眼尾悄无声息变红：“想说，我喜欢你。”

　　莫楠眼眶开始有了湿意，她笑了笑：“你那时候就想跟我说这句话了吗？”

　　任北目光微动：“很早的时候就想。”

　　“还想说什么吗？”

　　“莫南瓜，”任北顿了口气：“你能不能再夸夸我？”

　　莫楠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抬手捧着他微红的脸，像哄手术后沮丧的小狗，轻声说：“你拍得很好，你真棒，任北，你是最棒的。”

　　任北喉咙口有了哽咽之意，他脱了力，身体不再紧绷，慢慢倒在她身上，闭上眼睛：“谢谢，谢谢你总夸我。”

　　他的温度有些高，额头靠在莫楠的肚子上，莫楠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平稳。

　　莫楠试探性喊了声：“任北？”

　　没人回，他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莫楠将他轻轻放倒在沙发上，探手在他额头。

　　没那么烫了，估计是药效起作用了。

　　任北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刻皱着。

　　莫楠舒了口气，把旁边的两用靠垫拆开，盖在他身上。

　　坐在旁边，本来想松口气就走的，估计也是这两天太累，睡眠又不充足，这么坐着坐着她没了意识。

　　等在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身上的重量。

　　她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很厚实，盖着还有些热。

　　缓了回她才偏头往旁边看，那已经没了任北的踪影。

　　“醒了？”

　　感冒的劲儿还没过去，任北的声音不太清明，有些沙哑。

　　他端了碗粥过来，放在茶几上，没有靠太近：“饿了么？喝点粥？”

　　莫楠是真的饿了，她连着两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跟他过多客气，道了声谢，端起来就想喝。

　　“很烫。”

　　任北刚一出口，莫楠就缩回了脖子：“刚熬的？”

　　任北点头。

　　莫楠吹了吹，等觉得差不多好才小口尝了尝，热汤下肚，莫楠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余光注意到任北一直盯着自己。

　　莫楠疑惑两秒问他：“现在的你又是几岁了？”

　　任北：“什么？”

　　“哦，”莫楠觉得泄气：“现在是二十六”。

　　任北没听懂，但还是看出了她的沮丧，手背掩在鼻下，轻咳两声：“二十六岁的我很不好吗？”

　　莫楠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感冒怎么跟喝醉一样？还能断片？”

　　任北淡然的眼中终于闪出了点惊慌的神色，他急忙开口：“我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莫楠摇头，举起碗把粥喝完。

　　把空碗放在茶几上她才发现屋里少了什么，太安静了：“怎么没看到北瓜？”

　　以前自己来的时候北瓜总来出来在她脚边撒泼打滚，让自己带它出去玩。

　　今天却没见到它的影子。

　　“我婆早上出门的时候把它牵出去了，”任北端起她放在茶几上的碗：“她现在每次出门都会带上北瓜。”

　　看出他是准备去洗碗，已经白吃的莫楠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伸手去接。

　　任北看出了她的想法，手臂小幅度避了点：“我来。”

　　莫楠没有继续僵持，收回手：“麻烦了。”

　　莫楠望着他往厨房走：“我今天敬酒的时候没看到何奶奶带北瓜。”

　　“酒店不让狗进，吃饭的时候北瓜被栓在保安室，现在估计被我婆牵起打牌了。”

　　莫楠听完笑道：“北瓜这一天过得挺充实。”

　　莫楠看着他点了下头 ，过了几秒他又“嗯”了声。

　　莫楠还想问几句话，门突然来了。

　　莫楠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看到进来的是季云，本就不安的心更慌了。

　　颇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这种情绪还挺莫名其妙的。

　　任北听着声音从厨房走出来，跟自己的慌张比，他倒镇定自若得多。

　　季云上下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莫楠：“今天一大桌子的菜不吃，跑回来开小灶？”

　　“煮了点粥。”任北说。

　　季云“嗯”了声，冲屋里喊：“季二冬，季二冬。”

　　“云姐，”莫楠站出来：“季冬不在。”

　　季冬有些疑惑：“就你们两个在家？”

　　莫楠脑子“咯噔”响了一下。

　　完了，心慌感更强烈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

　　“我刚刚头疼，莫楠开季冬的车送我去买了药，顺便送我回来。”

　　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莫楠抬头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任北。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有条有理：“中午的时候都没吃什么饭，刚刚煮了点粥喝。”

　　显然季云对两人的情况并不感兴趣，刚刚只是随口问了句，听了一耳朵也就没继续问。

　　“云姐，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边说边往外走。

　　“路上小心。”季云下意识说。

　　“行。”

　　“我送你。”任北跟着她走。

　　“不用，谢谢。“

　　听着她的拒绝，任北识趣地把脚收了回来。

　　莫楠动作迅速，快步走到门口，快速开门 ，走出去，带上门。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保持这个速度跑下楼。

　　可不隔音的门墙里传出季云的询问使她无意识地顿住了脚。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

　　任北说话的声音大多数都有些淡，只是听，根本听不出他藏在声音里的情绪。

　　“听二冬说你在国外不挺好的吗？还办了摄影展？怎么不继续发展下去？”

　　“准备回来跟朋友开工作室。”

　　“就今天婚里上那两位。”

　　“嗯。”

　　“好好的。”

　　“会好好的。”

　　墙内没了声音，莫楠放慢脚步，一步一步下着流涕。

　　脑子里不停消化着任北刚刚的话。

　　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