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笑》阿比雅速

313、缓慢流淌的时光

　　和平的喧嚣与庆祝的浪潮，在维也纳回荡了数日，终于渐渐平息。当最后一波觐见、庆功宴和外交辞令的浪潮过去，皇帝约瑟夫二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更无法忽视御医和迈斯纳越来越忧虑的报告。

　　在霍夫堡宫一次简短的私人会面中，皇帝看着沃尔夫冈那张几乎比宫中大理石柱还要苍白、眼下阴影浓重的脸，难得地没有谈论任何国事，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够了，沃尔夫冈。朕的侯爵，朕的兄弟，你的功绩足以铭刻在帝国的史册上，但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皇帝指向窗外阳光灿烂的庭院，“看见了吗？春天又快来了。你上次的‘假期’被该死的北美战事打断，这次，没人能再打扰你。朕宣布，你，沃尔夫冈·冯·萨尔茨堡侯爵，工矿总局局长，‘帝国引擎’总设计师……无限期放假！直到御医和迈斯纳联合宣布你恢复健康，能一拳打晕一头牛(当然，实质上根本不可能)为止！”

　　他半开玩笑，但眼神严肃：“这是旨意。你的‘三人决策小组’和各部门运转良好，天塌不下来。就算天塌了，还有朕先顶着。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朕滚回家去，抱抱你的莉莉安，逗逗你的克洛可和安德烈亚斯，看看花园里的花有没有开！听明白了吗？”

　　沃尔夫冈想说什么，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了他，让他弯下了腰。约瑟夫二世眉头紧锁，亲自倒了杯水递给他，语气软了下来：“沃尔夫冈，看看你自己。帝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再工作三十年的沃尔夫冈，不是一个燃烧殆尽的传奇。为了帝国，也为了你自己和家人，停下。”

　　沃尔夫冈接过水杯，缓过气来，看着皇帝眼中不容置疑的关怀与坚决，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坚持。他知道，皇帝是对的，他的身体也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大局已定，框架已成，是该给自己这具饱经折磨的躯体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段真正休养生息的时间了。

　　“臣……遵旨。”他声音沙哑地回应。

　　于是，从1782年初春开始，沃尔夫冈·莫扎特侯爵，这位在过去几年里搅动欧陆风云、执掌帝国工业命脉、于全球棋盘上挥斥方遒的人物，再次从公众视野和帝国权力中枢的喧嚣中淡出，真正回归了家庭。

　　这一次，不再是上次那种随时待命的“病中遥控”，而是皇帝和医生联合下达的、近乎强制的“深度休眠期”。除了每隔几日由伊丽莎白或戈德曼送来必须他过目的最核心简报（且时间严格受限），以及每月一次与皇帝的私人茶叙，他几乎不处理任何公务。来访的客人被严格筛选，大多时候只有最亲密的家人和极少数挚友（如南内尔）能够登门。

　　他的生活节奏骤然变得缓慢而宁静。

　　大部分时间，他待在府邸阳光最充足的起居室或书房里，裹着柔软的羊毛毯，坐在铺着厚垫的躺椅上。阅读的内容不再是晦涩的技术图纸或冗长的报告，而是莉莉安精心挑选的游记、自然历史画册，或者南内尔推荐的、不那么严肃的音乐理论书籍。有时候，他也会尝试弹奏羽管键琴，不是创作或练习，仅仅是让指尖流淌出一些舒缓的旋律，为自己，也为家人。

　　天气晴好的日子，成了固定的家庭户外时光。他会牵着已经能跑能跳、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克洛可，在花园的小径上慢慢散步，回答她那些天马行空的问题——“爸爸，为什么火车会叫？”“爸爸，天上的云为什么会动？”“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一起玩？” 莉莉安则抱着咿呀学语、开始尝试蹒跚学步的安德烈亚斯跟在旁边。小家伙对父亲充满了好奇，常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抱，沃尔夫冈会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充满生命力的温暖。

　　他甚至开始尝试一些完全“不效率”的爱好。比如，花上一个下午，和克洛可一起用积木搭建稀奇古怪的“城堡”；或者，在莉莉安的指导下，笨拙地学习如何给安德烈亚斯换尿布（结果通常以一片狼藉和莉莉安的笑声告终）；又或者，仅仅是坐在庭院的长椅上，什么也不做，看着妻子修剪花枝，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听着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迈斯纳制定了严格的调理计划：定时服药、精心配比的膳食（多以易消化、温补的流食和软食为主）、固定的午睡、温和的康复运动（最初只是简单的呼吸练习和肢体舒展）。莉莉安是这些计划最坚定的执行者，她温柔而固执地监督着丈夫的每一餐、每一次休息。

　　最初，沃尔夫冈很不适应这种完全的“静止”。他的大脑习惯了高速运转，习惯了处理海量信息，习惯了掌控的感觉。夜晚，他有时会从关于未完成工作的梦中惊醒，或者因为胃部突如其来的不适而辗转难眠。但渐渐地，在日复一日的宁静、家庭的温暖和药物调理的共同作用下，那种燃烧般的焦虑和透支感开始褪去。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缺乏红润，但那种灰败的底色在慢慢消退。咳嗽的频率减少了，胃痛发作的间隔在拉长。最明显的是眼神，曾经如同淬火钢刃般锐利冰冷的光芒柔和了下来，多了几分属于“沃尔夫冈”这个个体而非“侯爵”或“总设计师”的温润与平和。

　　时光，如同多瑙河的春水，缓慢而平稳地流淌着。帝国的巨轮在惯性和他早已设定的轨道上继续前行，铁路在延伸，电报网络在扩张，学院里的研究未曾停歇，东方的合作在既定框架下稳步推进。而他，这个曾经驱动一切的核心，暂时退到了幕后，像一个耐心的园丁，在阳光下修复着自己过度使用的工具，同时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眼前正在茁壮成长的新苗。

　　他教克洛可认字、数数，给她讲简化版的天文地理知识；他抱着安德烈亚斯，哼唱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轻柔的摇篮曲。他不再是那个算无遗策、冷峻果决的帝国掌舵人，只是一个努力学着放慢脚步、享受平凡幸福的丈夫和父亲。

　　也许，这才是风暴过后，最珍贵、也最坚实的港湾。

　　莫扎特业绩进度：1065.2% （强制进入深度休养期，彻底脱离日常政务，身体与精神开始缓慢但切实的恢复。）

　　个人理想准备度：1068.5% （在极致繁忙与辉煌后回归家庭与宁静，人生体验更加完整，对生命与责任的理解趋于平衡与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