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从前的故事(三十一) ...
-
几天后的晚上,蒲人凤带着小弟在华林寺前的天光墟收黑钱。
他远远便听到卢天骏标志性的、愚蠢的笑声,心想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能看见他。
远远看过去,卢天骏似乎在和一个商贩闲谈。他总有那样的本事,无论和谁,都能谈得来。
这时,几个小弟小跑过来,喘着气对蒲人凤说:“老大,前面有几个乞丐,挂着我们厅的锡葫芦,但入厅的时候,我们从没见过他们。”
“会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捡的,还是转手买的?”蒲人凤其中一个下属说。这种情况时常有之。
“但他们的眼神,杀气腾腾,绝不是在乞讨,像在跟踪人。他们一直跟在那个记者身边转,我们观察了很久。之前老大让我们查的,有人冒充关帝厅人马一事,一直没有下文,会不会就是他们?”
突然,又有两个小弟跑过来,“老大,我们好像看见陈狗东,不过他变了很多,还跟几个日本人在一起……”
日本人?听到陈狗东的名字,蒲人凤的眼神都变得更冷了。“跟紧他们,看他们又想搞什么鬼。”
卢天骏逛到天光墟尽头,看了看手表,天色已晚,于是决定回家。他抄了条近路,走着走着,被人两头堵。
不是吧……他看了看四周,心想大喊救命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一边后悔自己掉以轻心。
可惜附近是仓库,这个点行人稀少不说,有一两个经过的,看到场面不对劲,早就躲远了。
“卢天骏?”来者问。
“唉呀?这个开场白,有些熟悉啊……”卢天骏打量前后,来者多数是乞丐,开口的却不是乞丐,而是一个收拾得还算比较整洁、看上去像打手一样的人物。
他的身后,似乎还站着两个人,但天色太黑,卢天骏看得并不清楚。看样子,不是普通抢劫,更像寻仇,毕竟他已经指名道姓。
“如果我说不是,你当怎么样……”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否认,声音由小变大,“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对方却不管他说什么,挥了挥手,一堆人蜂拥而上。
“为什么被打的总是我!”卢天骏愤怒地大喊。但无济于事,他只能蜷缩在地,抱紧自己的脑袋。不多时,他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
“喂!”蒲人凤一声大喊,带着比袭击者多两倍的关帝厅人马出现。那些袭击者不得不停手,并且被关帝厅人马逼到中间,进退不能。
“呵呵……阿凤……”听到蒲人凤的声音,卢天骏顿时松一口气。他笑了笑,胸膛震动引来一阵疼痛。他痛得倒抽一口气,却仍是开心的。
那些袭击者缩在一起,倒露出蜷缩在地上的他来。有两个关帝厅人马的小弟头脑灵活,见此情形,迅速将他拖到关帝厅人马那一边。
卢天骏被拖到蒲人凤脚边。他躺在地上,笑嘻嘻地对蒲人凤说:“怎么不早点来?你就非得等到我被打得半死不活才来啊……”
“我又不是专门来救你的。”蒲人凤低头看他,冷笑,“还没被打死,你就偷着乐吧。”
然后,他看向前方,大喊:“陈狗东,我可是听说你躲到南沙去投靠李朗鸡了,怎么,又混不下去了?还敢跑回西关,不怕被我打死?”
“蒲人凤!”陈久东咬牙切齿地从阴影处走出来。
陈久东,花名:陈狗东,年纪与蒲人凤相仿,是昔日地界之争、蒲人凤的手下败将。
“你最好让开,我在为一些大老板办事,今时不同往日,也就只有你热衷继续当个乞丐皇帝。”
蒲人凤冷笑,“乞丐皇帝又不是人人都能当,你不就是当不上才去当别人的走狗?我不管你想办什么事,想杀谁,冒顶我关帝厅人马的名号办事就是不行。那些挂着我们锡葫芦的狗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要是我们的叛徒,今天一个都别想着走出去。”
说起锡葫芦,又不得不提一件往事。
陈起凤生前,关帝厅人马尚有财力为每一个入厅的乞丐定做一个锡葫芦,以表明交过入厅的钱了。陈起凤死后,关帝厅人马势力四分五裂。
有些实力小的乞头,没什么钱,分裂出去后,就以纸条代替锡葫芦,有些不会写字、甚至没一个小弟会写字的,就连纸条都省了。
当时,蒲人凤就曾当着众人的面奚落过陈久东:“我不像你,连订做锡葫芦的钱都乞不到,还怎么做人老大。”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陈久东当即掏出手枪,上膛,对天开了一枪,然后枪口指向蒲人凤,“狗东西,让不让!”
“这么快就掏出新玩具彰显自己的身份?”就见蒲人凤也迅速掏出一支枪,上膛,对准他头顶上方开了一枪,然后枪口向下,朝准对方的脑袋。
“新世界的武器,好像谁没有一样。”这是之前在新亚酒店偷的李炳华的枪。
“八嘎!你在做什么!你这样会把警察引来!”陈久东身后阴影处,有人在用日语混国语骂骂咧咧。
“日本人?”卢天骏诧异,坐了起来。
“还是当日本人的走狗,真是没出息到家了。”蒲人凤冷嘲。
“喂,大概半年前,到我家来杀我的也是你们吧?为什么?我与阁下何冤何仇?”卢天骏质问对面。结果当然是,没有回答。
“不,我看是台湾人。”蒲人凤说,“想也知道,和日本人搭勾的,又和你结仇的,除了李炳华,还有谁?”
“是吗?还以为大家都是文化人,做事情应该不会这么下三滥……”卢天骏半信半疑。
“哼,你是来搞笑的吗?”蒲人凤被气笑了,差点就想给他一脚。
陈久东就这样和蒲人凤僵持着,直到附近的巡警吹着哨子跑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两个犟种……这下,真是轮到卢天骏被气笑了。
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日后再解决不好吗?非得犟到一起进牢房吗?这下好了,他还得拖着疼痛无比的身躯,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俊脸到警察局给他作证。
“警察先生,我说过了,吸……”卢天骏一边痛得捂脸吸气,一边言辞激动地说:“是对方一行人想抢劫我,还把我打了一顿,吸……而蒲人凤是刚好散步经过,见义勇为,和兄弟们一起救下了我,吸……你们怎么能把良好市民关进去?”
“现在这个年代,哪还有什么人见义勇为,还三更半夜几十号人一起散步?你不要开玩笑了。蒲人凤这张脸,我还不认得吗?他什么身份,我还不清楚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他们是以非法持有枪械的罪名被逮捕进去的。即便真是见义勇为,也抵消不了非法持有枪械罪名,明白吗?”
“啧!”个狗屁。卢天骏差点就想口不择言了,但想想,还是忍了。
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去求救陈济南的时候,拘留室那边却传出了大动静,几乎所有警察都在往那边跑。
“狗日的,他们两帮人在里面打起来了,快快快!进去!”
在街上时,双方有枪,他们尚且还有所顾忌。现在枪被没收了,还被关在了一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然很快就动起手来,打得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狠。
没办法,警察最后只好将两拨人分开拘留。而等天一亮,就立马派人到宴春台,通知叶元春来交保释金。
卢天骏一直待在警察局,直到蒲人凤出来。他看着蒲人凤虽然负伤,走路却依旧硬气的样子,忍不住赞叹说:“啧,真是帅气!”
叶元春看到卢天骏肿成猪头的样子,也被气笑了,干脆一人手臂上给了一巴掌,痛得他们吸气。“等一下再找你们算账!”
最后将两个家伙一起送去了方便医院。
几天后,卢天骏“死缠烂打”,跟着詹臣去方便医院换药。换好药,看到詹臣在帮蒲新凤和伍见怡她们搬东西,干脆也撸起袖子出一份力。
他跟在詹臣后面,经过殓房时,看到光头的蒲人凤在晒太阳,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他一路爆笑着走向蒲人凤,说:“你就算崇拜蒋秃头,也不必将头发剃光吧,你是想加入秃头党吗?哈哈哈哈……”
蒲人凤杀人般瞪了他一眼。
卢天骏走近,才发现他头上有伤口,于是收敛了点,但依旧笑着说:“对不起,我错了,知道你不懂政治,不应该嘲笑你。”
这歉还不如不道……蒲人凤很是不爽,将目光移向“罪魁祸首”蒲新凤,却见詹臣憋笑的侧脸。
詹臣见他看过来,还特意背过身去,但微耸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蒲人凤心里骂了句娘,心里更不爽了。
“阿凤,你没事吧?你剃光头会不会有损你关帝厅人马头目的威严?不过没事,阿凤,很快就会好的,硬气的男人头发长得总是特别快,就像我一样。
你要是继续维持秃头的形象,是不是就能省下不少理发费?这样想想还是蛮好的。阿凤,还是要感谢你,救了我一命,虽然对你不过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生死攸关。
阿凤,你喜欢吃点心吗,我明天买点莲香楼点心给你,就当报答你的恩情,好吗?”
他左一个“阿凤”,右一个“阿凤”,他明知他最讨厌别人叫他阿凤。“冚家铲,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就是故意的,想死吗?”
卢天骏压低声音,悄声问他:“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得罪我邻居……”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之前他就发现了,每次他噎蒲人凤的时候,詹臣似乎……总是有点暗喜?真是诡异。
蒲新凤眼看蒲人凤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在那边喊道:“喂,那谁,走了,快点!”
“来了!再见,阿凤,得闲过来探你!哈哈……”
“冚家铲……”蒲人凤黑着一张脸,心里早已把卢天骏和詹臣往黄花岗埋了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