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佛》蕉映

7、像妈妈一样爱孩子

　　在高中苦闷的日子里，我总是在想，要是我是一个孤儿就好了，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就能像那多双胞胎兄弟那样，去学校申请免除学费，然后，我父亲出门打工的钱能留下来一部分，我用来交学费，住宿费，在学校里住着，和那群农村里来的学生们一起去学校食堂，一起早读，周末一起打水洗衣服，还能一起用方言说在地里种地的事情。
　　一个月回一趟家，刚开始弟弟还在上初中，能看到弟弟，我搬出小凳子在门口写作业，写了半天作业，母亲中午是不回家的，她早上出门打牌，弟弟会去邻居家玩一会儿，然后中午，有时候遇到母亲记得家里有人，会给弟弟留一块钱，我们中午就等着走街串巷骑自行车的人，他会在一点多钟来到村里面，喊着卖馒头呢！弟弟打开后门，喊着买馒头，那个黑黑的年轻人停下自行车，车架里挂着两个铁框子，四周用白色布密封，打开上部盖子，刚开始他还会问，你买包子，粑粑吗？后来，他就不问了，两块钱，四个馒头，拳头大小，很软。我和弟弟一人两个，那是我们的午饭，这是夏天的时候。秋天和冬天不会有走街串巷的货郎，那时候弟弟还没有出门打工，妈妈会留一块钱，弟弟就去桥头小卖部去买干脆面，小浣熊干脆面，一人一包。大多数时候，母亲都会忘记家里孩子要吃午饭，不过冬天白天时间早，我和弟弟基本没钱就不吃午饭，早上妈妈做完饭出门，我们晚上会在母亲回家之前就做好晚饭，如果她在家里买了菜的话。
　　当听到婶婶家伯母家从地里回家，带着从地里采摘的蔬菜时，她们会和我打声招呼，女女，回来了。尽管我只是轻声回答，啊。但是，我倒是希望那个和我打招呼的人是我的母亲，那个从地里回家的人是我的母亲，而不是我池塘路边上坡回到家。
　　夏天很闷热，母亲和弟弟睡在进屋的床上，我一个人睡在里屋头。母亲的床上，在我小学时候是和弟弟，三个人睡一起。床头四周还是雕框，五彩的凤凰在我长大后都褪色了，隔着大衣柜和一口大缸，靠墙的黑色木头床，没有大床的踏板，离地齐腰。我不敢睡那个黑床，总是让我联想到爷爷死去时候的棺材，我的很多的噩梦都在那个黑色床上做的。那个夏天，我躺在那口黑色床，刚躺下，被蚊子咬醒或者太热了，拿着扇子扇风。眯瞪几分钟，又被热醒，热得受不了，就坐到踏板上，家里那个骆驼牌电风扇还是去年夏天父亲花了一百多块买的，用掉了他整个夏天在外面拾荒卖废品的钱。靠在床沿，打会盹，又觉得自己可以承受那潮热，又回到黑色床上躺着，热醒了就摇扇子，实在太困了，差不多也该天亮了。白天时候，本来想趁着天黑前将凉床搬到屋外，可是蚊子太多，也没有多余的蚊帐去搭在外面。就这样熬了几天，晚上去三伯家看电视，广告时间，三伯母闲聊着，一回来睡哪里，这几天温度高，热不热，惊呼起来，你这么热的天怎么睡得着！把我里的那个台扇给你用，我又担心电费，支支吾吾的说我不怕热，不用。第二天，三伯母还是给我拿来了他家的那台扇，可以直接放到床上躺又有一个新问题，家里没有多余的插座去接那个台扇。于是，尽管有了风扇，我还是手摇蒲扇或者半夜蹲在踏板上打盹，白天打开家里前后屋，让过堂屋的自然风吹着，我都要睡午觉。第二天晚上，三伯母又问，风扇好不好用，我又说，没有插座，还是还吧，三伯母那唯一的一只健康眼睛也翻出白眼来，听到了没，你去那屋里抽屉里找一个插板出来，应该还有一个旧的，也拿出来。三伯父听着这样的话，乐呵呵的离开电视房间，去了另外房间，不一会儿，给了我。你妈呢？三伯父问，我只说，她不在家。母亲吃完早饭就出门了，然后五点多回来，会拿着锄头或者钉耙到地里忙活一两个小时回来，我留意过三伯一家，两人天没亮出门，九点多回来吃早饭，吃完下午一点多回来吃午饭，夏天天热，三点多出门，干到七点多回来吃晚饭，一般三伯母会提前半小时回来做饭。有几天，听到他们说地里忙活，哪像你妈，打牌干活两不误！我听到里面包含了讥讽和嘲笑。
　　为什么我不敢给母亲说，我很热，我很不舒服。即使我第一次来月经，用冷水擦洗屁股，用粗糙的掉渣的卫生纸垫在内裤上，还是弄不干净。四年级我就来第一次，刚开始我垫着卫生纸，还能勉强接受，后来过了半年，留的血越来越多，我不得不找出家里母亲用的卫生间，只敢在多的那个两天用，很害怕被母亲发现。我甚至希望，要是我得的病，能很快死掉就好了。甚至那个冬天，家里的卫生纸用完了，我手上没有钱去买卫生纸，我找到小学时候写完作业的本人，揉一揉，垫在内裤上，还有一次，家庭也没有卫生巾，我也不敢和母亲说，让她帮忙买。找到了一个旧的概念，用剪刀剪出一片垫在内裤上，然后剪块塑料袋隔着内裤，那个冬天，我不敢动弹，除了上学放学路上走路，我再也不出门。我不知道，母亲是在几年级发现我来月经的，当我初中要住在亲戚家去的时候，母亲是知道我来了月经的。有一次，她甚至和村里人聊天时候，无比骄傲的说，我女儿什么都懂。我什么时候开始懂？我也忘记了，大概过了半年，我的月经变得稳定，每个月来一次，我用哥哥的生物书擦屁股前，读到了一段话，里面说女孩子进入青春期会来月经，然后自己认为就是，还要盯着邻居姐姐家的内裤，确认内裤上也有黄色的痕迹，猜测姐姐们也是会来的，才最终确定自己不会死。但是一想到自己每个月都要来，还要买卫生巾，花费几块钱，就开始厌恶自己，幻想着哪天自己有了神力，或者有一种药，自己吃了，不会来月经，月经有了。
　　为什么母亲从来不和我说月经的事情。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和母亲之间的间隔越来越远，她甚至没有和我说私下里一句话。我回去，她做饭，吃完饭，她出门。我洗碗，然后每天都是这样，只有冬天父亲，兄弟们都从外地工地上回到家，家里才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