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笑》阿比雅速

300、风暴眼与航海图

　　皇帝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枢密院会议厅内激起无声却汹涌的波澜。北美，那片遥远而蛮荒的土地上殖民者的叛乱，本应是英国内部事务，或是顶多牵扯法国的一点边疆博弈。但“正式军事同盟”——这意味着凡尔赛宫将公开站在叛乱者一边，向大英帝国的全球霸权发起直接挑战。

　　外交大臣冯·考尼茨伯爵第一个从震惊中恢复，苍老但依旧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沃尔夫冈脸上：“陛下，诸位，此事若属实，将彻底打破自七年战争以来的欧洲均势。英国的海上力量将被北美和法国舰队极大牵制，陆地上……”他停顿了一下，“法国必然需要盟友，至少是确保其他列强中立的承诺。他们会来找我们，也会去找西班牙、荷兰，甚至……俄国和普鲁士。”

　　军事大臣，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带着旧伤疤的老将军，沉声道：“英国绝不会坐视其最重要的殖民地丢失。这意味着一场大规模的、可能持续数年的海陆战争。法国陆军的重心会西移，对我们东部边境的压力会减轻，但地中海的贸易航线、我们在低地国家的利益，都可能成为英国报复或法国要求我们表态的筹码。”

　　财政大臣的脸色已经发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库如流水般消耗在军备、外交贿赂和可能中断的贸易上。“军费……还有，如果英法全面开战，海上贸易必然受到严重影响，关税收入、原材料进口……”

　　内政大臣则忧虑着国内的稳定：“亲英派和亲法派的贵族会吵翻天，启蒙思想分子会更兴奋，认为这是‘自由’对‘专制’的胜利……”

　　皇帝约瑟夫二世听着大臣们快速的分析，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分析都有道理，但都像是风暴中零散的浪花，缺乏一个能将所有碎片拼合起来、指明帝国该如何驾驭甚至利用这场风暴的核心视角。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自坐下后便一直沉默。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异常专注，灰色的眼眸低垂，手指在铺着厚毯的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高速思考时的韵律。他没有立刻参与讨论，仿佛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变，并在大脑中急速调取着相关的“前世”知识碎片，与当前这个已被他改变的世界进行比对和推演。

　　北美独立战争，法国介入，西班牙、荷兰后续参战……这是“原本”历史的重要节点。但时间似乎提前了？还是说因为“帝国引擎”带来的欧陆力量变化，加速了法国决策的进程？路易十六的财政危机比他记忆中更早爆发？还是说，北美战场的形势因为某些蝴蝶效应（比如更早得到欧洲某些势力的秘密援助？）而发生了变化？

　　更重要的是，奥地利该如何自处？在原本的历史中，哈布斯堡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基本保持武装中立，后期甚至尝试调停，但并未深入参与。可现在呢？一个拥有了“帝国引擎”、正野心勃勃试图重塑德意志乃至中欧秩序的奥地利，还能满足于仅仅作壁上观吗？

　　“沃尔夫冈，”皇帝终于忍不住，直接点了他的名，“你的看法？‘帝国引擎’的视角，能看到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位裹着厚绒披风、病容未消却目光如电的年轻侯爵身上。

　　沃尔夫冈缓缓抬起头，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中气不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仿佛带着某种洞穿迷雾的冷静。

　　“陛下，诸位大臣，”他开口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北美殖民地的战争，也不仅仅是英法百年争霸的又一回合。这是一场世界秩序的重构之战，其核心是两点：第一，民族自决与帝国殖民体系的第一次大规模正面冲突；第二，海上霸权与陆权力量的又一次全球性博弈。”

　　他稍微停顿，喘了口气，继续道：“法国参战，短期看是为了打击英国，报七年战争之仇，并试图夺回一些殖民地利益。但更深层，是启蒙思想推动下，对旧有国际规则的一种挑战。而北美叛军所宣称的理念，无论其内部有多少矛盾和局限，都将像野火一样，随着这场战争的进程和法国的宣传，燎遍整个欧洲的宫廷和沙龙。”

　　考尼茨伯爵的眉头跳了一下，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没想到沃尔夫冈如此直接地将其点明，并提升到“秩序重构”的高度。

　　“对于我们而言，”沃尔夫冈的目光扫过长桌，“这既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挑战在于，”他列举道，“一，我们必须立刻评估这场战争对我们现有贸易网络，尤其是通往美洲、亚洲的海上航线的影响，并制定应对方案，必要时建立替代供应链。二，我们必须警惕战争思想——无论是民族自决还是反殖民——对我们多民族帝国内部的潜在渗透和煽动。三，我们必须在英法之间做出极其微妙的外交平衡，既要避免被过早卷入消耗国力的战争，又要防止因为过于谨慎而错失利益，或者被某一方视为敌人而遭到打击。”

　　“那机遇呢？”皇帝追问道，身体微微前倾。

　　“机遇更多，也更隐蔽。”沃尔夫冈的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第一，技术扩散与人才吸纳的窗口期。战争将极大刺激英法两国的军事技术和相关工业发展，也会造成社会动荡和人才外流。我们的‘帝国引擎’体系，应趁机加大情报收集力度，并有针对性地吸引那些受到排挤、或寻求更稳定研究环境的工程师、科学家、甚至熟练工匠。特别是与海军、远程贸易、新兴工业相关的领域。”

　　几位大臣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二，市场与原材料替代机会。英国的传统出口市场和原材料来源地可能因战争和封锁受到影响。我们的工业品，尤其是质优价廉的标准化产品，可以尝试填补部分空缺。同时，我们应加速开发帝国内部及周边（如西里西亚、匈牙利、波兰乃至通过俄国渠道）的原材料基地，减少对遥远海外殖民地的依赖。这也与我们既定的‘大陆经济整合’战略相符。”

　　财政大臣的眼睛亮了一下。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沃尔夫冈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地缘政治空间的重新洗牌。英国的力量被牵制在北美和与法国的全球对抗中，其对欧陆事务的干预能力将显著下降。这是我们解决‘德意志问题’，进一步整合德意志邦国，巩固中欧领导权的最佳时机。同样，法国专注于西方，其对意大利、低地国家乃至我们东部边境的注意力也会分散。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以更低的成本，推进我们的铁路网、电报网和工业标准在德意志地区的延伸，加强经济捆绑和政治影响力。”

　　军事大臣和老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这确实是难得的战略机遇期。

　　“但是，”沃尔夫冈话锋一转，看向皇帝，“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必须保持灵活、主动、但不受直接战争拖累的立场。过早或过深地卷入英法直接冲突，将消耗我们宝贵的国力，打断‘帝国引擎’的持续发展。因此，我建议，帝国的初始定位应是 ‘武装的精明中立’。”

　　“武装的精明中立？”皇帝咀嚼着这个词。

　　“对。”沃尔夫冈解释道，“武装，意味着我们要加速海军和远洋商船队的现代化建设（可以借鉴甚至引进部分法国或西班牙的技术），确保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海上利益，并在必要时展示力量。精明，意味着我们的外交要极其灵活，可以与法国进行有限的技术合作、情报共享，甚至在某些不影响我们直接卷入战争的领域提供间接支持（比如，通过第三方提供一些非关键物资），以换取法国在欧洲事务上对我们的让步或默认。同时，也要保持与英国的非敌对沟通渠道，避免关系彻底破裂，尤其是在金融和某些关键技术领域。”

　　他总结道：“我们要像最高明的航海家，不直接驶入风暴中心，而是利用风暴的气流和洋流变化，调整帆索，驶向我们既定的目标——一个更强大、更统一、以‘帝国引擎’为核心的奥地利与大德意志。”

　　会议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沃尔夫冈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壁炉的燃烧声。他的分析，如同一张清晰的航海图，在突然降临的全球风暴面前，为帝国指明了看似危险却蕴含巨大机遇的航路。

　　皇帝约瑟夫二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的焦虑被一种坚定的神采取代。他环视众臣：“诸卿以为如何？”

　　考尼茨伯爵缓缓点头：“侯爵阁下的分析，高瞻远瞩，切中要害。‘武装的精明中立’，是当前最符合帝国利益的选择。但具体分寸如何拿捏，需要极其细致的外交操作和情报支持。”

　　其他大臣也纷纷表示赞同，沃尔夫冈的框架为他们纷乱的思绪提供了主干。

　　“好！”皇帝一拍桌子，“就以此为指导方略。考尼茨，你立刻牵头，会同相关各部，在三天内拿出详细的应对方案，包括外交策略、军备计划、经济调整措施。沃尔夫冈，”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侯爵，“‘帝国引擎’的技术吸纳、工业调整和大陆整合推进，就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支持，直接向我汇报。”

　　“遵命，陛下。”沃尔夫冈微微欠身，一阵眩晕袭来，他强行稳住。

　　“你的身体……”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担忧。

　　“无妨，陛下。风暴已至，引擎不能熄火。”沃尔夫冈平静地回答，灰色的眼眸中，是疲惫，更是无可动摇的决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病榻彻底成为了回忆。他必须拖着这具并未痊愈的身体，再次站到“帝国引擎”的舵轮前，在全球性的惊涛骇浪中，为他的帝国，也为他那深藏于心的、更遥远的理想，掌舵前行。

　　莫扎特业绩进度：1048.5% （在全球性危机爆发时，迅速提供超越时代的战略分析框架，为帝国指明“武装精明中立”的航向，并获得核心决策层认可。）

　　个人理想准备度：1060% （在重大历史关口，其双重知识体系的优势彻底显现，个人意志与国家命运深度绑定，责任感与使命感达至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