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光》舒琊

5、热闹与孤独的平行线，自卑的种子会发芽

　　苏然的脚步蓦地顿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一下，闷闷的。屋里的笑声、碰杯声透过门板钻出来，那样鲜活热烈，和门外的冷清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一股强烈的孤独感瞬间将她裹住，密不透风。

　　她本就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离职之后更是彻底成了“独行侠”。以前上班时，好歹还有同事能说上几句闲话，现在每天都是一个人，除了对着电脑赶兼职方案，就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戴着耳机听音乐，日子过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虽然傅景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在她沉寂的生活里漾起了一丝涟漪，可她和他终究只是邻居。他有他的圈子，有他热热闹闹的朋友，而她，似乎依旧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去，也没人能走进来。

　　屋里的欢笑声还在继续，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苏然的心上。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攥紧了手里的菜篮，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楼。

　　下楼时，正好撞见几个提着水果和饮料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往傅景家的方向走去，脸上都带着雀跃的笑意。

　　应该是傅景的朋友吧。苏然心里默默想着，莫名地生出几分羡慕。羡慕他们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笑闹，可以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可以拥有这样热气腾腾的生活。

　　而她的生活，却像是蒙了一层灰的旧电影，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苏然买完菜回到家，刚关上房门，隔壁的音乐声似乎又大了几分，欢快的节奏穿墙而过，撞得她心头一颤。

　　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能永远困在孤独和抑郁的阴影里。傅景说得对，生活需要换个节奏，换个角度，才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苏然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洗菜的水流哗啦啦淌着，锅里的热油滋滋作响，很快，厨房里就弥漫开饭菜的香气。这烟火气萦绕在鼻尖，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也稍微找回了一点踏实的安全感。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试着主动去结交一些朋友，试着让自己的生活，也热闹起来。

　　晚餐做好后，苏然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虽然还是一个人，虽然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但她的心情，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屏幕上赫然躺着傅景发来的消息：“忙完了吗？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苏然看着那行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道：“忙完了，正在吃晚餐。你呢？好像有朋友来家里玩？”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傅景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是啊，读书时候的几个老同学，听说我回国搬新家，特意过来聚聚。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你们玩得尽兴就好。”苏然回完，放下手机，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隔壁的热闹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她心里的酸涩，好像淡了一点。

　　吃完晚餐，苏然收拾好碗筷，坐在沙发上看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座城市。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晕开，树影在风里婆娑摇曳，蝉鸣渐渐歇了，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衬得夜的静谧。

　　隔壁的派对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热闹声一点点变小，最后彻底归于平静。

　　苏然合上书，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夜空里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悬在墨色的天幕上，温柔的月光洒下来，给楼下的草坪、树木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她重新坐回沙发，屋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着她清瘦的侧脸。白天的忙碌一旦停歇，孤寂就像涨潮的海水，汹涌着漫上来，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浸在一种说不出的低落里。越长大越孤单，这句话以前只当是矫情的感慨，如今却字字戳中她的心事，钝钝地疼。

　　苏然起身走到书桌前，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向角落里那个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五芒星，有的已经褪了色，泛着淡淡的旧痕，有的还鲜亮着，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像藏着一罐子的心事。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开心的时候，会把雀跃的心情写在彩纸上，折成五芒星放进罐里；难过的时候，会把那些无处诉说的委屈和秘密，一字一句写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折成星，藏进罐中。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那些无人知晓的情绪，都被这一个个小小的纸星承载着，陪着她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漫长岁月。

　　苏然拿起一张浅蓝色的彩纸，指尖摩挲着纸面细腻的纹路，却迟迟没有下笔。心里乱糟糟的，那些翻涌的情绪，竟不知该从何写起。

　　她索性放下彩纸，蜷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黑暗中，那些负面情绪像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快要忍不住滑落的时候，一阵轻柔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屋里的死寂。

　　苏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抹了抹眼角，起身走到门边，犹豫了几秒，还是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傅景。他换了一身米白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耷拉着，更显随性自然。看到苏然，他脸上立刻漾开温和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刚朋友走的时候留下两只五香鸡，说是老家的特产，味道挺正宗的，给你送一只尝尝。”

　　油纸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带着鸡肉的鲜嫩和香料的醇厚，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沉闷。苏然看着他递过来的油纸包，又抬头看向他眼里真诚的笑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软软的。

　　“谢谢。”苏然接过五香鸡，指尖触到温热的油纸，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开来，“你的派对结束了？”

　　“嗯，刚送他们走。”傅景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刚才是不是吵到你了？朋友们玩得太嗨，没控制住音量。”

　　“没有，还好。”苏然摇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就好。”傅景松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里，落在书桌角落的玻璃罐上，眼睛一亮，“那是你折的五芒星？真好看。”

　　苏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随便折折玩的。”

　　“挺有意义的。”傅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每个五芒星里，是不是都藏着一个小秘密？”

　　苏然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就是无聊时随手写写，没什么特别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傅景看了看她，又叮嘱了一句，“这只五香鸡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等。”苏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快步走进屋里，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递到傅景面前，“这个给你，算是庆祝你搬家的礼物，之前一直忘了给你。”

　　礼盒是她前几天特意挑的，里面装着一套精致的马克杯，杯子上印着简约的山水图案，她总觉得，那意境很符合傅景的气质。

　　傅景接过礼盒，脸上满是惊喜，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真有心！我正好缺几个杯子用呢。”

　　“没什么，就是一点心意。”苏然的脸更烫了，声音也低了几分。

　　“那我就收下了。”傅景小心翼翼地抱着礼盒，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苏然轻声说道。

　　傅景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看着傅景关上房门，苏然才转身回到屋里，将那只五香鸡放在餐桌上。浓郁的香气依旧萦绕在鼻尖，让她原本低落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苏然坐在餐桌前，一边拆开油纸包享用美食，一边习惯性地打开了朋友圈。铺天盖地的秀恩爱信息瞬间涌入眼帘，今天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朋友圈里的人却像是约好了一样，满屏都是甜蜜。

　　大学同学晒出了和男友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配文写着“往后余生，皆是你”；以前的同事分享了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的照片，抱着孩子的夫妻俩相视一笑，满屏都是幸福；甚至连高中时那个最内向的同学，都官宣了恋情，配了一张两人牵手的背影照，温柔得让人羡慕。

　　苏然一张张地刷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看着朋友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成双成对，甜甜蜜蜜，而自己却依旧孤身一人，形单影只，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再次袭来，比刚才还要汹涌。

　　她放下手机，目光落在餐桌上那只油纸包着的五香鸡上。油纸上印着淡淡的花纹，香气诱人，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傅景温和的笑容，想起了他那句体贴的“怕你不适应太多陌生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刚搬来不久的邻居，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的阳光开朗，他的谦和有礼，他的细心体贴，都像一束光，一点点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轻松，很自在，那些盘踞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也会被暂时抛到脑后。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对傅景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很微妙，像是春天里悄悄发芽的小苗，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生长，枝繁叶茂。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苏然的心情又瞬间跌落谷底。她患有抑郁症，虽然只是初期，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更严重？她没有稳定的工作，经济上没有保障，未来一片迷茫。而傅景呢？他年轻有为，刚回国创业，前途无量，身边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性格又那么好。像他这样的人，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健健康康、阳光开朗的女孩陪在身边。

　　自己这样满身阴霾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呢？